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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尚书试试?”杨长帆见了赵文华,一般是称呼工部的头衔,毕竟他的主业是办工部的事儿。
“怎么个说法。”赵文华放下玉壶,招待杨长帆坐下。
杨长帆落座后才一五一十道来,何永强本来想带着这酒进棺材,只因想保全家人。求自己挖了这酒往上送。
赵文华闻言大笑:“这货郎倒是个上道的人。只可惜他敢打杨参议的主意!这一死是逃不过了!”
“他也知道自己逃不过。”杨长帆点头道。“我也不是穷追猛打的人,饶过了他妻妾家人。可他舅舅那边,我真的人微言轻,另外我也没那么博爱,他舅舅家人是死是活我是真的无意参与,此行纯粹是代他献酒,一切由赵尚书定夺。”
“嗯……”赵文华又拿起小玉壶端详片刻,“这酒的事。别跟人提起。”
“这个自然。”
“搞不好,这酒有大用途啊!”赵文华一乐,推开了玉壶,揉着脑袋道,“先别提酒了,你说这倭寇怎么就杀不绝,咱们十个打一个也是输!”
“浙兵么……就是这样……”杨长帆跟着笑道,“我来也是为了这件事,首批的两千燧发铳月内出坊,要不要先配备给前线?”
“来不及了。下次吧,到时候先紧着浙江。”
“这个一定。”杨长帆环顾左右。“胡巡抚在么?我正好与他说。”
“上前线了。”赵文华说着叹了口气,“被苏松的人算计,吃了暗亏。”
杨长帆惊道:“倭寇打到苏州了?”
赵文华拍案怒道:“还不就是张经他们放任的!照我说的,早已踏平拓林!”
“是啊,尚书早已下令,这些人就是不从!”
“无碍,我已令汝贞再次追击。”
“胡巡抚必马到成功!”杨长帆已经很久没这么虚伪过了,但他其实可以更虚伪,“制铳的余款……”
“好说,杨参议做事,我放心。”赵文华又是一乐,“沥海一定要做起来。待汝贞回杭,启奏朝廷,升沥海所为沥海卫。”
“那我替庞将军先谢过尚书了!”杨长帆心下琢磨着,等胡宗宪回来又不知要过多久,自己这批铳急着上场试验呢,怕是等不了,当即问道,“首批燧发铳,能否交予戚参将安排?”
“好说,我代汝贞允了。”赵文华说过正事,此时的注意力重又集中在了玉壶上,算盘一打就停不下来了。
杨长帆马不停蹄,再回绍兴,为了国家军火事业,真是操碎了心。
清晨,浒墅关营帐,胡宗宪已披挂上马。正如所料,赵文华送来了下一步的命令——继续打,更多的浙兵增员也已奔赴而来,又补全了四千精兵。
但此时,他的目光却未朝向增兵该来的地方,而是望向了苏松方面的营帐。
帐中,一文一武,二人相视而坐,夏正已经陈过了利害,俞大猷左右为难。
夏正进一步说道:“俞总兵功勋赫赫,无论是在王江泾还是这里,真正上阵冲锋杀敌的始终是俞总兵,按理说早该升官,落到今日的境遇,想必总兵自己比谁都清楚了吧?”
俞大猷默然道:“我,就是个打仗的,无论官职大小,地位如何,就是打仗,领着十个兵也打,领着百人千人也是打,我错了么?”
“总兵当然没错,只怪总兵的上司总是错。”夏正不紧不慢道,“只是胡巡抚爱才,不忍看俞总兵这么错下去。”
“白脸的弟兄,我真不是在虚张声势。”俞大猷诚恳道,“现在,真不是追击的时候。”
“赵御史文书已经来了。”夏正轻轻点了下桌子,“追也要追,不追也要追,赢了也追,输了还要追。”
“哎……”
“所以俞总兵,有你在,至少我军能多几分胜算,胡巡抚也会记得你的忠勇。”
“可我怎么说都是苏松的人啊!领着我的人出去跟浙江巡抚出击,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文书有云,情况紧急,胡巡抚暂督苏松军事,不算坏规矩。”
“……”俞大猷愈发为难起来,“白脸弟兄……追出去,真的是凶多吉少。”
“也唯有俞总兵能逢凶化吉了。”
“我不知浙兵是什么情况,我使得动的这几百兄弟,可都是与我出生入死的。”俞大猷下定决心道,“我可以去。但只有我一人去,苏松的兵不去。”
夏正闻言微微一怔。
找你就是为了你们苏松的兵,装什么大尾巴狼。
“俞总兵,苏松兵是胜过倭寇的,有他们在,浙兵也多几分底气啊。”
“不行,最多我去送死,弟兄们不能跟着白送。”俞大猷坚决摇头,“回胡巡抚的话,要么我自己去,要么谁都不去。”
“那……”夏正转而问道,“狼兵呢?总兵可否调遣?”
“狼兵在西北方安营扎寨。张经走后没人指挥得动,纯看那老太太的心情。”
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夏正知道,要出兵了。
他只好起身道:“那走吧,有俞总兵在,胜算终究多了几分。”
“走!”俞大猷一把提起了几十斤重的长枪,“你放心,我最起码能保胡巡抚毫发无损。”
浙兵再度出关,俞大猷临危受命,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列。这人打仗出了名的豁命,既是将军也是先锋,只要他不倒,军士自然不会逃。
曹邦辅远远看着俞大猷出关,暗暗握拳。
这年头,什么都没有人心变得快啊。(。)
135 勇将耸兵()
出关之后,俞大猷不急着进军,在关外重新排兵布阵,弓弩铳手排列最前,其余刀枪兵两翼掩护,阵势排好才向前徐徐推进。
胡宗宪与夏正位于中军,看着有模有样的阵势不由感叹:“这才叫军队么!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看来也不只是兵的问题!”
夏正在旁道:“这也与先前张经的调遣有关,最能打的勇将都调到了这边。俞总兵身经百战,有他在,此战胜算极大。”
“先前咱们吃了亏,此番还是小心为妙。俞总兵再厉害,也是临危受命,未与浙军磨合,不知真打起来会怎样。”
转眼大军行至林路,俞大猷下令暂缓行军,派出两小队人马入林探哨,决不能被同样的埋伏干掉第二次。
等不多时,两对人马安然归队,确实有见埋伏的倭寇,见了探哨远远后撤,哨兵也就没敢再追。
俞大猷紧皱眉头,策马奔至中军,面色沉重:“胡巡抚,倭寇早有准备,已有埋伏,一旦进林,凶多吉少。”
胡宗宪沉吟片刻:“四千人摆好阵势,固若金汤,真怕那几百倭寇?”
“倭寇狡诈,始终未尽出,分为多支队伍协同作战。若是倾巢而来,怕是抵挡不了。”
“那此前你们如何七战七捷?”
“以逸待劳,引君入瓮,这也是张经此前布置的战略。”俞大猷不禁又是泯然一叹,“倭人擅游击,我们就等他们攻坚。倭人擅刀器。我们就伏铳手。以己之长。搏敌之短。持久消耗,倭人补给不及,思乡心切,自然会退。若是一味追击,追得越深,凶险越大。”
胡宗宪心意难决,转而望向夏正。
夏正沉吟片刻道:“此番追击,歼敌事小。振士事大,不图全歼倭寇,就是十个八个,也算是一胜了。”
的确如此,要的就是得胜回朝,分了功绩。
俞大猷眉头紧锁,四千大军抱着杀十个八个敌人回去的心态,怎么可能胜?
胡宗宪权衡再三,最终命道:“赵御史有令,誓死追击败寇。俞总兵多疑恐伏。也有道理,我看不如稳固行军五里。若见倭寇,杀之擒之。若无倭寇,必是贼人已闻风而逃,我军也不必深追。”
胡宗宪给出了一个中性的解决方法,稍微追一追,不要太深,我们大军都出来了,好歹要“吓跑”倭寇,也算是一个胜仗。
俞大猷只好领命,回马前劝道:“胡巡抚,刀枪无眼,你在这里等候就好,切莫再进林了。”
夏正也冲胡宗宪点了点头,上次进林是以为倭寇全面溃败,无惊无险,谁知倭寇如此强悍,在这种情况下,一省的巡抚,确实不该进入复杂地形。
胡宗宪就此作揖道:“汝贞在此恭候将军凯旋!”
俞大猷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便回马行至中军前列,下令稳固进军,提防左右林中动静。
大军前行一炷香的功夫,不过两里,便见几十丈外冒出了几个人影,老远挥着刀刃又蹦又跳,同时叫嚣着听不懂的语言。
随军指挥使见状大怒,这便号令铳手上药射击。
百余位铳手着急忙慌取出火绳火药,开始准备。
见明军这边要射击,那三五倭人更加嚣张,其中竟有一人脱了裤子撅着屁股面向明军等着挨打。
俞大猷却号令道:“准备就好,不要点火。”
指挥使怒而指着远处倭人道:“俞将军,我知你怕有埋伏,咱们开铳轰了便是!”
“这位将军,两铳之间,你可知道间隔多久?”
“几十息。”
俞大猷冲前方光屁股的倭寇努了努嘴:“这几十息足够前面的倭寇冲过来了。倭人狡诈,他们总是先挑衅我们开铳,待我们上当发了铳,随后填药上铳的时候,几十几百的倭寇就都冲过来了。我们的铳手一旦陷入肉搏,毫无胜算。”
“那该如何?”
“操好铳,一步一步逼上去。”俞大猷就此挥臂下令道,“跟好我,我走多慢,你们便走多慢,铳口对准那个屁股。”
俞大猷气势沉稳,用兵老辣,众军跟着这样一位将领,也总算心里有了些底气,至少不会向上次那样直接被打得晕头转向。
那三五倭寇见明军不射击,只是以极慢的速度推进而来,他们也不可能永远把菊花献给火炮,只好逐步退后,明军前进多远,他们便后退多远,始终保持身处鸟铳的极限距离。
一进一退,一盏茶的功夫,明军又行进了几十丈。
俞大猷再次喝令停止进军,再派两队哨兵左右入林。
这次哨兵回来的更快,匆匆来报,林中伏有不知多少倭寇,只是这一批面对哨兵没有退却,反是挑衅,哨兵自然不敢深入,只好回报。
俞大猷眉头紧锁,召来指挥使,就说了两个字:“撤吧。”
“这就撤了?”
“最好一步也不要再往前走。”俞大猷用长枪在地上画了一条线,“再往前百丈,咱们就要被切断后路了。”
“不战而退?何苦如此!”指挥使指着树林道,“我们可以走小路,入林各个击破。”
“林中,我们不是倭寇的对手。退一步说,他们最会避敌锋芒,主力往哪个方向追,他们便朝哪个方向退,同时四散包围,一旦他们觉得合适了,就会出击。”
“当真如你说的这般邪乎?”指挥使实在不愿相信倭寇这么有纪律性。
“从前也没这样厉害,只是最近,倭寇统帅的才干,怕是不在你我之下。”
指挥使也不是莽夫,他深知俞大猷与倭寇打了很久的交道,外加现在已经确认林中有埋伏,再草率进军真的就是被包围的结果。
可大军已经来了,别说走五里,三里都没有走到,这么回去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俞大猷看出了指挥使的不甘,提了口气道:“我看这样,大军不要动,我上前手刃那几个贼人,提尸回军,也算是打了场胜仗。”
“俞总兵一个人?”
“我自然有底气。”(。)
136 上头()
“那……”指挥使远远瞅了眼叫嚣的倭寇,“俞总兵若有难,唤我们前去支援便是了。”
“万万不可。”俞大猷闻言正色道,“无论我是成是败,大军都不要过这条线!”
俞大猷说着,指向了地上那条刚刚划下的线:“此即生死线。”
话罢,俞大猷微微侧马,抬眼望向几十丈外张牙舞爪的倭寇。
振臂提枪!骤呵架缰!
胯下棕马一嘶长啸,疾如雷霆!
倭寇与明军戏耍多年,明军永远是仗着人多才敢一拥而上,将领永远是决胜于千里之外,几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将军,一言不发就上马冲锋?
说是几十丈,纵马疾驰也不过几息!
几个倭寇不及反应,提刀的功夫,俞大猷可无废话可说,挺枪突刺,刺的不是别的,正是那来不及穿裤子的菊门!
亮屁股的倭寇裤子都不敢提,狼狈欲滚,却哪里有俞大猷长枪来得快?
俞大猷虎目圆瞪,一刺一抬:“起!!”
只见那红枪不偏不倚狠狠刺入尺余,俞大猷蛮力一抬之下,倭寇被痛哭挑起。
“死!!”俞大猷猛一吐息,手臂握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