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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贤一脸惶恐的从圆凳上起身,颤巍巍的跪下地下,呜呜咽咽的演戏说:“臣也是刚刚听闻,悔恨当时没有听国师的谶语,竟犯下如此大错,五内俱焚,忧思难过。”
“起来说话吧,这种事情乃是天灾,大伴不必太伤心。生死之道,轮回往生,朕的子民只是回归天道。”明黄的软榻上,隆庆皇帝默然的闭上眼,对百姓的生死并不太在意。
隆庆皇帝不过四十多岁,比李贤还要小上一些,但因为长期的辟谷,只吃一些丹药维生,他的脸颊极为瘦削,颧骨上因为药力作用而显出不自然的红晕,乍看上去还挺精神,其实内里都被掏空了。
“臣以为,此次宝灯起火之事,并非全是天灾,也许还有*的因素在里面。”
“哦!?”隆德皇帝语调微抬,旋即问道:“那依你之见,此事还有什么玄机?”
“臣愚钝,听闻吏部侍郎沈罄声,火灾发生时他正在现场,臣思忖着,此事不如交由此人彻查,一来,他是南方的能臣干吏,有这个能力。二来,他初到京城,与京城盘根错节的势力牵扯不多,得出结论自然不偏不倚。”
隆德皇帝微微点头,他对这个沈罄声有点印象。
“他是不错,但是吏部最近正在大选,恐他一人不能兼顾啊!”
这时,静静的杵在一边的赵云德突然恭敬的说:“吏部大选的单子,已经送上来了,老奴正想奏请皇上,看皇上何时有空一阅呢!”
李贤顿时心里一惊!这朝臣的奏折,都要经过他的司礼监,为何沈罄声的这张奏折会绕过他的手,由赵云德递上来。这吏部大选的单子,他也看过一遍,大体还是满意的,也正是有这这层缘故,他才以为这沈罄声是存心巴结,忠心投靠,这才放心把花灯起火一案让沈罄声来督查。
莫非这吏部大选的单子有变,他被人给耍了!
不对。赵云德这个老东西,乃是内侍,根本接触不到朝臣,除非是内阁的直奏。
内阁有左右两位丞相,左丞相蔡訾权倾朝野,连李贤也忌惮他三分。右丞相张泽瑞,不过是个空有满腹经纶的书呆子,蔡訾的应声虫而已。
莫非是蔡訾伙同赵云德在这大选的名单上做了手脚?
第12章 借刀计()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最难缠不过公主的婢女,宰相的管家。
左丞相蔡訾府上的管家张伯,就是这么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平时若有人想拜访蔡相国,走走相国的门路,少不得要给张大总管奉上数百两的雪花银,一般的小官小吏在他面前还得卑躬屈膝,拿他当菩萨似得供着。
很少见张大总管像现在这么慌里慌张,他伸手提着衣裾,喘着粗气的一路小跑,虚胖的脸颊上惨白惨白,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活像个移动的蒸馍。
他穿堂过巷,径直的跑到府上四姨娘的住处灵钗阁。
“大人,宫里来消息了。”
蔡訾历经两代帝王,终于爬到了宰相的位置,城府之深可想而知。他虽听到“宫里”两字,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毕竟是毒辣的老姜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使唤着丫鬟,把帘子拉了起来,套上了件浅黄色的便衣,正襟危坐的瞧着张伯。
“慌什么,天塌下来,也有老夫顶着呢!”说罢又吩咐左右:“你们先退下。”
如此机密要闻,就连一向得宠的四姨太,也得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去隔壁屋先候着。
“说罢,什么事儿,慌得连体统都忘了。”蔡訾皱着眉,手指摩挲着早已花白的长须。
“是,小人知错。宫里传消息来,赵云德和李贤把吏部的关于大选的文书呈给皇上了。”
“吏部的文书?可是吏部侍郎沈罄声草拟的那份。”
“是,又不是。”张伯苦着脸,两手一拍,无奈的说到:“这文书确实署名是吏部侍郎沈罄声,但是内容却和前几日咱们拿到的那份不一样,有几个要紧的职位都换了人,还有几个明升暗降,给调到国子监了。旁的倒也好说,只是安禄候的二公子,相爷刚打了保票,这这……”
安禄候是在西南军界很有话语权的人物,他人虽然不在京城,但其三子皆在京中为官,听说安禄候对其第二子格外宠爱。蔡訾想要把手伸到军界,自然要从安禄候的二公子着手。但这极为关键的一步棋,却被打乱了。
蔡訾一听,哪儿有不恼怒的道理,立时拍案而起,长须美髯根根立起,呀呲欲裂。
“李贤这个腌狗,坏我好事儿。”
蔡訾和李贤想到一处去了,这沈罄声不过是个毛还没长齐的毛头小子,赵云德和右丞相张泽瑞又都是龟缩了近十年的小人物,这三人似乎都没这个胆子捣鬼。
他二人权势相当,又早有分歧,彼此猜忌,只需一点风吹草动,就被挑唆的狗咬狗了。
“皇上呢,皇上怎么说?”
张伯窥了一眼自家主人的脸色,忐忑的说:“皇上看后,龙颜大悦!”
隆德皇帝一向喜怒无常,虽然执迷于修玄问道,但是并非糊涂,相反他的政治敏锐度很高,也很有主见。这张名单如果太过粉饰太过谄媚,隆德皇帝会怒,如果太过刻板无视皇上的隐性需求,隆德皇帝也会怒,简而言之,想做到让皇上满意,真是难于上青天。
除了他李贤,谁还能把皇上的脾气拿捏的这么准确,这一点更加重了蔡訾之前的推断。定然是李贤这个腌狗在从中捣鬼!
“这个李贤,好,好,好的很!!!”蔡訾袖子一挥,老迈的脸上眼睑略微有些下垂,眼角也满是皱纹,但双目如电,闪过一丝阴戾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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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郊的沈府,是沈謦声花了白银五百两买下的一栋三进的宅院,这里原是一位苏州的大商人的外宅,虽然地段偏了点,但院落修得小巧而精致,极具南方特色,入园便是一景,上有玲珑假山如狮如林,下有清泉映荷叫人耳目一新。复廊相连,移步换景,处处可圈可点。
不过,再好的景致,遇上个不懂欣赏的大老粗,也是无用。
比如这位翻墙而来的锦衣卫。
“哟,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喝酒啊,也不去一品楼看你的老相好了。”
那黑影如鹞子般飞檐走壁而来,轻盈的足尖一点,就跳到了沈罄声身边,矫健的身子一扭,摆了一个仪态万千的姿势,拎起白玉的酒杯,对着月光一饮而尽。
若非他一身杀气腾腾威武霸气的飞鱼服,就他这番做派,还真容易让人误解为采花大盗呢!
“听说你被人扇了一巴掌,肿着一张大饼脸就去上朝了,快让我看看,哈哈哈,真是太难得了!!!”
“我这里有专治去血化瘀的御药房良药,怎么样,你告诉我这是谁扇的,我就送你一瓶。”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看你这个死人脸,肯定是被陆大美人扇的呀!”
“你这人,看似君子,实则小人,是个十足的心机鬼。倘若是别人扇的,你肯定第二天就想个阴招,让他比被人扇还惨上百倍。但要是被陆大美人扇一巴掌,说不定你还舔着脸,再把右脸也伸过去,叫她再扇一巴掌,对齐了。哈哈!”
应璟脑补着沈罄声跪求扇脸的场景,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
沈罄声实在不耐烦,阴测测的扫了他一眼。
“要不要我现在就想个阴招,怎么招呼招呼你。不然也对不起,你对沈某人这么高的评价。”
应璟脊背一凉,立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几日,我确实不宜到处走动,特别是一品楼。宫里面,赵总管和张相国应该已经把吏部的名单递上去了,李贤和蔡訾应该马上会有所行动,我怕他们会朝我下手,波及到一品楼。你帮我盯着点,别让这事儿出什么事岔子。”
“你这人就是太谨慎了,能有什么岔子呀!你这一手移形换影玩的好,李贤把名单拿回去反复比对过了,只有几个紧要的地方被改动了。那些紧要的地方,隐秘的很,在他看来你一个刚到京城,势力还不稳固的三品小官根本瞧不出玄机来,要改也是蔡訾改的,所以我瞧着他对你根本没有起疑,这火气完全是冲着蔡訾去的,今儿一大早锦衣卫里就拨了三千哨兵,专门盯着蔡訾的党羽,我看用不了多久,就能咬起来。”
看应璟的样子,倒是比沈罄声更加兴奋。
“这次纯属侥幸。赵总管是前朝的老人,我恩师陆太傅以前经常在宫里走动,并不因为他是宦官而鄙薄他,与他私下交好,这才承情帮了我一次。张相国与我师从一派,皆是鬼谋仙师的弟子,他为了照顾后辈,才与蔡訾虚与委蛇多年,蛰伏许久,牺牲良多。今次,若非有他二人鼎力相助,怎会成事儿。只是这种事情,只能做一次,第二次就没这么灵了。”沈罄声很是谦虚的说道。
他用茶盏拨了一下杯中的茶叶花,茶水泛着微微的红色,丝丝香气溢在空中。
应璟咂舌不已。这人将当朝最有势力的两位权臣玩弄于鼓掌之中,还完全没当回事儿。在这儿不骄不躁的喝着茶,这份气度,真是难得。
赵云德和张泽瑞都是人精儿,估计早看出沈罄声的能耐,帮他也不全是看在陆太傅的老面子上,也是为自己买一条后路。这未来,毕竟还是年轻人的天下。
“接下来怎么办,由着他们自由发展吗?”应璟问道。
沈罄声曲起食指,摩挲着茶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狐狸一般狡黠的笑容:“那怎么行,节奏太慢了。安禄候的二公子你听说了吗?这次吏部大选的结果,估计会让他很不满意,你让人挑唆他去蔡府闹事儿,最好让京城的人都知道蔡府收了人家的好处,却没办成事儿。”
“你这是诚心给老相国添堵啊!”
“光是添堵怎么行呢!我还没说完呢~等他闹完了,你帮我把他给杀了。表面上做的像蔡府杀人灭口,但还要留点似是而非的线索,扯到锦衣卫身上。”
“你是想一石三鸟。不仅让蔡相名誉受损,还挑拨蔡相和安禄候的关系,又引得蔡相和李贤的猜忌更深。好一招借刀杀人!真是又黑又狠又毒辣呀!”
应璟思忖了一下,看破了沈罄声的用意后一阵后怕,不禁暗道,幸亏他和沈罄声是兄弟,不是敌人。谁要是做了沈罄声的敌人,肯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沈罄声喃喃的说道:“有吗?”
其实,他只是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陆家的冤案,只要蔡訾和李贤还当朝一天,就难以翻案。
他想搬到蔡訾和李贤这两座大山,救出被压在山下的陆卷舒。就像话本《西游记》里,唐僧救出了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孙悟空为报恩,就守护在唐僧身边。其实沈罄声不喜欢这些阴谋阳谋,只要把奸臣除了,给陆卷舒翻案了,他就做一只脑袋里什么也不装的小白唐僧,被陆卷舒守护就好了。
唉,他是真的心无大志啊,怎么就没人相信。
第13章 闹事者()
“二宝,今儿个是初几了。”
陆卷舒早起披了件萝云纱的袄裙,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的描着眉,铜镜里的女子眉目隽秀,但眼下有淡淡的淤青。
她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因为一个禽兽的酒后劣行,居然连着好几天都夜不能寐。
“今天初四了,明天就是去胧月庵上香的日子,陆姐姐,你是想买点什么给妙水真人送去吗?”二宝将早膳从食盒里拿出来,一一摆放在桌上。
“对啊,今天去珍宝街转转,到年根了,南来北往的商旅都回京城了,指不定能带回来什么新鲜玩意。”陆卷舒用一支桃花色的鸡血石玉簪绾了个云髻,略显慵懒。
“陆姐姐,你也别光想着给别人买,也给自己添上两件嘛!听说有从南方运过来的丝绸啊,香饵啊,首饰啊,小件儿的玉器,隔壁的翠香昨个就去逛了,买回来好几匹锦缎呢!”
不知为何,陆卷舒突然想起沈罄声的玉佩了。
这玉佩被她偷了来,要不要再买一个送还给他。上次他来一品楼的时候,她怎么就没仔细瞧一眼,他腰间是不是又挂了别的配饰。
诶,不对。她凭什么买一件送还给他!这玉佩上明明写着她的名字,这东西就是她的了。
更何况,她一点也不欠他的。这一枚小小玉佩能值多少钱,她那日花灯会上,被沈罄声又拉又扯又抱的,一品楼花魁娘子的纤纤玉手摸一下一百两,香肩抱一下二百两,还有那天他喝醉,居然敢亲她,一千两一千两!!!这样算下来,分明是沈罄声欠了她的。
“陆姐姐。”二宝咬着筷子瞧着她。
最近好像经常看到陆姐姐发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