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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任伯雨怎么就偏偏要掀开这个不能掀开的盖子呢?
“臣在!”任伯雨立即出班行了一礼。
“你弹劾章惇谋反……”赵佶顿了顿,“这个罪名可非同小可啊!”
任伯雨回答道:“臣多方查访,现在已经有了证据,只要必须降旨将章惇之子章援,孙女婿纪忆圈禁诏狱,就一定能得到铁证!”
“是吗?”赵佶心说:该不该让他们去查呢?这事儿真是让人为难啊!
不让查肯定是不妥的……左正言露章弹劾前任宰相谋反,这种案子怎么可能不查一下就不了了之?而要查的话,会不会查出什么不该查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赵佶就把目光转向了曾布曾布虽然和章惇并不和睦,但是两人毕竟共同辅政多年!如果章惇是个反贼,那曾布这个掌握枢密院的新党干将怎么都逃不了同党的罪名吧?所以赶紧想个理由给自己还有章惇开脱吧!
曾布正在心慌呢!他隐约知道一些“元符三年元月十三日事件”的情况,不过并不知道章惇是奉了先帝的诏命行事,还以为是章惇的野心在作祟。这些日子他眼见着章惇不断被弹劾,却不加援手的原因就是害怕被赵佶看成章惇的同党。
现在被赵佶那么看了一眼,马上就站起来说:“陛下,老臣请求彻查此事!若任正言所奏属实,应当穷治章惇之罪!”
什么?赵佶一愣,心说:你这样对待同党?这也太不够朋友了吧?
“臣也建议彻查!”韩忠彦听到曾布都主张彻查了,自然不会替章惇说话了,马上也起身发言。
“臣建议彻查!”
“请陛下降诏彻查!”
“请彻查章惇谋反之案……”
好嘛!这下事情不可收拾了,满朝重臣一致意见是要彻查,不查也不行了。
“赵卿。”赵佶点了赵挺之的名,“你觉得谁来负责调查章惇为好?”
赵佶觉得赵挺之也是新党,虽然和章惇关系不好,但是看在王安石的面子上,总该包庇一下吧?
“臣推荐任伯雨、陈瓘、陈师锡和陈次升负责彻查此案。”
赵挺之一口气推荐了四个旧党,两个正言,两个御史,都是狠狠咬过章惇的。
你该多恨章惇啊!赵佶听了这四个人的名字,也是倒吸口凉气,心想:有机会一定得找李清照问问……
赵佶轻轻叹了口气,他现在也没法子了,只能降诏说道:“那就着令任伯雨、陈瓘、陈师锡和陈次升彻查此案吧!”
……
武好古并不知道存在一份要命的遗诏,赵佶从没和他说过,历史上也没有记载。所以他去拜访韩忠彦的时候,还不知道旧党的君子们因为什么原因倒了大霉……
不过他还是隐约感觉到旧党马上就要失势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建中靖国压根没有二年,明年就是崇宁元年了崇宁的年号是有深意的,崇就是推崇的意思,宁则取自宋神宗的熙宁年号!而王安石的变法因为开始于熙宁年间,所以又被称为“熙宁变法”!
“大郎,你来的正好!”韩忠彦是在自家中堂和武好古见面的,才一见到武好古,他就劈头问道,“你和我说说,《文曲星旬报》上写的那个‘死富商竟有两妻,郭青天难断家案’是怎么回事儿?是谁让写的?”
“这事儿您就别问了!”武好古摇摇头,一脸苦笑,“您就是问,我也不能说!”
其实已经说了!韩忠彦心里明白,一定是官家的意思!可是官家为什么要废孟皇后呢?孟皇后是长得丑,可是他又不是现在这位官家的皇后啊!嫂子丑一点不是问题吧?
“官家为何要废了孟皇后?”韩忠彦想了想又问。
武好古叹了口气:“相公,您就别问了……过一阵子,您就都清楚了!”
等待赵佶立刘皇后做太后的时候,韩忠彦肯定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现在还有一桩要紧事情,”武好古说,“章惇谋反的案子,一定是个圈套!”
韩忠彦皱眉道:“此事的确蹊跷……不过查一查应该也无大碍的。大郎,你是不是知道内幕啊?且和我说说那日到底是怎回事?”
“不可说,不可说。”武好古连连摇头,“太后有过口谕,不让说的。”
向太后原来也没找到赵煦的手诏,所以不想把事情闹大反正章惇也认怂了,赵佶也即位了,把事情闹大,万一有谁丢出赵煦的手诏,事情怎么收场?向太后又不是武则天,没那么凶残的。
“太后?”韩忠彦也觉得有点不对头了,向太后可是深恨章惇的,为什么不穷治其罪?
“相公,现在或许还来得及,”武好古说,“千万别让御史台深究,最好能不了了之。”
韩忠彦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给武好古一个准确的答复。因为他毕竟不是欧阳修、司马光,甚至比不了二苏兄弟,他这个旧党领袖的死党有点少。御史台里面的那些君子有时候也不听他的话……
……
“章宣奉,这是你要的鸡血。”
张克公端着一碗鲜红的鸡血走进了关押章援的单间。章援是被御史台卒逮进来的,进了御史台狱后倒是一点不慌张,还提出要刺血上书。
当然也是用鸡血了!不过他不要鸡汤,晚饭也不吃,甚至连水都不喝一口在御史台卒逮他的时候,他刚刚大吃大喝了一顿,足够扛到明天了。
“放着吧,”章援笑了笑,“两位正言和两位御史都在吧?”
“在。”张克公皱着眉头,脸色比章援还要难看。他可是新党阵营的人啊,若是新党这次因为章惇谋反的案子垮了,自己日后的仕途可就要蹉跎了……
“去叫他们过来,”章援提起毛笔,开始给宋徽宗写上书,“等我的上书写完就交代。”
“交代何事?”张克公不确定地问。
“当然是交代我父子谋反的事情了?”章援笑道,“介仲,你要来听听吗?”
怎么就交代了?张克公愣了愣,心想:你应该抵赖啊!你要抵赖,我们才有机会搞死纪忆,鹤顶红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姓纪的来品鉴了……到时候死无对证了,你家不就逃脱大难了?你怎么就交代了,你这家伙到底是不是章惇亲生的?
“这可是……”张克公话到嘴边,就是一声叹息。任伯雨他们也不是傻瓜,更加知道自己是新党的人,这会儿可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台卒在他背后看着呢!他能说什么?难道问章援你是不是你爸爸亲生的?
叹了口气,张克公只得转身离去,去通知任伯雨等人了。
而同一时间,任伯雨正愣愣地看着纪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因为纪忆被押进御史台狱后,马上就一问三不知了。
“忆之!你的要求韩相公都答应了!”任伯雨皱着眉头问,“你现在一言不发所为何事?难道后悔了?”
而纪忆的回答则是沉默!
闭着眼睛,一句话没有,就是在那里干坐着。
这家伙什么意思?良心发现了?不可能吧?都到这个地步了,如果新党不完蛋,你出去后还不给他们弄死!
正纳闷的时候,外面进来一个台卒,向任伯雨报告道:“正言,章援愿意交代了。”
“啊?”任伯雨愣了又愣,“他不是要刺血上书吗?”
“写完血书就交代,这是张里行说的。”
有古怪!非常古怪!
任伯雨感到不妙,但是他也不能不去啊!他现在审案子呢,哪有审案子的看到人犯害怕的?再说了,章惇已经完蛋了,不可能东山再起,这个章援还有什么可怕的?
造反的罪名即便能躲过,也就是编管海州罢了。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道:“把他带去公厅审问。”
这是正式的审问,当然不能在扣押章援的单间里面进行了,而是要在御史台的公厅上,有主审,有陪审,有公吏负责记录,有台卒负责看管。
在那种正堂之上,这个章援,还得翻出什么花儿来不成?
第529章 没有最奸,只有更奸 七()
御史台,公堂之上,灯火通明。
今天是挑灯夜审,同时也是初审。
主审是左正言任伯雨,陪审是右正言陈瓘、殿中侍御史陈师锡和侍御史陈次升。无一不是旧党在台谏系统的主将。如果他们四个垮台,那么旧党虽然不至于就此完结,但也会失去攻击新党和章惇父子的工具。
看着堂上端坐着的四个袍褂整齐的台谏官员,作为犯官的章援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拱了拱手,笑道:“下官章援,见过四位。”
“章援,”任伯雨语气阴沉地说,“本官是奉旨到诏狱问案的,你可得老实交代!”
“好好好,”章援连连点头,“下官都交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真的假的?
四个旧党君子互相看看,都是一脸难以置信。
章惇的儿子这么怂,都没吓唬呢就投降了?他真是章惇的种?
右正言陈瓘厉声喝道:“公堂之上,可没有戏言!”
“下官明白,下官所言绝无半点虚言。”
陈瓘问:“元符三年元月十三日清晨,你父子可曾派纪忆去端王府,企图引端王出府?”
“确有此事。”章援道,“当是下官父子得到密报,内宫突然被甲士封闭,内外隔绝,便知道先帝将要不予了。所以才令纪忆引端王出府。”
内宫被甲士封闭?听上去不对啊按照惯例,官家将要不予应该招宰执和翰林学士(翰林学士起草内制,也就是不通过门下省发布的诏令)入宫相见,起草遗诏。怎么可以封闭内宫,还动员甲士?这怎么有点夺宫政变的意思?
“尔父子因何要引官家出府?”陈瓘皱着眉头又问。
“自是为了拥立简王入继大统,”章援一字一顿地说,“此乃先帝之遗命!”
“一派胡言!”任伯雨猛地一拍案几,“章援,公堂之上,可容不得你胡言乱语!”
“并非胡言乱语!”章援高声道,“若无先帝遗诏,家父何必冒此大不韪而行事?开封府内谁不知道太后深爱端王,只要家父议立端王,定策之功,唾手可得!”
这这这好像捅了马蜂窝了!
堂上所有的人,除了章援,此时都有点傻眼了。章援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章惇那时不是吃错药一样非得拥立简王吗?难道这真的是先帝的遗命?
如果立简王是先帝的遗命,那就不是章惇谋反,而是端王篡位了!而更加要命的是,端王好像篡位成功了!
真是该死!谋朝篡位成功这种事情那是能知道的吗?知道就有罪了
“你,你说有遗诏?”还是任伯雨最先反应过来,脸色铁青着大声发问。
“是有遗诏的。”章援道,“此事在宫外本来就只有我和我父亲知道。”他冷笑一声,“现在嘛,你们都知道了,哈哈哈”
知道太多不好啊!知道了太多,脑袋就有搬家的可能
在场的四个正言、御史,还有一些御史台的胥吏、台卒脸色都白了。
“你,你,你你胡说!”任伯雨猛地站了起来,“遗诏在哪里?在哪里?”
章援两手一摊,“不知道!不在我们父子手中要不然简王现在就是天子了。”
“不知道就是没有!”任伯雨道,“根本没有遗诏,也没有先帝的遗命!”
“遗诏是有的,遗命也是有的”章援笑道,“你们不相信可以去查啊。当日带兵封锁禁宫的是潘孝庵,在内宫指挥宦官软禁朱太妃和刘皇后的是庞宽。他们现在都还在呢,朱太妃和刘皇后也在,你们可以去问啊。”
封锁禁宫,还软禁皇后和太妃这事儿要是真的,那就肯定是有人在谋朝篡位了,而且已经大功告成!
此时在御史台大堂上的人心里面都有数了,他们很可能知道了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
不该知道的,他们都知道了。那不该说的,是不是要说出去呢?
御史台的公堂之内,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摒住了呼吸,一言不发。
每个人都在心里盘算着对策。章援捅了个大马蜂窝,大家伙却都得跟着吃瓜落杀头什么的兴许不至于,但是贬去海州肯定挡不住,多半就是去儋州了,搞不好还会被发配去沙门岛!
这可怎么办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任伯雨嗯咳了一声,打破了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只见他从公案后面绕了出来,走到了旁边负责记录的书吏跟前,拿起写满了文字的纸张。
“这上面都是一派胡言!”说着话,任伯雨就把纸张放到火烛上点燃,烧成了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