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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严重背离指导价,交易可以作废。
譬如说,一匹绸缎,在内地10贯钱,边地20贯钱,在市场上,指导价格通常会略低于边地价格,定在18贯左右。
显然,这一项措施,极大保护了西域胡商的利益。让大胡子们感激涕零,他们终于见识了大宋文官的风采,果然是大公无私,刚正不阿,对待所有人,哪怕是外人,都是一视同仁,实在是太贴心了。
很快,所有的胡商都主动登记,在交易中心进行贸易。
虽然要缴纳十分之一的交易税,但是胜在价格公道,商品质量有保证,他们简直是求之不得。
当然了,只有少数人才能看得清楚,文彦博的鬼把戏。
譬如价格上面,边地价格,也分成很多种,横山的售价,和幽州一样吗?秦州的,和延安府一样吗?而且不同的时间,因为货物供应不稳定,价钱也有差别。
文彦博选了最贵的地方,最贵的时间段,所以标出来的边地价格,根本不是大宋商人能卖到的价格。
实际上,指导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丝绸均价。
大宋商人,已经狠狠赚了一笔。
文彦博又规定,所有交易,必须使用大宋的交子,这样一来,西域商人带来的金银,就必须先兑换成交子。
当然了,文相公不会让客人吃亏的。
可看似公允的价格背后,却是交易中心快速积累贵金属,有了贵金属作为保证,就可以发行更多的交子。
然后用精美的纸,去采购西域的货物……这一套生意经,王宁安只是点播了几句,文彦博便心领神会,着实是高明。
这也和经营西京银行有关系,说到底,文相公已经和传统士人渐行渐远,他已经领悟了金融商业游戏的规则。
玩得风生水起,赚得脑满肠肥。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文彦博就把10万贯揣进了腰包,顺便还拿了几块值钱的土地。
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积累一大笔财富,如果打通了河西走廊,说不定能赚得更多!
再有大宋施行铜本位,说实话,铜的价值还是太低,要买一匹丝绸,就要用五倍于丝绸重量的铜钱,才能购得,非常麻烦。
假如能发行银币或者金币,那样的话,可就赚大了!
文相公满眼都是金光灿灿的小星星。
他立刻给儿子文及甫送信,丫的见你老爹受苦,居然不跟着来西北,还留在洛阳享受,你想造反啊?
文彦博在信里都开骂了,臭小子,赶快滚过来,一起商量发财大计,敢不过来,老夫就不认这个儿子!!
把信送出去,文彦博又觉得自己身边缺少帮手,什么都靠着自己一个人,还不累死!
他想了想,就去找那些耆英社的宿老了。
这帮人别的本事不行,但是行政才能还是很不错的,几十年的历练,哪个不是人精儿?文彦博先找到了宋庠的家。
耆英社的几位都算是发配过来的,他们没有府邸宅子可住,宋庠一家,挤在了一个东倒西歪的四合院。
房间昏暗逼仄,周围污水横流,邻居也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宋相公哪受过这个罪啊!
自从住进来,他从没踏出院子半步,整天在翻着他的一箱书,翻得都快烂了。
今天宋相公却看不下去了,道理很简单,都到了下半晌,还不吃饭,想饿死老夫啊!好不容易适应了粗粝的粮食,老夫已经别无所求了,怎么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达不到啊?
宋庠气哼哼出来,结果正好看到老妻,还有两个儿媳妇相对哭泣。
“哭什么,为什么不做饭?想饿死人啊?”
他吼了两嗓子,夫人满肚子气,也忍不住爆发了。
“老爷,你还以为自己是致仕相公啊?你是发配的犯人!路上还有吃的,到了兰州,都一个月了,朝廷早就不发粮食了!”
“什么?”
宋庠瞪大了眼睛,怒吼道:“不发粮食?他们想饿死老夫不成?那,那这些日子,咱们吃的粮食,都,都是从哪来的?”
“你才知道问啊?咱们家,咱们家也要典当过日子了!”
夫人捂着脸,呜呜痛哭,羞愧地跑进了旁边的屋子,这时候宋庠的儿子从外面回来,连拉得老长,跟吃了苦瓜似的。
“爹,恕孩儿无能,这东西人家不要!”
儿子手里拿着两个玉簪,送到了父亲的面前。
宋庠一愣,“怎么会没人要?这可是上好的汉玉,鸡骨白,在京城,少说几百贯呢!”
儿子无可奈何,苦笑道:“爹,西域啥都不多,就是玉石玛瑙多,满大街都是,早知道,咱们就该多带点金银器过来,哪怕一个官窑的瓷盘,茶杯,也能换到粮食……儿子,儿子实在是没办法了!”
第722章 穷则思变的宋相公()
躺在硬板床上,浑身的骨头生疼。
宋庠仰望着昏暗的天棚,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靴子里的匕首。
想我宋公序,乃是三元及第,自从入仕之后,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一路顺风顺水,干到了同平章事,后来以司空衔致仕,还被封为郑国公。
论起官职,还胜过富彦国一头。
天之骄子,士人典范,如今年过花甲,却要遭受如此羞辱,一家人连饭都吃不上!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吴育聪明啊,他死了,至少还能埋骨桑梓之地,像我这样,去国怀乡,跑到了西北,到死了,只怕连一块坟地都找不到!
宋庠懊恼悔恨,他有心一死了之,可是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他就没有决心,如今跑到了兰州,哪有那个胆子!
他摸索了半天,突然发现匕首的鞘是银制的,上面还有几颗珠宝,十分精美。
“有钱了,有钱了!”
宋庠兴奋地大呼小叫,赶快叫来了儿子,见老父手里拿着匕首,不停乱晃,把宋家人都吓傻了,以为老爷疯了呢!
好不容易,宋庠才说明白,家里人总算有了笑容。
赶快,拿着匕首,跑到了当铺,换了钱,买了白面,又买了一大块羊肉。
蒸馒头,炖羊肉汤。
全家老小,眼睛都蓝了,上次吃肉,还是刚到兰州,文彦博送的烤全羊呢!一转眼都一个月了,没尝到肉味,那感觉,不用说了!
当宋庠拿着拳头大的开花馒头,喝着浓浓的羊肉汤,啃着肥美的羊肉,他突然想哭。
“真是丢人现眼啊!”
他把馒头一扔,有心不吃了,哪知道小孙子瞪着眼睛,就盯着剩下的馒头。
老宋迟疑了一下,讪讪又抓起来。
“吃,吃吧,别浪费了。回头爷爷想办法,让你们天天有肉吃!”
小孙子终于露出了笑容,一大锅羊肉,吃的一点不剩,宋庠想要去休息,他琢磨着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候,有人敲门,来的正是宋祁,他不是别人,是宋庠的兄弟,之前当过工部尚书,兄弟俩感情还不错。
这一次都被发配到了西北,宋祁满脸为难,到了哥哥家,见到了桌上的羊骨头,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眼睛怎么也离不开了。
宋祁对天发誓,他不想这么庸俗,但是肚子里咕咕叫了。
“兄长,那啥……你们还有富余的粮食吗?我,我……”宋祁摸了摸身上,早就干干净净,他这一路西来,比哥哥还倒霉呢!
夫人染了病,需要医治,一路上宋祁就把随身携带的东西,都送给了押运的士兵,这才换了一点药,保住了夫人的命。
他这是被逼无奈,跑哥哥家里讨吃的。
宋庠看着兄弟凄惨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唉,把面给他拿去吧!”
他说完了,夫人,还有几个孩子,嘴上应着,却舍不得动弹。
就这么尴尬地坐着。
宋祁老脸通红,他真想一走了之,不给哥哥为难,但是家里头两天没吃的了!宋庠这边,也不好受,几十年的兄弟,说起来,一点白面羊肉,能算什么!
可,可眼下这点东西,就是一家人的命!
僵持了足足三分钟,宋庠哀叹了一声,径直到了后面,抓起面袋子,又拿起了羊肉,往外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
他转了一圈,找出一个破瓢,给兄弟倒了一瓢白面,又小心翼翼,切下了两根羊肋骨,把剩下放好,这才从厨房出来。
回头看了看,他还小声念叨了一句:君子远庖厨!
……
又过了三天,宋庠琢磨着,兄弟家里可能早就没吃的了,他手上还剩下一贯钱,宋庠数出了100文,拿在手里,掂量了半天。
他突然觉得钱是这么可爱,就连浓重的铜臭,都变得好闻起来。
踯躅半晌,宋庠才趁着外面人少,走出了大门,循着方向,找到了宋祁的住处,其实他们就隔了一条街道而已。
宋庠叩响了房门,迎接的并非是宋祁,而是宋祁的幺子,见大伯来了,忙请进来。宋庠看了看,兄弟的家,还不如他那呢!
“你爹呢?他,他没事吧?”
“伯父,我爹挺好的……他……他……”
见侄子迟疑,宋庠把脸一沉,“都是一家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个……我爹昨天的时候,去,去见了文相公!”
“文宽夫?”
宋庠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在前天的时候,文彦博也去找了他,还说了一大堆的鬼话,怎么,光是找自己还不够,连兄弟也没放过?
“怎么,莫非你爹去给文彦博做事了?”宋庠须发皆乍,怒火滔天!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你爹好歹也是状元出身,修身齐家这么多年,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他怎么能跑去当小吏?还要不要我们家的脸面了?”
宋庠怒气冲冲,就要去找兄弟算账。
侄子连忙跪在了地上,“伯父,我爹也知道丢人,可,可没法子,我们家都没吃的了,我娘又病着,总不能天天去求伯父吧!我爹也是为了我们啊,求伯父宽恕啊!”
“唉!”
宋庠用力出口气,“不就是一口吃的吗!你们……”他本想说去找他,可话到了舌尖儿,就变了味。
“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吗!”
嘚
宋庠也不敢大包大揽了,他问了一下,原来文彦博弄了个交易中心,缺少给商品定价,收税的官。
宋祁去了,每个月能给开50贯钱,另外有柴、米、盐、茶、油、肉……种种福利,每一样都不多,相比宰相的待遇,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按照道理,宋庠是看不上眼的!
可问题是这个时候,这个光景,这些东西,就足够一家人过得舒舒服服了。
而且负责核定税收,这是多大的油水啊!
只要稍微歪歪嘴,动动笔,每个月增加上千贯,不成问题。
宋庠从兄弟家出来,心里头不断思索着。
堂堂相公,是要体面的,跑去当小吏税官,跟一帮商人斤斤计较,体面何在?更何况,这么干,等于向文彦博低头,等于给王宁安做事!
文宽夫当初是怎么陷害大家的,王宁安又是何等奸佞之徒?
给他们当奴才,姥姥!
我宋公序没那么下贱!
宋庠越想越气,但是他却没有勇气再去找兄弟宋祁了。
他知道挨饿的滋味不好受,总不能逼着兄弟一家饿死吧!
伯夷叔齐,不是谁都能当的!
我一个人就够了!
宋庠这么想着,又过了五天。
典当匕首的钱都花光了,夫人,儿媳妇,就连孙子的长命锁都早就当出去了,他们是什么也没剩!
“这,这钱怎么这么不抗花啊?”
宋庠的儿子无可奈何,“爹,兰州的珠宝玉石便宜,可粮食贵啊,尤其是细粮,是京城的两倍,除了衙门里的公人,还有军中的将士,普通老百姓都吃糜子,天气越来越凉,说话冬天就到了,家家户户都要存粮,所以……”
沉默了一会儿,宋公子仗着胆子道:“爹,您老真该想想办法,要不然这个冬天,没发过啊?”
见宋庠没有反驳,宋公子胆子更大了,“爹,您要是不愿意抛头露面,让儿子去做事吧,文相公说了……”
“不行!”
宋庠粗暴道:“你给我听着,冻死迎风站,饿死腆肚行,要是没有这么点骨头,就不配做宋家的子孙!你居然想给文彦博做事?有这个念头,就是不孝,跟我滚一边去,写十遍家规!”
宋公子无可奈何,只能垂着脑袋,“爹,我可以去写,只是咱们家没有笔墨,也用不起纸,儿子就在沙土上写吧!”
说着,宋公子就往外面走,宋庠张了张嘴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