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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一品官-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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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李昂多买了一碗酒,没办法,今天降温,坐了一上午全身上下除了那地方是软的,其他全硬了。

    到下午时就轻松多了,因为不管是论还是策,考的都是你的见解,并没有固定的格式和押韵要求,自由发挥的余地很大。

    而且与明清时代科举的死板相比,宋代科举无疑要灵活宽容一些。

    写作论和策时,为了阐述观点,你可以引经据典,也可以凭空杜撰,只要文章好,贡举官一般不会因为你用了一个他都不知道的典故而黜落你。

    又拿苏大文豪来说,他参加省试时所作那篇流传后世的刑赏忠厚之至论里有“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的语句。

    当时主考官是文坛扛把子欧阳修,对此文非常欣赏,但却不知道上述典故的出处。后来问作者,得到的回答是,何必非得有出处?欧阳修不但不怪,反而觉得这厮有想法。

    要放在明清,苏轼这样的得叫狂生,管你才高八斗,考官直接不取。

    天黑前,论文也完成了。吃过晚饭,照例构思明天的三道策,到夜深时,隔壁那位仁兄的鼾声传来,提醒李昂该睡觉了。

    次日,最后一场。

    李昂早上起来总觉得若有所失,心头空落落的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少了什么。一如前日洗漱、吃饭、出恭毕,便开始作题。

    第一道策刚写个开头,就看到一名外帘官从号舍前经过,停在隔壁喊道:“哎,应举人,起来起来!天亮了!”许是那位睡得太沉,又唤了几声,却仍旧没有反应。

    正疑惑时,又见几名巡廊士兵快步过去,窸窸窣窣的说了什么也听不清。没一阵,那位转运判官居然也出现了。

    李昂知道,十有**是出事了。

    “确定死了?“

    “回官人,死透了,手脚都僵了。”

    “罢了,抬出去,莫惊动旁人,等晡后开院再计较。”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便当听到这几句话时,李昂仍旧不免震惊。难怪早上起来觉得少了什么,没想到

    就在此时,几名士兵抬着那位不幸的仁兄经过,他只瞄了一眼就不忍再看,心里头祈祷着亡灵能够安息。

    但想想都不太可能,寒窗苦读十余载,好不容易取解赴省,却倒在了最后一场。逝者已矣,可家里定然还有父母甚至妻儿在翘首以盼。人生之不幸,莫过于此

    贡院里并没有因此事出现什么异常,巡廊士兵仍旧虎视眈眈,监试的外帘官依然负手信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暗叹一声,李昂收起繁杂的思绪,想继续答题。可脑海里总是浮出方才那一眼所看到的脸,以至心神不宁。

    过了许久,他才调整好情绪,字斟句酌地书写第一道策。刚刚有了定稿,院里就已经有士兵在送午饭了,因今天下午晡后,也就是申时结束就得纳卷出院,他哪里顾不得吃饭,甚至连草稿也没工夫打,有了腹稿以后直接默写在试卷上。

    终于,申时末刻,鼓声响起。

    这意味着大宋建炎二年戊申科淮西类省试答卷结束。

    外帘官们高声呼喝着应举人停笔交卷,巡廊士兵也拿着锣狂敲,贡院里一时鸡飞狗跳,让你想拖一阵也无法安心。

    李昂咬着牙,额头上青筋直冒,不顾钟声、锣声、喝斥声,坚持写完最后一笔,又吹干墨迹,这才在士兵的怒视下起身出号舍,投中门外去交卷。

    一路上,只见同考的举子们有人昂首挺胸,志得气满,有人低头耷眉,唉声叹气,但无一例外全都是蓬头垢面,跟坐了大牢似的。

    贡院中门外,挎刀的士兵守卫着一个柜子,应举人交卷以后就放在里头,锁厅试的卷子另放一层。一旦收完卷,立即上锁,抬着就奔弥封所去封卷打号。

第五十八章 解脱() 
然后再送去誊录所重抄一遍,抄完送对读所逐字对照,确认跟原卷除了字体之外,哪怕是错别字都一模一样,这才呈到内帘官手中。

    内帘官分房考校,如取中一份卷子,还需要发到别房复查,大家都觉得可取,才能送到主文,也就是主考官面前。

    这个时候,主考官会从誊录所调来真卷,“点对批取”。至此,这份试卷的主人便算是过了省,将来只要不出意外,至少五甲同进士是没跑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李昂交了卷,收拾东西走出贡院大门,望着外头一片攒动的人头,真有恍若隔世之感。正出神时,便依稀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表字,但左右张望又不见人影。

    难道是压力太大导致幻听了?

    刚这么一想,就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回头一看,身后那人光着头,散着发,胸口一片油污,大饼脸,绿豆眼,不是蒋缜是谁?这才三天时间而已,怎么跟茅坑里捞起来似的?

    “兄长,你这是”

    蒋缜嗓子都哑了,嘶声道:“先回客店。”

    “那也得等其他人一起啊。”

    “又不是不认道,你扶着我点,回!”

    李昂见他脸色煞白,忙搀了往外挤,就大门出竹门那么一小段路,却好似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一到街边就瘫在地上。

    见势不好,李昂把那一百六十多斤肉捞起来搭在背上,迈步就朝客店方向跑。

    回去安顿好,又使钱让伙计去请了郎中来,一番望闻问切后,给开了方子说明吃法,并嘱咐最近两天忌荤腥。

    李昂都应下,送走郎中又央伙计去抓药。但此时住店的举子们都回来了,伙计根本不得空,出钱也不行,没奈何,只能让随后回来的同伴先照看着,自己拿了方子上街找药铺。

    抓完药,天已下黑,问店里借个药罐和小灶煨好,又伺候着那不忌嘴的死胖子喝下后,这才得空喘口气,也没胃口吃饭,脱衣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直睡到第二天上午。

    睁开眼看到鳞次栉比的木椽瓦片,李昂心中十分不解,只一夜号舍就长这么高了?等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身在客店,晃了晃有些发胀的脑袋,突然想起蒋缜,往他床铺一看,人呢?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嬉笑声,没等他下床,韩三郎等人已推门而入。

    “荩臣醒了?”

    “啊,蒋子丰呢?”

    “下面吃饭呢,说一会儿给你带上来。”

    李昂这才松口气,呆坐片刻便开始穿戴。韩三郎几个围着桌子坐了,都问他考得如何。

    “不好说,题倒是都作完了,但我发奋晚,没法跟你们比。”

    其他人听了都不作声,因为大家心里清楚,他进学只一年多,原本都不应该来考的,只不过因为有免解的资格,权当来感受一下氛围,熟悉一下情况。至于中不中,恐怕他自己都没有考虑过。

    “也不一定。”韩三郎却摇了摇头。“我们考的都是经义,独你选的诗赋,几十年都不考了,内帘官多半会有所偏向的。”

    “但愿吧。”穿戴整齐的李昂轻笑道。

    正说着话,那边上房的同乡也过来了,大家互相印证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一科的题目都不算刁钻,所以竞争一定会非常激烈。很有可能最后定生死的是立意,格局,甚至原卷的书法。

    “哎,荩臣,我听说你旁边那位昨天一早被发现死在号舍里,有这事?”有人问起来。

    “唉”叹一口气,李昂大摇其头。“可惜啊,都到最后一场了却发生这样的事。”

    一听传闻是真,众人都惋惜起来,走到这一步谁都知道有多不容易,不止是本人,整个家庭甚至家族都在为你付出,没想到落了这么个结局。死了的人反倒解脱,活着的人该有多痛苦?

    “挺尸的!吃饭了!”正当屋子里一片哀伤时,蒋缜提着考篮装着早饭闯进来。“咦,你们都瞪着我作甚?我招惹你们了?”

    见没谁搭理,蒋二郎一头雾水地把饭递给李昂,小声问道:“我干什么了?”

    “犯了众怒。”李昂说罢,接过饭来打开就吃。

    蒋缜越发摸不着头脑,连桌边都不敢去坐,只挨着小老弟在床沿坐下。

    好在也没谁跟他较真,众人很快把话题引到了接下来的安排上。按常理,如果是在京省试,那么考完以后就地等放榜,落第的或打道回府,或请求复试,过省的还要再等殿试。

    可这回是类省试,在地方上举行,即使后头还有殿试,也不可能在庐州了。咱们是在合肥等结果,还是先回寿春?

    众人七嘴八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李昂分析道:“这事淮西宪漕二司肯定是要出告示的,但猜也猜得到,此次类试颇多安排不周,阅卷估计也不会顺利,等结果出来还要上呈扬州行朝,要是在合肥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八成要让我们回家听信。”

    大家都觉得有理,便互相约定若要走时一道拼车,也能节省些钱。

    商量一阵,毕竟大多是年轻人,又刚刚经历了三天牢狱一般的日子,便邀约着出去耍耍,或逛合肥城,或凭吊包孝肃,要不然就去张辽威震消遥津的地方怀古。

    蒋缜推说身体不适,李昂也说饭还没吃完。众人见状也不强求,一哄而散,只留下他两个在客房。

    “说吧,昨天怎么回事?”等旁人走后,李昂冷声问道。

    蒋缜有些犹豫:“你真想知道?”

    “废话,说!”

    “好吧,事情是这样。”蒋子丰刚起个头就想起昨日的惨状,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昨天中午,因为答题顺利,且晡后就要交卷,我一时得意,便问巡廊士兵买了一只鸭,一条肘,并一壶酒,一盆饭。估计是那帮挨千刀的贼配军饮食不新鲜,吃下去没多久便腹痛如绞!到了茅房哗啦一声,一泻三千里!”

    李昂把筷子把桌上一拍,瞪着他不说话。

    “你自己要听的”蒋缜嘟囔着。

第五十九章 红牌传捷() 
不出所料,淮西提刑司在类试结束的第三天贴出告示,说阅卷以后还需上呈行朝,让应试举人返乡待报。

    李昂遂与同伴在正月二十五日启程回寿春,临行前,薛徽言置酒相送,纵使山高路远,也愿后会有期。

    一路颠簸辛苦,回到家时已是正月三十。李柏孟氏见儿子平安归来十分高兴,嘘寒问暖,慰劳加餐,自然都不在话下。

    在家休息一日后,免不了要去学里拜会师长,见见朋友。

    李昂一直在等父亲问他考得如何,可李大官人不知是因为疏忽了还是根本不抱任何期望,愣是没有支言片语的提及。

    一直到二月初二晚上,全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时,李昂终于忍不住问道:“爹,我是亲生的么?”

    李柏看他一眼,居然没有发作,甚至还回了一句:“捡的。”

    孟氏拿筷子一敲碗,训斥道:“我说你两个是越发没正形了,哪有你们这样的父子?牛头,你要再敢胡说,娘不饶你!”

    “我回来都两天了,爹娘就没问过一句考得怎样,不怪我有此疑问吧?”李牛头扒拉着饭笑道。

    李柏手中动作一停,叹口气,放下了碗筷,又拿手巾擦了擦嘴,直视着儿子道:“不是爹不想问,而是虽明知你火候不到,但私心里总难免有几分侥幸,怕一问,你若说考不得好,甚至题都没作完,反而叫我难过。”

    李昂心头一暖,也放了碗筷,正色道:“不瞒爹说,虽然是初次应试,但大体上还算顺利,诗赋各一篇,论一道,策三道都完成了,只是不知道还有多少差距而已。”

    “哦?都作完了?可有情急之下胡写一通?”

    “那怎么可能?只是第三日收卷时略拖了片刻,但都还是按照构思下的笔。”

    李柏一听,急忙起身道:“走走走,你给我写出来,爹给你评评。”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李昂也起身笑道。

    孟氏见状急了:“哎哎,你们把饭吃完,要说就在桌上说,让我也听听啊。”

    “你懂什么?牛头,走!”

    “娘,别怪我,父命难违。”

    爷俩来到寝室,李昂便把此次类试的题目和自己的答案,拣能记得的大致写了一下。李柏一直在旁边看着,时而眼中一亮,时而眉头一锁,整个就是一表情包。等把仿写的卷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后,给出了自己的评语。

    “荩臣啊,如果你的试卷真有这个水平,即使今科不中,爹也不觉遗憾。”

    “爹,这话怎么说?”

    李柏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把仿卷放下,又看了几眼这才道:“须知你正经读书,也不过一年有余,虽然终日发奋,但治学一道本无捷径可走。你就是拼了性命,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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