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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一品官-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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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泼皮闲汉们面面相觑,谁也不开口。

    孙保正那个气啊,恨不得上去窝心脚把几个撮鸟肠子踹出来!

    王直学等片刻,便起身拿了幞头拍一拍,戴上后对李柏拱起手道:“木白兄,此间事已毕,在下这便回城交差。记得让李昂十六到学宫报到,告辞了。”

    李大官人是个喜怒皆形于色的人,一时调整不过来,嘴里虽说着感谢,脸上仍旧绷着。

    周散从也跟着起来,还没说话呢,气急败坏的孙保正切齿道:“好好好!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你们想要包庇李牛头,须得问过我答不答应!”

    王直学闻言大怒!

    “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今日与我把话说清楚!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吃了拿了?”

    孙宝林那话本意不是冲他,而是指以“淝水文盲”为代表的那伙子,可这会子见他发作,也抹不下来脸,冷声道:“哼,我又没指名道姓,你急个甚?莫不是心虚?”

    王直学先前还自重着身份,不与他一般计较,现在也顾不得了,一巴掌拍在桌上,声色俱厉:“小小保正,竟敢如此嚣张!李昂已注籍,便是官学生员,你诬告在前,伪证在后,怎地?想吃官司?”

    一提起“官司”,孙宝林便想起当日李昂“击登闻鼓”之语,再加上对方毕竟是个学官,一时有些犹豫。可他这人在乡间蛮横惯了,嘴上仍旧不服输:“打官司?谁怕谁?”

    李昂就等他这句话,一听便朝老李使眼色。

    可李大官人似乎给气糊涂了,好一阵都没反应,最后还是那须发花白的文盲老太公沉声道:“孙宝林,你还有脸说人家为祸乡里?扪心自问,打从你作了这保正,有油水的哪样不伸手?得罪你的哪个不报复?今日趁着官府来人,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此语一出,王直学一屁股坐了回去:“来来来,有冤伸冤,有苦诉苦。”

    孙宝林脸色铁青,可他毕竟时常跟官府的人打交道,见识不是乡野村夫可比,见对方要来出这个头,哼道:“你一个学官,还管到乡里来了?”

    “我当听个热闹不行?我作个见证又怎地?”王直学竟也耍起浑来。

    见直学官人是这般态度,李柏请来的证人们再不顾忌,你说罢我登场,痛诉孙保正的胡作非为。

    而且他们不像那几个泼皮闲汉满嘴放炮,桩桩件件均有所指,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说得是清清楚楚。便连李柏也当了回苦主,控诉孙宝林为报私怨,将年龄不满的李昂报上去服役,还一脚踢坏了自家的院门。

    见他们说得慷慨激昂,那几个默不作声的“伪证”也在心里嘀咕,咱要不要反水?真论起来,李牛头算根毛,这死胖子才是乡里一大害!

    可扭头一看孙大官人,便都两腿夹紧,打消了这念头。

    只见孙宝林站在那里,牙关紧咬,双拳紧攥,水缸似的肚子一起一伏,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不一阵,终究按捺不住!一声大吼,上前抓住那正揭发他的庄客发髻,扬起钵盂大的拳头:“直娘贼!我叫你说!”

    众人见他犯了凶性,俱是大惊失色。就在此时,只见人影一闪!好一阵没言语的李昂欺身而上,一把抓住他腕子较起劲来。不消片刻,半截铁塔般的孙胖子,竟让李大郎扳得半边身子都歪了下去!

    王直学从椅子后头站了起来,扶了扶自己的幞头,怒极反笑:“好好好!罪行败露还敢当众行凶?此番我看你怎么收场!”

    孙宝林听得心头一震,眼珠子乱转也不知道在想些甚,恰在此时李昂手一松,他稍一迟疑,竟不管不顾,掉头朝外大步而去。

    李柏在后头伸长脖子看着,那厮别气不过,出去又把我篱笆给踹了吧?正担忧时,听王直学洪声道:“诸位,我的意思,立即书状一张,你们都签字画押,我带了回去直投县衙,告他个横行不法,为祸桑梓!”

    大伙一听,震天价似的叫好。尤其是李柏,哎呀,可算要出口恶气了!遂自告奋勇捉笔草状,那几个本是来检举李昂的泼皮也不再犹豫,毅然反水!

    洋洋洒洒一大篇,李柏写完后,众人签字画押,交由王直学收好,便等着拨云见日,寰宇澄清。

    他们哪里知道,就在李大官人奋笔疾书时,王直学就已经后悔了。

    自己来干什么的?问个话走个过场而已,犯得着淌这浑水么?身为学官,若把这状纸投到县衙去,结果如何且不说,上官们肯定是要说自己多事的。可这一众人等热切期盼,若自己立时反悔,脸往哪搁?

    基于这种心情,李家父子率众送他出门,千恩万谢时,他也只是敷衍地应付着,全没有先前的急公好义之态。

    “罢了,都回去吧。”扔下这一句,王直学钻进了车厢里。

    “学生送先生出村。”李昂忽然道。

    只当他是对师长殷勤恭顺,众人都没多想,由着他去。

    不一阵,出得村来,将上驿道时,李昂却叫停了车,塞给那车夫一把钱,请他暂且回避。车夫吃了他的酒食,如今又有钱拿,哪有二话?得到许可之后,便远远走开看风景去了。

    王直学心情虽不佳,可一来知府相公抬举他,学谕官人又是他师叔,二来也看在车里那包钱的份上,便探出头来摆副笑脸:“还有事?”

    李昂一揖手,笑道:“先生,那张诉状,还是不递的好。”

    “哦?这是为何?”王直学不似他那般会演,面上阴晴不定。

    “孙宝林不过是个腌臜泼才,本不足道。可他岳丈在县里勾当多年,真要是投了诉状过了堂,万一有什么旁的牵扯,府县两衙的相公也烦心不是?”

    王直学不禁重新审视自己这位新学生来,小子行啊,这人情世故你倒是摸得通透。

    虽说正中下怀,求之不得,但王直学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可他民怨这般大,与你家过节又这般深,难道就便宜了他去?”

    李昂仍旧一脸笑容:“虽不便过堂,但周兄此番回去,知府相公自然是要问的。到时,不必添油加醋,只将今日所见所闻如实禀报即可。”

    说罢,毫不忌讳地从腰带上解下两贯钱来,递到周散从面前:“一点茶酒之资,不成敬意。”这着实把后者给吓了一跳,看着他眼珠子直往王直学那边斜,就是不伸手。

    却不料,直学官人竟帮着劝:“给你就拿着,还没看出来么?我这学生最好个体面,不要拂了人家的好意。”

    周散从听得懵了,李昂趁机把钱塞到他手里,拱手笑道:“拜托了。”

    “呃,好说好说,小官人真是,太客气了”周散从连声道,双手捧着钱一时也不便往怀里揣,倒像是佛前上供一般。

第十章 报应() 
就在王周二人回去交差之时,那先走一步的孙宝林却早已骑着驴进了城门。找个相熟的人家把牲口寄放后,直投县衙而去。

    衙门口值役的公人认得他,也不阻拦。进了正门后,往东边廊走,先到“客将司”问了一句,随后便在东廊最后头的“架阁库”里找到了正在翻检文书的老丈人。

    把事情一说,立时招来岳父一顿臭骂。

    别看他在乡里威风八面,这会子让老泰山喷了一脸口水沫却连擦也不敢擦,连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

    老头姓黄,在衙署里干了几十年的押司。可别小看,押司虽属吏人,无官无品无级,但签押公文、催征赋税、协理狱诉,衙门里的事他都能插上手。

    好大一阵,骂得累了,黄押司让旁边一个打杂的手分搀着从梯子上下来,点着女婿的额头道:“合该我背时,把女儿嫁给你这现世宝!”

    孙宝林连连作着揖:“岳父骂得是,可好歹想想办法,若真闹起来,我充军发配事小,只是可怜我那浑家”

    “哭,哭出泪来我就帮你。”

    “岳父,老泰山,爹啊。”

    黄押司也就是心头恼火骂几句发泄罢了,怎么可能不管?站在那儿喘匀了气,哼道:“这事没奈何,只能去求知县相公。”

    “怕是这回牵扯到府里,他不肯援手啊。”孙宝林不无担忧地说道。

    “他办这事也是为着他,不管?想吃鱼还要撇腥,有这么便宜的事?走!”

    翁媚两个一前一后出了架阁库,黄押司领着女婿不去设厅,也不去佥厅,而是直奔后头的偏厅。范知县怠政惯了,十天有九天都不在办公厅堂。

    进了那名为“坐啸堂”的偏厅里,果见范知县斜坐在椅上正看闲书呢。看他两人进来,把书一合封面朝下扔案上,随口问道:“怎地?事办成了?”

    孙宝林一脸晦气不作声,黄押司上前作个揖,笑道:“相公,出了点岔子。”

    “嗯?”范同拉下脸来。

    黄押司便把事情简明扼要地一说,末了添一句:“诉状投到县里还好办,就怕”

    那日因着县考作弊,在学里被康允之恶心了一番,范同还没气过呢,如今又出这事,他怎能不怒?真以为有康允之抬举,就不把我这知县当瓣蒜是吧?我要办你,康知府也护不住!

    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最后把目光落到那缩着脖子的孙宝林身上:“你不是找了人指证么?证词呢?”

    “回相公,那王直学和周散从把知府相公抬出来,乡下人胆小,一听便怕了,哪敢在证词上签字画押?”孙保正赔着小心道。

    范同盯他一眼,饭桶!

    黄押司捋着几缕稀疏的胡须,一双小眼似开似闭,少顷,沉声道:“此番可不能再退让了,说不得,要请相公亲自下一趟乡,把事情坐实。”

    范同一听下乡,眉头微皱。

    可他也明白黄押司言下之意,这附郭县的知县本就跟刚进门小媳妇似的不好做人,康允之又是出了名的管得宽,查李昂都不让县里派人。这回要是再让他把孙宝林的案子办了,那自己这知县还当个什么劲?

    正为难时,客司来人禀报说,知府衙门的一个院虞侯在外头求见。

    “让他进来。”范同面色阴沉,语气不善。

    黄押司见状,知他已下定决心,瞄了那大气也不敢喘的女婿一眼,这没出息的东西!

    片刻后,那院虞侯进来,行罢大礼,便道:“奉知府相公钧旨前来知会,李昂为祸乡里一事,经查证,纯属子虚乌有。”

    范同看都不看他,冷声道:“知道了,还有么?”

    “回相公,还有一事。知府相公听闻那管小溪村的保正,历年来横行霸道,欺压良善,此番更是唆使一干人等诬陷官学生员。被检举不法之事时,居然恼羞成怒,当众行凶。知府相公问,是否确有其事?若有,着即办法。”

    孙宝林听得两腿打战,前胸后背,汗湿衣衫!

    范同闭着眼睛听,这会儿睁开来,带着一丝疑惑问道:“知府相公让你来问,是有人到府衙投状控告?”

    “那倒没有。”

    “没有?”

    “小人一整天都在府衙值役,未见有人投状。”院虞侯如实答道。

    范同看他半晌,点头道:“行了,你回去禀报相公,就说我一定亲自查问此事。”

    黄押司也听出些端倪来,等那院虞侯走后,方要说话,却见范知县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

    照这翁婿两个的说法,在乡里都闹成那般模样了,李家父子肯定是要串联相关人等投状起诉的。可现在不见状纸,康知府也只是让人来问问,还没让限期回复,也就是说完全交给自己处理,他并无插手的意思。

    想到此处,心下稍宽,便连语气也轻松起来:“你是县里的老押司了,依你之见,此事如何处理为宜?”

    黄押司见他把问题抛给自己,一时不好作答。

    孙宝林见状,直勾勾地望着老岳父,希望他帮着说个情,把这事大化小,小化了,最好是自己屁事没有,再想个法子把那些刁民整治一番。

    果然,稍作沉默之后,便听老泰山道:“相公,孙宝林任保正多年,为官府奔走办事,难免得罪人。有些许非议,也不必当真。依小人之见,趁他人在这,相公训他一顿也好,骂他一顿也罢,只让他以后注意便是了。”

    孙宝林听了,点头犹如鸡啄米。

    范同笑了,那措大父子两个虽可恶,好歹人家还有些忌惮,没有诉诸公堂留了些余地。你当人家是怕你?那是怕我知道吗!当着学官和公人的面就敢行凶,只凭这一条,还想继续当保正?这衙门是你家开的?

    见他不言语,黄押司补了一句:“相公此番保全了小婿,他以后自当”

    范同没兴趣听他说完,直接打断道:“事情传到知府相公处,就已经不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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