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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伤了我的心,你竟然记不得我?也许另一个小弟弟会此较有良心……我想想,他好像叫“白魅”是吧?他真是个乖小孩,不知不觉中将我的暗示做得完美无缺。”年轻男人笑眯漂亮的弯月眼,唇边勾勒起上扬的红唬“呀——是你!”黄魉指著他大嚷。
“他是谁?”怜我问向黄魉,目光不曾移开年轻男子。
“有一年我们四个人偷溜出阎王门,到热闹市集去逛逛,这男人一直跟在我们身後,还说了些好怪的话!”
年轻男人拍拍手,给予黄魉掌声鼓励,“总算回想起来啦?容许在下自我介绍,淳于翊,与你们同样吃杀手这行饭的。”他客气地揖身。
“是敌人或朋友?”她冷著声问。
淳于翊皮笑向不笑,“恐怕要让姑娘你失望了。”
怜我握紧剑柄,眯起美眸,“你的意思是?”
“姑娘肩上所扶撑的阎王头颅价值不菲。”淳于翊乾脆将来意完全挑明,“你们阎王门令太多人所忌惮。怎麽办呢?雇用我的财主大怕死,不知何年何月何日阎王令会动到他身上,你知道当一个胆小恐惧的人被逼到最後死角,唯一的选择只有——消灭恐惧来源。”他咧嘴一笑,说得天经地义。
“所以你便使毒计要阎王门陪葬?”黄魉喝问。
“你们不该为我的耐心来点掌声吗?为了下这“破百会”而不被察觉,我可花了整整两年的光阴,让白魅那小家伙无意识之中一点一滴将剧毒喂入阎王腹里。”说完,淳于翊为自己送上两记清亮掌声,“这“破百会”比我料想的更加有效,不但侵蚀掉阎王令人丧胆的高深武艺,更使他成为废人。好了,在下的说明,姑娘可满意?”
“满意。但你太小看阎王门!”怜我划破越发浓厚的云雾,剑尖直指淳于翊的咽喉。
“来硬的,我不擅长武艺,甚至可以说相当差……”淳于翊倏地半举手臂,在衣袖无声下滑的同时,猛发爆开的青雾模糊她的视线。“但是要杀你,太容易。”
他的声音近得像贴在她耳畔,怜我悚然一惊,淳于翊的手掌已直扣她肩胛死穴。
她反射性地提掌相对,更快速的一道黑魅鬼影却以雷霆万钧之势,击回淳于翊的攻势。
淳于翊大步後退数尺,抚著胸膛,唇角溢出红艳甜血,舌尖轻舔舐掉赤红。“不愧是阎王,身中我小师姊特调的剧毒“破百会”,竟还能击出如此骇人的掌力。”他状似赞扬,眼神反倒更显阴冷。
怜我侧首望著靠撑在她肩上的阎罗,披散狂扬的黑发撞如羽翼展翅,掩不住发丝下炯炯有神的绿芒冷光。
淳于翊敛起俊颜上所有和善的笑意,摊开掌心,顺著风势吹起其间颜色鲜艳的粉末。
“主爷!白无常!快闭气,是毒!”黄魉慌忙叫道。
“杀了他。”阎罗低沉的嗓音下达命令,“否则我们只能任他宰割。”
怜我颔首,放下阎罗身躯,翻身扬剑。
淳于翊果真如他所言,不擅武艺。他胡乱将剩馀药粉朝怜我脸上洒散而去,她螓首一偏,俐落避过,软剑霎时化为银光砍断淳于翊使毒的双臂。
鲜血如瀑般地奔出他的身躯,凄厉的哀号响彻天际。
在她欲举剑斩断淳于翊首级时,双瞳闪过迟疑。同时刻,黄魉已刺穿淳于翊的心窝。同等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绽放声在幽茫的谷间,越发清晰。
黄魉抹去喷溅脸上令人作嗯的鲜红,年轻的脸庞没有丝毫害怕或惶惑,“白无常,现在要怎麽办?”
怜我回过神,没回答他的问话,转向阎罗道:“你还好吧?”她拨去几缕黏贴著他苍白脸庞的发丝,看著阎罗眉宇之间聚拢著痛楚。
黄魉望见不远处的兵马尘烟,“追兵来了!”就连四爷也抵挡不住?
龙步云的踪影率先来到山谷之上,发饰散乱、衣衫狼狈,看来甫结束一场激战。“将阎王交出来,我可以对你们从轻发落。”
“武判官、牛头马面和其他人呢?”黄魉问。
“死的死,抓的抓,你问得是哪一个?”他说完话的同时,山下烈焰冲天,叱吒江湖的阎王门毁於一旦。
“卑鄙!瘪三!不敢光明正大与我们挑战,反倒使小人的下毒手法!”黄魉年轻气盛,即使失去好友的悲痛令他眼眶一红,愤怒的剑法仍支撑著他的意志,砍向龙步云。
“下毒?龙某不会使这种小人招数。”龙步云偏过身,剑眉紧蹙。方才与他交手的大黑熊也是这般羞辱他,难道……“淳于翊不就是与你同一夥?”剑势再挑,黄魉毫不气馁。
“淳于翊?”龙步云的目光落在瘫软在血泊中的男子,“是他!?”
他与淳于翊有数面之缘,是在几次与江湖好友谈论阎王门之时偶遇,但淳于翊并非官府之人,为何会出现在这次围剿行动中?他再望向紧合双眼的阎王,他的模样的确像是正承受著巨大痛苦折磨……官差兵马接踵而至,团团围住三人,前有敌手,後有断崖,上天更要灭了阎王门。
阎罗撑起顺长身躯,令几名胆小的官差大退数步。绿瞳落在龙步云身上,两人互换个赏识的目光,如果今日身分不冲突,或许他们尚能把酒言欢。
阎罗扣住怜我腰间,薄唇贴在她耳际,“机会只有一次,等会儿我朝官兵右侧发掌,你与黄魉趁此空隙逃离。”他的气息吃力,几句话犹如耗费全身劲道。
“不!你没有办法的!”她忙不迭反扣住锁在腰间的臂膀,轻轻摇头。
“难道你就不能顺从的听话一次吗?”阎罗没有笑,但嗓音中挟带著丝丝柔意,淡得连她都听不出来。
没等待她的首肯,阎罗已展开行动。
在他推开她的同时,凝聚仅存的力道朝成群的官兵猛送出一掌。
怜我扑倒在地,没有照他的话逃离,反倒奔回阎罗的方向。
阎罗击出所有力道,飞沙走石的狂流将官差击得东倒西歪。内力推出之时也使阎罗的身子朝後飞驰,直直落入身後广阔无边的云海。
怜我右手扣住他的手腕,左手以剑刺地,支撑两人身躯重量,剑尖深深划刻一道拖曳长痕,仍旧挡不住两人下滑之势。
粗糙尖锐的细石块磨破自衫、穿刺她的肌肤,她却不放手。怜我垂著颈,发丝如瀑飞翔,在他眼前形成一道绸缎垂帘。
她的身子大半落在黄泉谷边缘,而阎罗若非她的坚持,早吞没在似浪啸的云海深处。
“握著我的手!”怜我使力大叫。
“放手。”阎罗轻吐这两字,实际上他已经完全无法抬起手,更遑论反握著她的掌。她再不松手,两人就要一块葬身於此。
“阎罗!”她不听,身子下滑数寸。
“放手。”他连挣开她的手劲也施不出来。但他必须让她放手,即使——必须伤害她。
他缓缓吐纳,试图提起身内最後一丝真气。
“不听话的丫头……你会与我一块粉身碎骨……”
“你说过,要我这辈子只能陪著你一同沉沦幽冥地狱,不得超生!”她不肯松开颤抖的手,但他却逐渐脱离她的掌心,她一急,身子又探出数分。
阎罗轻笑出声,“我反悔了,你总是如此忤逆我、抗拒我,我不需要你了,不需要你陪著——”话声甫断,阎罗透过指尖推送一道伤不了她却能逼她吃痛放手的内力。
五指甫松又忙乱握拳,不同的是,掌心所握的体温已然滑出,坠入茫茫深邃的黄泉谷底……她瞠圆惊慌水眸,眼睁睁见那抹黑影消失……在她眼前,从她生命中,消失。
“阎罗——”
第八章
幽暗潮湿的地牢中,传来令人作恶的闷臭味,除此之外,静间的犹如废墟。
最角落的牢房中,白无常怜我曲膝靠坐石墙,从早到晚,不曾稍稍改变。
衙役送上粗简的餐点,发现上一顿的伙食又是原封不动。
“喂,吃饭了。”衙役随手推进白饭,牢中人仍旧毫无反应。衙役轻呿一声,再度落上重锁,与另一名衙役相偕饮酒。
“里头关的是谁呀?上三道大锁?”较为年轻的衙役好奇问。
“阎王门的人,龙捕头担心普通铁锁关不牢,还特别为她上手铐脚镣。听说阎王门的杀手个个凶狠毒辣,杀人呀,轻松得就像扯下这烤鸡的腿。”老衙役还当真示范,双手一绞,递上香味四溢的肥油鸡。
小衙役教他这麽一比方,食欲全消,牛饮地灌下数碗酒,冲冲胃里作呕的恶心想像。
“说正经的,这回龙捕头可立了大功耶,瞧瞧其他孬种捕快,哪一个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自个儿脑袋隔天就被阎王给砍掉了,没料到龙补头不但与阎王门对上,还剿得乾净,这下县太爷朝上头奏一笔,还怕升不上官吗?”年轻衙没语气中充满对龙步云的敬佩。
老衙役嗤笑一声,“奏?奏什麽?奏没抓到阎王门里任何一个当家主事的头儿?这回都抓回一些小鬼,其他的全给溜了。”
“听说阎王坠崖,生死不明,龙捕头已经教人搜了好几天,连个影也没瞧见,会不会真死了?”
“拜托,那黄泉谷有多高呀,摔下去浑身骨头不散才怪,就算散得不够完全,豺狼野兽也早早拖回洞穴里,祭祭五脏庙。”
两位衙役大笑数声,话题也从阎王门转到县太爷贪污的八卦流言。
牢中的她稍稍抬睫,不著痕迹。
昏黄的夕日透不进低矮的牢窗,黑暗浸染著她的一切,散乱的发、受损刮破的白衫、环著小腿的手臂,以及发红刺痛的双瞳。
她没有因阎罗的生死不明而流泪,是因为她终於能脱离他的禁锢,成为心灵自由飞翔的鸟儿吗?但她为何也笑不出来?她该高兴呀!这样的结果,不是她好几年前日日夜夜期盼的吗?为什麽她非但没有解脱的喜悦,反倒产生令她自己也无法明了的想法——她被舍弃了下来。
那个掌握著她生命的无情阎罗,那个在她指缝尖滑落消失的冷面阎罗……舍弃掉她。
好自私!他总是如此自以为能操控一切,要她生、要她死、要她顺著他的意念行事、要她成为另一个他……即使她如何反抗,终究还是照著他的喜好蜕化成这样的自己,就在她淡然接受这个神似於他的自己时,他竟然舍弃掉她!
她的改变、她的倔傲都是在他掌间成形,如今一手遮天的臂膀瘫垮了、崩解了,她的生存意义及目标也一并随著墨黑身影坠入深渊,摔得支离破碎。
他不要她了……
因为她不认真学武吗?但她总是强迫自己追随上那宽阔的肩,不准许自己懦弱退缩。她没有寻常姑娘的纤滑柔荑,她的指尖长满了长年习剑的厚茧,她从不叫苦,从不哭闹,是她还不够好?不够用心?
还是她不听话?
是她不听话吧。因为她总是违逆著他,与他反其道而行,所以他倦了、厌了,所以他不再需要她,不再需要她陪他沉沦无边黄泉……怜我无神的眼光落在足踝上,瞳仁间所倒映呈现的,却是那道春丝散发扬舞天际间,被云海深壑吞没的傲气身影。
他好自私!
可是直到最後,他心头悬挂的,竟是如何让她与黄魉逃出官差的追捕,勉强动用残存的内力为他们开出一条活路,甚至顾不得自己会坠入黄泉谷底。
他好自私……
可是直到最後,他推送入她掌心的力道是那麽坚决又温柔,他不肯让她粉身碎骨跟随入谷……她却愿意陪他同入阴暗九泉呀!
怜我的双臂蓦然收紧,始终锁晃在眼眶的泪珠悄然决堤,为她方才脑中闪过的念头落下久违的软弱晶泪。
原来……她早已沉沦其间,无法自拔!她看不穿他的思虑,以为理所当然,殊不知她连自己的也从未察觉。
她自以为逃离他的箝锁,逃离那道无形的牢笼,便能展翅翱翔……她一直是如此天真的认为。可笑的是,最终,她却只不过是只丧失求生本能、躲在更宽更大羽翼下,还妄想著自己腾飞穹苍之上的折翼雏鸟。
她埋首膝间,不知过了几日晨昏交替,牢门再度推开。
“姑娘。”
是龙步云的叫唤声,但她没有抬头。
龙步云知道她并没有入睡,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我真佩服你们阎王门人的骨气,一个比一个嘴硬,而且忠心。”
其馀的阎王门魑魅魍魉任凭官府严刑峻罚、重责加身,仍旧探问不出任何关於漏网的阎王、文武双判及黑白无常的丝丝消息,甚至没有一个愿意告知他,这名阎王门里带回的唯一女子的身分。
那日在黄泉谷上瞧见她的反应及阎罗的态度,在在显示这姑娘绝非简单角色。只是除了眼见阎罗在她掌握中失去踪影那刻响起的狂乱嘶叫之外,她不曾再有其他情绪反应,眼神空洞的就像……她的魂魄也随著阎王一并坠入无边深渊,再也寻不回来。
“告诉我,你在阎王门内身分是什麽?”龙步云问。
沉默。
“你不是哑巴,那天你唤著阎王的名字,回音又响又亮。”龙步云不接受她的无言以对,“我并不希望将你交给县太爷或其他捕头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