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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令-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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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两个字。”那张圆润脸蛋藏不住她的每个念头。

只见小娘子笑脸一敛,尖叫数声,拔腿飞奔屋外。

等她再度回屋时,小手上多出三灶清香,神情认真的在他床榻前拜上数拜。

这就是银发男子回屋时所见到的好笑画面,害他误以为床榻上的绿眼阎王当真断了气息。

“你在忙什麽?”银发男子扶起她盈盈拜倒的身躯。

“相公,他叫阎罗,是地府阎罗王的阎罗喔。”小娘子双手合十,恭敬再揖身,口中念念有词——保佑阖府平安啦,风调雨顺啦,连六畜兴旺都逸出檀口。

银发男子无奈暗笑,不再理会她虔诚的举动,来到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阎罗哑穴,再度剥夺他的发言权。

“你包袱收拾好了吗?”他转头问著亲亲娘子。

“包袱?什麽包袱?”她眨眨不解的水眸。

“咱们要离开这呀。”昨夜不是才向她提过吗?

“可是阎罗大哥的伤还没有好呀!咱们不等他能下床走动再离开吗?”她揪著相公衣袖。

拜托!这男人一掌就可以将他们两夫妻打成烙饼,现下不走,难不成等这男人回复成张牙舞爪的猛狮之後再来抱头鼠窜吗?银发男子在心中冷笑三声。

他轻捧著娇妻小脸蛋,温柔地展开攻势,甜腻得教她毫无招架之力。“春宝贝,所谓施恩不望报,咱们如果留待他伤势痊愈,届时他若报恩心切,又是做牛做马又是三跪九叩,你担当得起吗?你忘了咱们不肯留下名号,是为了什麽?”

小娘子认真地点点头,“相公是担心江湖上有太多慕威名而来的人,也为了避免太多报恩的人找上门来,所以才不留名号。”

慕名?按那银发家伙恶劣的性格,应该是寻仇吧?阎罗轻哼一声。

银发男子目光扫向阎罗,“况且,只消两日他便能运动内力逼出锁臂银针,你毋需担忧他的安危。”

比较需要担忧的人是他吧?照他这些日子“招待”阎罗的方式看来,阎罗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还是“包袱款款”,先溜再说。毕竟他的武功与阎王门相较,就如同孩童的花拳绣脚对武林霸主般劣等。

小娘子想想,也觉得相公言之有理。

“阎罗大哥。”她再拜一次,“我们不要你报答,因为救人原本就是件好事,你也别寻找我们,更别将我们视为恩人,若将来有缘,也许还能再相遇。”她笑得好甜,全然不知道相公的恶行。

阎罗冷著一张脸瞪向银发男子。

报答!?是报复才对!

可恶!他要劈了这该死的庸医!

“我们要走罗。”银发男子牵起小娘子的手心,投给阎罗嘲谑的贼笑,好似在挑衅著:怎样,打不著!打不著!

生平头一遭,阎罗尝到咬碎钢牙却无法教训那猖狂者的窝囊滋味!

第十章

“听说你要出家?”

自从上回白云合离开君府,再来探视怜我已是十六日之後的事,由青华夫人口中,他听到不可思议的消息。

在梅花绽放的寒冬雪季,她几乎完全融於净白的雪色间,白云合与她一前一後步行於结冰的湖畔。

怜我轻摇螓首,“原先是如此打算,可惜师太说我尘缘太重,即使出家为尼仍无法坦然放下心中的囿围,她说若念佛能使我心灵祥和,不妨带发修行。”

在檀香袅袅的佛门净地,她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无论是疲乏的精神或负压的肉体。

她拂去发上皓雪,让指尖传来的寒意冻得微颤,“师太说得对,我的祈佛太过单一自私,只为了他一人,跪在庄严佛像前,脑海中想的全是他,他的眼、他的发、他的模样、他的神情。求著求著,千头万绪也只化为一个念头——求神佛让他在黄泉地府中好过些,别让其他恶鬼给欺负。”双掌越来越冰冷,她呵起雾气,想为自己的身躯带来暖意。

“他是那种绝不容许任何人欺压的霸性,恐怕连地府的黑白无常也得让他三分。”白云合应道。

怜我仰首望著枝上白梅,檀口轻吐的薄烟让眼前景物添染上一层更难以辨识的朦胧。“自从阎罗失去踪影,我常常想起以前的往事,练武时的痛苦或反抗他而受到处罚的不甘,那些曾教我痛不欲生的折磨再次重复想亿,竟完全记不得当时的怨恨及愤怒,它变成好轻好淡的画面,就像现在口中氤氲的烟,抹去清明的丑恶,最後残留下来只剩片片相思。人,好善忘。”她平静的口吻听不出任何遗憾,只是清然陈述。

白云合凝望她消瘦侧脸,无语。

“有朝一日,我可能也会淡忘他的模样,一思及此,我竟然……好害怕。不能忘、不能忘、不能忘、不能忘……我每天合眼入寝时总是这般念上数回,担心若不如此提醒自己,是不是明早睁开眼帘就会失去开於他的记忆?”她回首,看著雪地上深浅不一的两双脚印,远方的痕迹已教不断的落雪掩埋,记忆也如同此景,让流逝的光阴渐渐吞噬。“曾经痛恨到想亲手结束他生命的自己,竟然开始念著他的一切。或许是失去了,才想从过往的相处中重温;失去了,他的善恶好坏也不再令我反覆违逆。”

“有些事却是刻骨铭心,即使你想忘,深烙脑海的回忆是永远消抹不去,直到断了气息,魂魄飘入暗阴地府,饮下忘却的孟婆汤,才更正解脱。”白云合幽然的身影不染寒霜,却更胜数分冷意,轻眯的凤眼带著沧桑。

“二爷,您的口气像自己面临这般境地。”

“是碍…”他微顿,不愿再多谈。

“什麽?”怜我未听进他的轻喃,再问。

“记得以前我曾向你提过你的名字涵义?”白云合不答反问。

她点点头。二爷不只一次想暗示她,可惜她从不去细想。“您说过,若我长到当年您的年纪还无法想透,您会明白告诉我。”

“需要被怜惜的,不见得只有女人。”白云合的嗓音幽幽传入她耳畔,“怜我、怜我……你的名字,道尽他的希冀,是他自小不曾领受过的幻梦,他每唤一次你的名字,都无声的祈求请你怜他。所以我从不叫你的名字,因为我不是他。”

怜我雪白的脸庞染上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别过脸,轻蹙蛾眉,“他……不见得有二爷这般雅致细腻的想法,说不定仅是一种……”

“在十年前他头一次唤出你的名字,你以为我笑什麽?他又恼什麽?他念著你的名字,隐含的意义,你还不明白吗?”

她语气不稳地颤问:“二爷,您为何如此容易猜透他的心思?”

怜我……当阎罗低沉的嗓音吟念出这两字时,盘踞在他心中的究竟是何种念头?当真如同二爷所阐述的那般吗?

白云合悠扬一笑,“我说过,剥去他的严肃皮相,他想说的全写在眼底。另一个原因,或许因为我们是孪生兄弟。”

怜我脸上的惊讶再也藏不祝

他们是亲兄弟!?不像!一点也不像,白云合的外貌是道地中原人,而阎罗带著外族血统,否则他怎会生有耀眼绿眸?

“别讶异,我与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他爹亲是辽人。”白云合在她开口询问前,先行给了答案。

“你们竟然是兄弟……三爷和四爷知道这件事吗?”

他摇摇头,“炎官和耿介也不清楚,除了咱们三人,再没人明了此事。”

白云合缓缓道出属於他与阎罗的过往,那一段在孩提时烙下的惨痛过去……一段足以让两名天真善良的稚嫩娃儿蜕变成如今模样的过往回忆,藉由白云合平静的陈述,仍无法消抹去整段故事间所隐含的血腥痛楚。

至此,她完全了解阎罗肃然傲骨之後隐藏的种种来由,他逼迫自己变强!不许任何软弱加诸其身,所以他嗜血、所以他无情!因为那是他曾经历过的一切!

怜我……当他以无形的屈膝请求出她所不明了的深意时,她何其残忍!何其残忍地反抗他、拒绝他!

“他为何不明白告诉我?为何要以强逼的方式迫我照著他的步伐而行?为何要……让我恨他?”若他明白告诉她,或许她会如他所愿地怜惜他……白云合远望苍茫雨雪,“他是个强者,认为能跟随著他的,必须与他一样强……甚至更强。他不是怜弱之人,不可能将你捧在掌心呵护,你与我同样清楚,弱者在他眼中全然没有生存价值,所以他要你,要你跟上他的步伐。”

怜我停下脚步,盯著清雅俊美的脸庞,似乎想自这张血缘极深的容颜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不够强,我跟不上他的。”怜我的口气像在叹息。他轻松迈开步伐,她却在身後苦苦追赶,那抹黑影也不会略微停留地等待她。

“你可以的,你很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只是不敢承认。”眼见雪势飘降转急,白云合撑起纸伞遮住似泪白雪,“你与他太过相似,这也是当年他买下你的原因,他并非故意加诸一切痛苦在你身上,他甚至不认为那些称得上是痛苦,毕竟与他经历过的成长路途,那些都太微不足道。”

她默然。许久,像接受了白云合的说词。可惜,晚了……“现在再说什麽也没有用,承认与否?相似与否?痛苦与否,都是过去的事了,阎王门破了、阎罗消失了,我……这个白无常也仅剩虚名,十多年来的勤练剑艺也没有任何意义,最後仅留下满掌剑茧,提醒著我,曾经的那段日子……”

烟消云散。

“大哥不会有事。”白云合笃定道。

“您为何如此自信?”

白云合仰首,伞底阴影笼罩他的眉眼及一闪即逝的莫名怅然。

“风裳衣在好些年前曾为我们四兄弟卜卦,我们都是“祸害命”,注定长命百岁。”他缓缓低头,带笑的嗓音中是难以察觉的苦涩,“风裳衣的预言从不失准。”而他,却恨不得风裳衣的预言并非次次神准。

她自白云合脸上读不出任何欣喜,按理而言,明白阎罗的安危对他应该是件好事,可是白云合竟是一反常态的憾然。

一名君家奴仆急忙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吁。

“阿涛,你急忙些什麽?”白云合问。

“二、二爷……哈哈……找、找著了……找著了……”

怜我心头蓦然一紧,似乎明白阿涛即将说出的消息是她日思夜盼的——“慢慢来,别急。”

“找、找著您大哥了!”

怜我的意识陷入短暂空白茫然,白云合与那名唤阿涛的男子对话全然入不了她耳内。

阎罗!他没死!

“他人呢?”怜我的脸上流露她自己未曾察觉的惊喜轻笑。

阿涛从这名姑娘住入君府来从没瞧过她打破冰山的和善模样,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半晌才红著脸,讷讷道:“应该在半路上了,信鸽是今早收到的……”这冰山姑娘笑起来也挺好看的嘛。

“黄泉谷到君家的路程少说也需三、四日——”白云合欣慰地低下头想安抚她,却见到弯月的黑瞳不住地滚落珠珠晶莹,比雱雪更洁净、更无瑕,滑过因天寒而冻得粉红的双颊。

白云合轻揽过她的肩头,不带任何男女情嗉。“他回来了,这是好事呀,别哭。”

怜我哽咽。她不想哭的!可是止不住眼眶溢满的情绪,那些又盼又等又累的情绪,全沸腾地奔出她的身躯,她双掌捂住脸,想藉此挽住泪水。

“我的眼泪……是温热的……”她边哭边笑,“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不可能也没资格再……”她从不知道欣喜也会催逼泪水,书册上所说的“喜极而泣”,她曾嗤之以鼻,如今,她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傻丫头。”白云合大方提供胸膛,让积忍许久的泪坛子在他身上泛滥成灾。

※※※

分明等待遇更长的日子,为何短短三、四日却教她度日如年般难熬?

松开掌心前日所折握的白梅,花凋了,他还没出现……再拈一朵染满清雪的梅轻童於手,这朵梅凋之前,他会回来吗?

雪停了,二爷离开了,因为红豆在等他……雪停了,二爷离开了,而她还在等著另一个回来寻她的男子……抚过梅树空荡荡的枝极,目光停驻在孤独中冒出青绿嫩芽的新意。

她小心翼翼拉拢裙摆,踮起脚跟,靠近绿叶。

指尖触碰软芽,眷恋那雪白中的绿,像他的眼。

蓦然,一双大手抱围住她的腰身。

在惊呼声逸喉之前,她早先扬起劈砍手势,然而强悍的掌风还来不及使出,已稳稳被包裹在黝黑的掌间。

“瞧我捉到什麽?一个梅花仙子。”沉笑的男声加重力劲,让她紧贴在胸膛间,聆听她最熟悉的心跳声。

是他,他回来了……

她想尖叫、想大笑、想痛哭、想回楼著他——所有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最终仅化为静静沉默,凝眸望著他。

他看起来很好,没有因为坠崖而破相或摔成残废,也没有坠崖前脸色惨白的吓人痛楚,眸,仍旧青翠。

他压向她,使她背脊贴靠在梅树上,有力的双臂撑起她越发清瘦的重量,四目平视,炙热的吻轻覆了下来。

她没有反抗,睁著水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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