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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啊?”小女娃啃著拇指,奶嫩童音问道。
“我……”
“红豆,过来。”白云合朝小女娃招手。
红豆瞧瞧他,又瞥见坐在白云合身旁的阴沉阎罗,小鼻头轻皱,决定还是朝最疼她的小乾爹方向奔去。
白云合在她投向石炎官怀抱前一刻,抢先将她抱满怀,存心闹著她玩。
“哇——小乾爹!”红豆索性放声大哭,却仍旧被紧搂在他臂膀内。
“二小叔又不会将你吞下肚里去,怕什麽呢?”白云合故意将她小脑袋压向他的胸膛,一股清新薰香窜进她鼻腔。
“二小叔好臭!不要抱!不要二小叔抱!”红豆努力再努力晃动双臂。
她不是真的讨厌那股无法形容的薰香味道,甚至还趁著挣扎之时猛力狂吸数大口,她只是不喜欢让二小叔搂抱时的感觉——她不喜欢暖暖的手臂抱著她时,那张好看又漂亮的脸上却浮现若有似无的冷淡。
“你别老逗弄她,难怪她越来越不喜欢你。”石炎官抢下红豆,巨掌轻拍安抚著啜泣不已的丫头,连带抛给白云合责难的眼神。“别哭了,爱哭鬼。”
白云合仅是挑起剑眉,回他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这小丫头,都不肯让我抱了。”虽然当年是由他将红豆拾回,但她却日渐与小乾爹石炎官亲近,反倒疏远了他。
“谁教你不多花点时间与她亲近?”石炎官将红豆抱坐在大腿上,任她一双小手在茂密胡间穿梭玩弄,乐得咯咯娇笑。
“小乾爹,姊姊是谁?”好奇的红豆追问。
“她呀,以後就是阎王门的人,她叫怜我。”石炎官耐心又温柔的回应,与平日豪迈海派的模样大不相同。
“莲藕?”红豆皱起一双细眉,随即天真地拍掌而笑,“我叫红豆,她叫莲藕,都是可以吃的呢!是不是又是二小叔取的名?上回二小叔在喝甜甜的红豆汤,所以我叫红豆,这次二小叔正巧在喝莲藕汤吗?”
闻言,白云合又毫不客气地笑出声,阎罗举起右掌,眼神威吓著——再笑一声,这只手掌要劈碎的,就是你的脑袋!
白云合摇摇扇,识相地抿紧嘴。
“是怜惜的怜,你我的我。”牛耿介轻点小红豆的鼻尖,解释道。这小丫头,成天只想著吃喝玩乐。
“怜我……”红豆认真重复一次後,跳下石炎官大腿来到怜我面前,暖暖小手反握住她的,羡慕地道:“好棒喔,你的名字真好!如果真的有人可以怜惜疼爱,那不是很好吗?不用再挨饿受冻、不用再担心受怕……”
水漾的眸子缓缓垂下,小脸浮现完全不符合她活泼性格的幽怨,半晌再仰起头时,却已将一闪而逝的情绪抛诸脑後。
“以後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把大乾爹、二小叔、三乾爹和小乾爹都分给你,以後我就叫你姊姊。”稚气的红豆将亲人大方分予她。
怜我轻轻回握她的手,薄唇勾起浅笑—颔首。
她在这里拥有了头一个朋友、头一个妹妹,让她高悬担忧的心缓缓安定下来。
至少她不会是孤单一个人。
第二章
她的安逸日子仅只短短半天。
任红豆牵引著她逛遍府邸之後,红豆便被石炎官拎走了,临走前只交代她到操练场去,有人正等著她。她满怀疑惑地摸索到了目的地,见到背对著她的伟岸身影时,心中的恐惧是可想而知。
阎罗缓缓转过身,原先披散的及腰黑发已束於脑後,依旧是一袭黑衣。
在他的目光逼视下,怜我抬起沉重的步伐走向他。“您找我?”
“接祝”他仅吐出两字,快速将掌中利刃抛予她。
怜我还来不及伸手反应,利剑当唧落地,她笨拙地蹲下身子,拾起那把沉重的宝剑。
阎罗直挺挺地站在她身前,巨大身影完全覆盖住瘦小的她。
“这里是阎王门,是我一手建立的鬼殿。”他双手环胸,口气不愠不火却威严骇人,“在阎王门内,不留无用之人。”
“我会洗衣烧饭,绝不会毫无用处……”
阎罗嗤笑一声,目光越发冰冷翠绿。“你以为阎王门是做什麽的?”
“对、对不篆…我不知道……”虽然光听名称就明白绝对不会是名门正派,但当“杀人组织”四个字由他的唇间逸出时,她仍不由自主惊慌得大退数步。
“有人愿意花钱买命,我们便卖,用你手上的剑,斩革除根。”他龙行虎步逼近,瞬间缩短两人距离。
杀人,她甩开剑,紧咬著唇。
为什麽他能以如此轻松自然,甚至是嘲讽的口气来陈述这般罪大恶极的行为!?看著刚硬脸庞上如同索命阎王般决绝无情的神色,一股寒意攀缘而上,冻得她直打哆嗦。
“你买下我……就是为了要我杀人?”她口气不稳,发觉那微眯含笑的莹绿眼眸似乎在赞赏她的聪明。
难怪他欣喜於她的武骨奇佳,难怪他欣赏著她倔傲的个性,全因他要塑造一个甘心为他卖命的杀人工具!
“我不要!”她猛摇头抗拒。“爷,我可以做牛做马,一辈子在这里为奴为仆,但求您别教我杀人……”
她虽然是名穷苦人家卖出的多馀丫头,对未来全然没有掌控之权,也深知自己可能面临任何不堪的对待,但绝对不容许弄脏双手!
“我没让你选择,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分。”阎罗轻易驳回她的哀求,右手扣住她的下颚,毋需任何怒焰,那双魅眼便光华炙人。
松开箝制的大掌,也抽离沉窒压迫,阎罗脚尖轻挑,勾起地上长剑。
“黑无常剑式使得俐落,武判官刀法灵活,文判官……”阎罗一顿,凝视著她,“我教你使“软剑”,既易上手也不沉重。”
怜我见情势已不容她置喙,瞳间载满无奈。
阎罗解下缠绕於腰间的墨黑软剑,原先软柔似绢布的剑身在他掌间化为硬芒,他轻轻一送,内力贯穿剑身,直直钉在她脚前轻轻摇晃,像一道讪笑的弧度,嘲弄著她的无力挣扎。
她紧握成拳的小手置於腿侧。
不要接!接了就回不了头呀!接了就等於臣服於他的威权!接了就永远也逃离不掉未来恐怖的杀人岁月!
她不断告诫自己、提醒自己,柔荑却在他轻蔑的目光下,倔强地握紧剑把,使劲抽出。
“赏你。”他挂著浅笑,却柔化不掉刚强的气势。
“我不会感激你,包括你买下我这件事。”即使畏惧於他的狂傲狠戾,怜我仍直视著他,强逼自己不逃离他的视线。
她不会感激他买下她,使她由卑贱的“货物”转变为杀人工具。
她不会感激他为她取名,因为那仅仅是他羞辱她的另一种方式。
她不会感激他解下宝剑赐予她,因为那是强制她染上血腥的起头!
阎罗不怒反笑,因她炯炯发亮的目光点活了素净清秀的脸庞——就是这种眸光勾起他绝大兴致。
“很好,我要的就是这虎儿眼神。”他抚上怜我颊畔,像在挑逗安抚著一头听话小猫。
“如你所愿!”不知是由何而生的胆量,她狠狠咬上那只大掌的虎口,感觉血味在嘴里蔓延。这是她咬到坚硬掌肉的牙龈所渗透的,抑或咬破他手掌所致?
“野兽反扑绝不会攻击无法致命之处,只有最蠢傻的笨蛋才会朝手掌猛咬。”阎罗没有使劲抽回掌,反倒在她死命咬紧牙关时冷冷提醒,长指轻点自已颈部突高的喉结。“只有咽喉才能让猎物无法反抗,并且瞬间窒息。”
闻言,怜我微微一愣,不觉松口。
阎罗伸出另一只手掌,揉揉她的头顶。“从明日清晨起,到操练场来,我会教你“正确”的反扑方式。”
※※※
正确的反扑方式,说穿了就是置人於死地的武艺。
一开始,他并没有心急地强逼她练就艰深困难的使剑方式,反倒命她握紧剑把,在烈毒日光下练习扎马步的基本功夫。一连十日,任何一个初学乍练的汉子也承受不住的辛苦,她挨下来了!因为不愿见到他狎弄的目光、听儿他轻蔑的言词,她不愿在他面前展露一丝丝女儿娇态或是认输的模样!
殊不知她的坚持逞能早在阎罗算计之中,并且对她的毅力相当满意。
不单因她天生便是学武之材,更因她有不服输的心境,这些对於一名习武者来说是成功最快的途径。
“好。将汗水擦乾,我教你一套简易剑法。”阎罗将椅边的白巾抛给她。
怜我没有伸手接过,胡乱在自己肩胛处抹擦满头汗珠。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阎罗欺身抽掉她腰间软剑,在场中舞起剑式。
墨影翩翩随形翻飞,犹似一道流畅黑云,其中交杂著突来的耀眼银闪。那道剑光有力突刺,轻柔收挑,划断空气中凝结阻碍的无形屏障,剑尖变化百出,冷如冰、硬似钢、柔若水、光胜月,在他玩弄戏要的掌中以不同形态展现却同样摄人心魂。
怜我不得不承认,舞剑的他耀眼直逼日月。
人停式收,他的脸庞未见一滴汗水。
“瞧清了就换你来。”阎罗将剑脱手抛出。
怜我拾握软剑,以同等精采方式舞出招式。一合眼,勾魂黑影反覆在她脑海间舞弄剑身,她与意识中残存的他比画完美剑式。
头一次,她感到剑柄在掌心微微发热,剑势与沉稳的呼吸结合为一,不分彼此。
阎罗踢起场间碎石,击疼她的手背,也击掉那把剑。
“你以为自己是舞娘吗?我要你练剑,可不是教你舞耍勾引男人的媚姿。”他薄怒无情的语调引来她屈辱的瞪视。
“我哪里做得不对?”她硬压下心头涌起的狂涛,冷然问。
“剑身无利、腕间无力、剑锋无亮、指扣无劲,倘若我是仇敌,仅仅一招便能要你头身分家。”他毫不留情地斥责。
“我不信。”怜我重新拾剑握紧。她的一举一动全照他所教导的,竟让他批评为轻摆腰肢的卖艺舞娘!
“证明给我看!”话声甫落,她已施展方才学习的剑式,招招迎面击向阎罗,亮照照的银霜毫不停下攻势。
然而,她甚至连阎罗移动的步伐都来不及瞧清,痛觉已由她右臂蔓延开来——阎罗扯著冷笑,单指抵在锋利的剑尖顶端,透过指尖将浑厚内力一送,硬生生击麻她的经络。
她死咬唇瓣,咽下破喉而出的疼痛呻吟,右臂因他惊人的内力而疼麻不堪,连松开拳头这轻易的举动也无法自主。
“我告诉过你,软剑剑身就像丝绢,一般的挥舞方式绝对无法激起它嗜血的本性,如何让软绢化为利刃,就靠“腕力”。在腕间轻转而过的内力要全数移送到剑柄或剑尖仅能靠“速度”,而你,这两方面都无法掌控,如何能伤我?”阎罗见她痛苦捂著右臂的模样,绿眸间闪过丝丝异状,猛地甩袖转头。
“明儿个我会再度验收,你若再做不好,那只无用的手臂废了便罢。”语毕,他跨开步伐默然离去。
怜我忿然不甘地咬牙,任泪水一滴滴落在麻疼不已的右手背上,颤抖的掌犹不愿松离剑柄。
这是最後一次!这是她最後一次因为他而落下屈辱软弱的泪水!她会挨过这一切一切的痛苦过程,然後亲手扯下那个恶魔的邪笑!
片刻,待疼楚稍褪,她硬撑起身子,一遍又一遍在燠热难当的操练场上练起剑法,彷佛眼前有个阎罗正与她拆招……离操练场数尺之遥的看台上,牛耿介和白云合自头到尾未曾遗漏任何一幕。
“老大是怎麽回事?他想杀了那丫头也毋需如此花费精力,一刀砍了她不就了事,何必将她逼到如斯地步?”牛耿介摇摇头。那丫头压根连身子都站不稳,竟还强迫自己带伤的右臂次次挥舞软剑。
“杀她?大哥怎麽舍得,她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材。”尤其是数日以来的辛苦训练,她连声苦也没喊过,远比一身武骨更教人折服。
“但老大太过心急,短短数日便要丫头与他对招,一个普通的侠客就算练上十几二十年也不见得能碰上老大的衣袖。”牛耿介当然知道阎罗爱才惜才之心,但强逼之法又能有多大成效?
的确太过心急。白云合暗忖。
“只有你敢同老大提些建议,让老大别这般急躁,否则那丫头在武功还没练成之前便先成一堆白骨,到时就当真仅存“一身傲人武骨”。”牛耿介拍拍白云合,将救苦救难的麻烦事交付予他这名副其实的“文判官”。
白云合没有正面回应,深沉目光落在场间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小丫头撑不住了。”白云合突然道。
他话声甫落,怜我也随即瘫倒在日光烘烤肆虐的操练场上,直至沉重眼帘合上之前,执剑的手仍然不肯松放。
蒙胧间,怜我察觉有人轻柔抱起她的身躯,令她有如飘浮在云朵之间……再次醒来是在袅袅烟雾间,引起满室氤氲的暖波包里著她沉浸其间的光裸肌肤,让她误以为自己置身梦境。
连日来的疲惫在温热水波间一点一点消弭,只可惜臂上传来的疼痛在在提醒著她,她仍旧处於阎罗一手建造的阎王门。
怜我侧过首,瞧清整只右臂淤伤惨状,不觉轻叹。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