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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昂尚未发话,梅小苹抢道:“如意若是分派到二爷院里,那我就没话说。”明知赵子昂不让丫头近身,北院不准丫头进入。
正确说,是赵子昂自绝女色,厌弃天下女子。
狡猾的梅小苹,明知二爷脾性,却那般说。邢芙蓉默不作声,不愿添得赵子昂反感。赵府上下皆明白,虽是大爷掌家,可真正作决定的却是二爷。
“芙蓉,依妳之意呢?”二爷却开口问道。
邢芙蓉瞧瞧夫君,见到他眸子里的盎然兴味,不由得瞅瞅应如意。她若是将应如意留在身边,三爷或许会常驻东园吧?可那岂不是只多了另一个“梅小苹”……
“二爷若是有意,芙蓉当遵从二爷的意思。”她咬咬牙。
“那好。”赵子扬拍手笑道:“看来非得由二爷收这丫头进院,否则别无他法解决纷争。”
赵子昂阴沉地瞪了瞪三弟,冷冷道:“怎么没有?一个小丫头,不知守份,引起如此大骚动,扰乱府里安宁,撵出去便是。”
撵出去?她什么都没做啊!应如意只觉冤枉,千错万错,主子全没错,错的全是底下的人。
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只是……
“呃,”她楞楞开口。“那个……撵我出府是无所谓啦,不过,那个……卖身的钱不用还吧?还有,有没有补偿?给我点遣散的银钱什么的……”
赵府里有身分的大丫头,如春桃、冬梅……一个月的月例不过才一两银外加几吊钱,她卖了一年身子,赵府给了二十两银,算是宽厚的,她全给了小红,够庄稼人吃一年。若是要她还钱的话,她上哪儿去找钱啊!
“补偿?”众人皆一楞。
“哈哈!”跟着,赵子扬毫无顾忌,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甚至捧着腹。
这丫头有意思!不只大胆,还真不知天有多高,竟敢说得出这种话,还在赵府二爷面前——光这点,他就要好好褒奖她。
赵大爷与年纪最轻的四爷,也不禁勾唇笑起来,但不像赵子扬那般肆无忌惮。赵府屹立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有要被撵出去的下人敢说要补偿的。
赵子昂脸色极为难看,难看里又有一丝诧讶。她不求情、不哭饶,反而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是不懂世情?或真是无畏无惧?
看起来却皆不似。这女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不自觉地,揣想起她的意图。
“太有意思了。”赵子扬笑道:“二爷,倘若你不要的话,就给我吧。”
邢芙蓉愀然变色。梅小苹拍手笑道:“那好,如意跟我可就变成姐妹了。”
赵子昂脸色一沉。“子扬,你别胡闹。”
“我哪是胡闹了?”赵子扬仍满脸笑意。“不过,若是进了我院里,只恐我夫人跟小苹不死心,又争闹起来。依我之见,还是将这丫头分派到北院吧,如此一来,解决我夫人与小苹的纷争,赵府也不必白白损失二十两,又赔上补偿的。”说到后头,忍俊不住又笑出来。
“子扬的话有理。”赵大爷道:“我明白你的脾性,子昂。你若是不喜她近身,将她远远安放在院里一角便是。”大可眼不见为净。
“二哥……”老四赵子林亦觉得这方法甚好。
不是说要将她撵出府吗?怎么……应如意下意识蹙蹙眉,瞧向赵子昂。
赵子昂眉心一纠,冷眼盯着应如意。她若是笑,或是惶惶不安,或是求情求饶,他或许毫不考虑便将她撵出去。可她那般一蹙眉——俗气不堪、土味不除的村女,竟摆出如此嫌弃赵府之姿!
他倒要瞧瞧,她如此装作、如此心机,能到几时。
第五章
啊,腰酸背痛,全身快散了似。
糊里糊涂进了北院,赵子昂果然将她丢到离正房、大门最远的最里头最偏僻的角落,这样他进出院园保证一定不会不小心撞遇上她。丢下她后,便不闻不问,那些婆子势利得很,瞧赵子昂那种冷淡的态度,尽是差遣她,叫她搬这个扛那个的,又要挑水又要打扫,什么活儿苦工都叫她干,比先前在通铺时还惨。应如意免不了在心里咒骂,可光骂也无济于事,还是任由婆子差遣。
可这样的生活、日子多没意思。没有电视、电脑、碟片的,也没有漫画、小说——呃,小说算是有的,但那些“传奇”、“话本”的,实在教她有看没有懂,她以前根本碰就不碰,至于什么诗啊词、和那些“古文”的,她也没背多少,结果,“识字”归识字,等同“文盲”差不多,对以“吟诗作词成文”判断才华文学的这些人而言,她简直没半点才华,丝毫不显任何特别之处。
既没娱乐,成天除了吃和睡,就是做苦工,累个半死。吃又吃不好,睡又睡不饱,外加一堆苦工杂活——啊啊,这样的日子、生活,过得有什么意思呢!
“如意!”婆子又在催了。
说是“婆子”,搞半天应如意才发现,也不过就三十多快四十或四十多。她二十过二,难怪当初旻婆说她大龄了。
“来了。”又得挑水了。
她深切感受到,平凡人不管到哪真都是平凡人哪。穿越了千百年的时空,并没有使她变得有任何特出之处,倒沦落成婢女,既没有年龄的优势,亦无长相的优势——她深具“现代感”的外表,落得变成“大手大脚”的粗野土气;她懂的那些,在此也无用武之地。且无其它谋生技艺,既不会刺绣,亦不懂煮食,更不会裁制衣裳,什么凯罗尔,什么杨舞,什么“神的女儿”、“天女”的,曼菲士、宗将藩那些英俊的帝王霸主——哎哎,全都是痴人说梦呀!
她只想好好的、痛快地洗一次热水澡,再吃一碗大碗的麻辣牛肉面外加大号的麦香堡,然后再来一大块巧克力、一包大包的洋芋片!
“动作快点,别拖拖拉拉的。”婆子不断催促。
“嗨嗨。”她应了两声。
惹得婆子瞪眼,在她背后道:“这丫头是不是脑袋有问题?怪里怪气的。”
挑完了水,应如意还不及坐下来歇口气,一名婆子走过来,说道:“赵总管说从布庄里载回了一批布料,每个院里给几疋布让下人裁制一件新裳,要各院找人过去领取。”
“叫如意去好了。她长得结实粗壮,正好。”
像这种跑跟扛东扛西的事儿,最后一定落到她头上。婆子们懒得动,尽差遣她跑来跑去的。能到处走走,出院喘喘气也好,应如意倒不介意。这些人都不太“运动”,丫头婢女得干活,勉强算是“运动”吧,身体结实些,甚至粗壮,可跟她想的那种“健身健美”差了十万八千里。闺秀小姐们泰半不太动,长得文文弱弱,肉都软软的,好比梅小苹跟邢芙蓉。像她这种“健康型”的,还有肌肉,长得就比较像下人。
每个院先给三疋布,不够再领。一次拿一疋,也得跑三趟,太麻烦了,应如意心想找辆推车一次解决,那家丁瞪眼挥手打发她道:
“借那东西要做什么?没有,没有!真是,多跑几趟不就成了,快去干活去!”自顾忙他的,不再理她。
什么嘛!应如意气结。好吧,自己来就自己来。她扛了一疋——重死了,压得她弯腰驼背。真是的,这种苦工多干几回,她一定老得快。难怪干粗活的人,看起来都比较老。
“如意姐。”身后有人唤她。
她回头,竟是藕生。“藕生!”
她咧嘴笑,很是开心。“妳也来了——”想想有些不对。“妳们奶奶怎么差遣妳干这种粗活?”
藕生咬咬唇,低下头不语。应如意注意到藕生眼红红的,似是哭过。
“怎么了?”多嘴问道。
藕生只是摇头,不肯说话。
应如意耐着性子,又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藕生支吾一会,才抬起头,泪眼汪汪道:“昨儿个奶奶让我到帐房领取月例钱,也不知怎地,竟少了几百钱,奶奶很生气,说是我偷了钱。如意姐,我没有偷钱!妳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偷钱!”一边哭,、一边抬手拭泪。
“我当然相信妳。”应如意安慰藕生。“别哭了,藕生,我知道妳不会那么做的。”
“妳真的相信我?”藕生破涕为笑。
“当然。”应如意重重点头。问道:“我问妳,在帐房领的月钱,都是当场点好的吗?”
“嗯。各院各房多少月钱都是派好的,都写得很清楚,有条子可以对。”
“那怎么会短少钱了?”
“我也不知道。我领了月钱交给奶奶,奶奶点了钱,说是跟上个月不符,发了脾气,骂我偷钱。”眼眶又红起来。
“你们奶奶有对条子吗?”
“没有。月例钱都是固定的,所以——”摇了摇头。
“我可以看看条子吗?”
藕生不明白应如意想做什么,还是一口答应。“条子在奶奶那儿,我问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奶奶看看。”
“那妳赶快回院去吧。我还得再跑两趟,等会儿在这儿碰面,妳将条子带来,搞不好是帐房弄错了。”
“好,我马上去找奶奶。”藕生想都没敢想帐房会弄错,但应如意肯相信她,她觉得很高兴。
应如意先扛着布疋回北院。再过去领另外两疋布,她嫌麻烦,打算两疋一起扛回去,驼下背弯下腰,忍耐一下吧。
“如意姐!”藕生回来,也领了布疋。“奶奶说,能不能请妳跑一趟。”
可是……应如意望望手上那比十斤米还重的东东,西院与北院不顺路,还得多绕一些路……
藕生伶俐,立刻看出她的踌躇,过去抢拿了一疋布。“我帮妳拿这个。”
“不必了。”应如意赶紧道:“很重的,妳自己也得拿妳的份,这我自己来就可以。走吧。”
扛起两疋布,一下子她觉得自己快成了头骆驼。侧眼看看藕生,却没事人样,不禁有些惭愧。藕生还比她小上好几岁呢。想想,连做粗活,她都十分不中用。
到了西院,梅小苹见到应如意很高兴,嘘寒问暖,又要留她吃茶。应如意忙道:“不麻烦了,奶奶——”
“欸,我不是说叫我名字吗?干么那么见外。”看来梅小苹对她很有好感。
“好吧,小苹——嗯,让我瞧瞧那条子。”
梅小苹递给她。条子上列了西园的月钱份数,梅小苹的月例、水粉胭脂开销、杂用支出,另外,侍候的丫头月钱等等,各有定例,相当清楚。
应如意看了一会。果然,加数出了错,帐房在加数时少了一个进位,短少了几百钱。
“唔,这儿,帐房加错了数。”她指着出错地方。
梅小苹仔细瞧着,讶道:“呀,还真是帐房加错了数。”梅小苹虽是青楼出身,但嬷嬷自幼栽培,不仅善丝竹,亦通文墨。“没想到妳竟也懂得算帐。如意,妳真能干!”
“如意姐,妳真了不起!”得回清白,藕生很高兴又感激。
“哪里。”她也只知加减乘除,这些总不会太高深复杂。“那我走了。”
“多待一会嘛,喝杯茶。”梅小苹欲留她吃茶。
“下次吧。”不快回去,那些婆子又要骂她偷懒。
临出园,她忍不住,回头道:“小苹,我说句话,妳也许不爱听。可妳说身边只有小春与藕生比较信得过,既然如此,对贴身的丫头,妳动辄怀疑斥骂,哪能令人服心。”
梅小苹脸一臊。道:“妳说得对,如意,我是急躁了点。”要丫头死心塌地,断不能随意打骂。
应如意没再多嘴,扛了布出园。刚出园,不巧便见赵子扬朝西园而来,不及回避。
“三爷。”她硬着头皮喊一声。
“哟,原来是妳呀!”赵子扬轻佻笑道。“好个奇遇!”
他吃饱了穷开心,她可没那么闲。“三爷兴致好,见什么都是奇遇。”总觉得这家伙老不正经,不怎么可靠。
赵子扬抿嘴一笑。见她肩扛两疋布,道:“怎么,你们二爷派妳做这等粗重的活?”
“这是我份内之事。”
“我瞧妳谈吐应对不似庄嫁人,亦不似会当人婢女,怎么会进赵府?”
“图一口温饱啊。”在这“原始社会”,她什么都干不了,既变不成“神之女”,亦成不了“天女”。
“我瞧妳是不肯说实话。”赵子扬不以为意。“你们二爷真不知爱惜人才,让我去跟他说说。”
这叫“说项”是不?应如意心意一转,眨了眨眼珠子。“这倒不必。不过,三爷要真有心帮如意,呃,就请您跟二爷说说,我只想痛快洗个热水澡——呃,我是说沐浴。”
所谓“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沐浴”是官家富户才有的享受,当下人的,哪那么好命,她觉得自己都可用盐腌起来了。
赵子扬上下打量她。“唔,是有点邋遢。”
嘿!应如意没控制住,白他一眼。
哎哎,又忘了!又把她在“现代”那个性暴露出来。穿越了千百年时空,要什么“个性”、什么“性格”,都只是自讨苦吃——她不是凯罗尔,不是杨舞——哎哎,那骗死人的言情小说!她发誓她再也不看那劳什子的骗人的东西了!
“沐浴是吗?”光这点他便觉得有趣。她只想到这个?
“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