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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曾在莽山诗会中说的,天理昭然,自在我心。
救下万万条性命,代价是另外的万万人利益受损,在他看来,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诸君扪心自问,当时境遇,若无九策,死者几何?”
“诸君可曾见过洪水泛滥之时,那洪水中飘荡的浮尸?”
“诸君可曾见过书本上所写的易子而食,是如何一种惨状?”
“诸君可曾见过洪水所淹没后的田野,如何泥泞荒芜?”
“白某为天下民生出此下策,若非诸君所愿,白墨在此,向未受灾的黎民百姓,伏惟请恕。”
白墨垂下头颅,曲下双膝,却并不是面向这几百个清流名士,而是面向西北,那些未曾遭灾而因这九策半失其粮的黎民所在的方向。
这一跪,不是向清流低头,只是向利益受损的民众请罪。
远处的青年寒士放下一直空空如也的酒杯。
“圣人所跪,天地民、君亲师,不失君子之道,可惜还是不够无耻,只能活半条命。”
那些清流名士,有些人听了白墨的话,作思索状,更多的人却仍满腔怒火,已经认定是别人的错,想反思自己,并非人人都可以做到。
“贼子,油嘴滑舌,诸君,莫要听他胡搅蛮缠,吾等今日便为民请命、天诛国/贼!”
不知谁先说的,超过半数人又高喊起了“为民请命、天诛国/贼”,有些人已经冲上台阶,开始对白墨拳打脚踢。
白墨弓着身子,护住要害,死死含着一口气。
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不要死在这里啊。
真是波澜起伏,愉快充实的一天。
白墨心里想着,慢慢失去了意识。
那三个老者,忽然站起身来,其中一人开口对众人道:“诸君,凡诲人者必先自省,知己之德已至,乃可诲人。老朽今日请诸君此来,只是要讨教一二,且勿伤及性命,既然此人已陈明利害,诸君还是先回去思索一番,再来讨教吧。”
不知过了多久,白墨睁开眼睛,昏黄的烛光刺进眼眸。只歪了歪脑袋,便有一阵彻骨剧痛传来。
地板上,老楚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呼呼大睡着。
冷玉烟坐在椅子上,上半身趴在床边,也已睡着。
她身边摆着脸盆和毛巾。
白墨想笑,但因为脸上缠着绷带,笑不出来。
挺懂事的嘛,这个小丫头。
冷玉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移动,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的看向白墨,白墨也看着她。
“姓白的,你醒了。”
“嗯。”
“如果你当时死在外面,信不信……信不信我就不管你了?连收尸都不会!”
“那就不收,我不信人死有魂。”
“你这人,心里想的东西太过诡异。”
冷玉烟忽然笑了起来。
除了演戏的时候,白墨从未见过冷玉烟笑。
虽然也爱与自己拌嘴,但这的确是与若云完全不同的女子。
“我死了,你是不是会很开心?”
冷玉烟道:“当然。”
“可我只是半死。”
“那就是有点开心。”
冷玉烟说罢,垂下头颅。
白墨感到唇间一点湿热,温润,细腻,柔软。
第二十章 月光之下谁可语()
唇分之后,冷玉烟赶紧撇过头颅,不敢再看白墨。
白墨也不说话。
终于,冷玉烟按耐不住,转回了头颅,柔声道:“这样,会不会怀下孩子?”
“哈哈!”白墨刚笑了两声,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哎呦,疼死我了。”
他这一伸手,牵动了好几处伤口,更疼了。
冷玉烟赶紧俯下身子,将白墨手掌放回原处,轻轻揉了揉他的脸。
“不会,你放心。”
“唔……”
冷玉烟又凑了上来。
她还上瘾了?
白墨想抱一抱她,也想叫她领教一下怎样才能真的怀下孩子,可惜现在全身都被木条和绷带束缚住了,根本无计可施,只能任人宰割。
良久之后,冷玉烟才离开白墨的嘴唇,忽然神色一凛,冷声道:“老楚睡着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莫传扬出去。”
“墨家培养了你二十年。”白墨话刚出口,便有些后悔了。
“这是玉烟的私事,巨子若叫我嫁给谁,我听命便是。”
白墨看着恢复了清冷模样的冷玉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里已经暗下决心,会让冷玉烟出离苦海,恢复自由,这样的女子不该被什么狗屁组织束缚住,成为一只腿上绑着铁索的鸟儿。
“我昏迷了几天?”
“两天半。”
“比我想的短,那些书生,力道太差。这两天来,可否有人来探望?”
冷玉烟道:“有,都是女人我挡住了。”
白墨叹了口气:“好吧。”
“不过有三张请柬,两张拜帖。”
“先念请柬。”
三张请柬,分别来自吕归尘、魏武、尹龙孙,前面二位白墨都认识,吕归尘且不去说,必定是去国雅派作客卿一事,魏武便是魏击的父亲,魏无忌嫡次子,魏无忌已经多日未曾召见自己,这次虽是魏武相邀,到时候真要见的人定是魏无忌无疑,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最后一位,尹龙孙白墨感觉有些诧异。
尹龙孙,位列十二杀伐品,一品第二。
江湖人称“王道剑主”。
奇怪的是,十二杀伐品中对此人的介绍止步于此,似乎讳之甚深。
白墨与之素无瓜葛,这份请柬,着实在白墨预料之外。
“拜帖是谁的?”
“孟惑。”
“先叫孟老先生过来吧,我现在身体尚未康复,没法去见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未来一段时光,看来只能缠绵在病榻之上了。
白墨毕竟有伤在身,冷玉烟打了地铺,沉沉睡去。
可白墨才苏醒不久,一点睡意也无。
老楚开始打起了呼噜。
明月清辉透过窗栅,照在地上,仿佛一抹银霜。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李白的静夜思虽然貌似粗浅中正,可预见这种情景,就是不由得会令人想起。
这一夜,白墨一直睁着眼,月光透过窗栅照耀进来,白墨的目光则透过窗栅,直到夜空。
次日一早,冷玉烟起来,洗漱过后,给白墨擦了擦脸,老楚则独自寻觅吃食去了。本来春秋馆中,到了饭点就会有仆役送来吃食,老楚却总是急不可耐,总在包子还没蒸熟之前就去厨房掀蒸笼白墨不知说什么才好。
吃过早饭,白墨刚想休憩一会儿,便听一仆役过来禀告:“公子,春秋馆外有一女子求见。”
“是之前来过几次的那个丫头,我去把她撵走,你需要静养。”冷玉烟说着,便要出门,幸好白墨及时拦了下来。
难道是秦妲己?
白墨确实想赶紧将秦妲己收入房中,可是从倚醉楼归来后变故太多,只能向后推延了。
不过那女子一进门,白墨立即认出了那人。
褐色的头发,如雪般洁白,透着一点点红晕的面颊,她仍穿着相遇那日所穿的鹅黄色襦裙,手中拿着一把画着山水画的油纸伞,胳膊上还挎着食盒。
赫彩。
独自一人。
“白公子,儿家来还伞了,你好些了么?”
赫彩走进来,也不认生,直接坐在之前冷玉烟照顾白墨时所坐的椅子上,秀眉微蹙,捋了捋白墨散落下来的发丝。
“白公子,我知道你是对的,事有轻重缓急,无法一蹴而就。”
白墨笑了笑,温言道:“彩姑娘的见识,比那些自称清流的儒生们强了太多。对了,今儿个怎么有空,到白某这里来玩儿了?”
“这不是来看你嘛?我爹那臭架子太大了,他该亲自登门道谢才是。白公子,多谢你那日救我性命,回到府上才晓得,那两个贼人是墨家派来的,凶悍得很。后来听说白公子力败城北徐公子,才知道原来白公子是个文武全才。”
“你知道墨家?”白墨有些惊讶,墨家曾与儒家并立为天下两大显学,当时民间文必为儒武必为墨,勋贵则皆爱法家,晋皇八紘一宇,墨家不知怎的忽然销声匿迹,如今知道墨家的人,已经不多了。
“我爹没事闲的,总爱在我耳旁说些天下间与人甚远的事情,其实儿家一点也不想听。”赫彩嗔道:“哪儿有桂花糕有意思。”
“呵呵,你爹那是想让你成为女中谋士,所图甚远呀。”白墨嘴上笑着,心里越发笃定,那两个刺客必是赫卫自己送上来的。
赫彩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将之前随意放置桌上的食盒拿了过来,打开食盒,只见里面有几个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盅老鸡汤,食盒打开后,顿时香味四溢,可惜白墨刚刚吃过,实在提不起食欲了。
“你做的?”
“嗯呢,做了好几次呢……前面几次火候都不对,没弄好,可难吃了,这次倒还不错,白公子,快尝尝好不好吃。”
说着,赫彩拿出食盒里面的竹筷,夹了一片五花肉,往白墨口中送去。
在一旁侍立的冷玉烟悄悄抬起头,瞪了一眼白墨,又垂下头去。
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现在装好婢女,之后传令给自己在京城的部署他们把今早赫彩此来编成故事传播开去。
白墨吃了一口,慢吞吞的,赫彩慌张道:“怎么了白公子,不好吃么?”
白墨摇头。
“好吃。”
白墨咧嘴一笑,瞧着傻傻的。
“彩姑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呗。”赫彩低下头颅,脸颊已经红得像蜜桃一样了。
“其实白某一开始便对赫姑娘图谋不轨了,一开始出现的两个醉汉,其实正是白某安排的。出入烟花柳巷的正是白某本人,与魏击无关。一开始接近姑娘的意图,仅仅是要借姑娘美名,沽名钓誉而已。”
冷玉烟心中一暖,转而复凉,他能与彩姑娘坦诚相待,固然是好,可这么做,如果对名誉产生了什么负面影响,万一没有完成巨子交代的任务,后果不堪设想。
“吧嗒。”
一双竹筷掉进了饭菜里面,赫彩颤抖着抬起手指,指向了自己尖尖的小鼻头,刹那间双眼通红,艰难地开口道:“公子……之前都是骗我的?”
“嗯,对不起。”
赫彩将食盒扔在地上,嗓音哽咽:“即便如此,为什么要告诉我,骗我一辈子不好吗?”
“白某真的有些喜欢你了,所以不忍欺骗下去。”
眼泪滚滚而流,赫彩已经泣不成声。
人生第一次对一个人有所憧憬,就这样被无情打碎。
之后,赫彩一个人跑了出去,白墨无法去追,冷玉烟也不会多此一举。
“放弃了?”
“没有。”
白墨的语气有些疲惫。
“她父亲会逼她嫁给我的。她已经很可怜了,我忽然开了窍,不想让她再可怜一层。”
冷玉烟道:“也许你真该骗她一辈子。”
“不可能的,谎言总会露馅。”
“你捱了一顿揍,就良心发现了?”
白墨咧开嘴,露出了整齐的小白牙:“我这人吧,就一点好,记打。”
“哦,对了,我还怕疼。昨天晚上,我想了一整夜,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心挺软的人,如果现在骗了她,以后骗她,我怕自己会承受不住,会心疼得要死。我跟那些清流名士说,他们见没见过那些易子而食的人多么凄惨?其实正因为我见过,所以偏向了,如果我去见识见识九策所酿成的刮地三尺,估计也会骂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
冷玉烟语气一冷,嗤笑道:“白墨,你说得真好听。我现在问你一句,你还是不是男人?”
白墨不解的看着冷玉烟:“你不是觉得我心硬、是个恶人么,怎么现在我有了悔改之意,你反而要骂我?”
“如果你是个男人,就把自己该承担的承担起来,不要总是说得好听,遇到一点挫折就悲天悯人。想想三天前你是怎么说的?‘天理昭然,自在我心’,这既然是你的心念,我选择相信你,但请你坚定起来。”
冷玉烟冷冷地道:“心软的白墨,我可不相信你是个能成事的人。”
白墨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师尊说得对,我这人就是喜欢偷懒,耍小聪明。”
冷玉烟点了点头。
“那个赫彩,你自己闯的祸,自己去摆平吧。做你该做的事。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情,我冷玉烟,不会原谅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