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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听到噩耗以后,第一反应该是什么?是悲伤?是哀愁?还是是呆立当场?
无论哪一种都是正常的反应,可是鱼恩却像是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一般平静,反而问了一个和这个问题毫不相干的问题。
是他没听清?还是郑粹在他心中的地位根本没有别人想的那么重?朗宁公主能想到的两种可能,老司阍根本不会去考虑。他知道,鱼恩之所以变得这么冷漠恐怕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的心凉透了。
一颗凉透的心,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悲喜,剩下的只是冷漠。
心凉的不只是鱼恩,还有老司阍。他知道想要融化一颗凉透的心任重而道远,自己此行的任务恐怕根本不可能完成。
“公”
“也是多此一问,她现在应该被服侍的很好,很安全。”
老司阍刚开口就被鱼恩打断,也不知道他要说的是公爷还是宫里。只是他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鱼恩已经猜出答案,那个虽然有些温暖,背后却隐藏着人性冰冷的答案。
“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没人注意到他的自称已经从本宫变成我,也没人在意他对劳军公主的不敬。老司阍只是恭敬的退出大帐,顺便拉上气鼓鼓的朗宁公主。
“家老,大唐公主的口碑都不太好,我那个便宜媳妇不会也是那样吧!”
“家老,他是谁?”
“家老,咱们”
“家老”
“少爷不能怪公主殿下,是咱们拖累了人家。”
“他是上柱国公,神策军右厢大将军,鱼弘志。”
“其实现在的少爷和老爷很像,一样的风轻云淡”
“少爷”
“少爷”
当驸马爷变得醉醺醺,他的眼皮再也抵抗不住睡意的侵袭,无数个温馨的梦悄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往日的一桩桩,一幕幕都像是电影一般,从鱼恩的脑海轻轻滑过。不管电影里的悲伤还是喜悦,永远都只有两个人,鱼恩和他的家老。
那个对鱼恩照顾的细致入微的男人,那个宁愿用自己的姓名保护鱼恩的男人,那个就算鱼恩选择认贼作父也会支持他的男人。
如果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出现,这个温馨的梦境会一直持续下去,鱼恩也会一直沉浸在他的梦中,就算外面山呼海啸也没关系,因为他喜欢这个梦。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梦境里就多了一个人,一个模样娇俏,性格傲娇的女人。
开始的时候,鱼恩还能当她不存在,依旧和家老谈笑风生。可惜好景不长,这个女人忽然变了,变成地狱里的恶鬼,变成神话里的妖魔。凶相毕露的她,毫不犹豫的将家老撕裂,让他变成漫天的血雨,任由鱼恩如何呼唤,如何哭泣与哀求,就是没有一点回音。
当悲伤至极的驸马爷从梦境中惊醒,他终于认清一个现实,那个对待自己就像父亲对待儿子一样无私的人走了,他再也不会对自己嘱咐什么,再也不会对自己唠叨什么,再也不会给自己准备什么,再也不会
“公爷可还有什么嘱托?”
说这句话的时候,春风般的笑容已经从李牧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公爷说,李参军有何要求只管提,他一定全力配合。”
“包括紫焉也行?”
“公爷特意嘱咐,任何要求。”
沉寂了许久以后,李牧才继续说:“这个死结确实很难解开,不过想解开它也不是全无办法。只是想解开它,必须先取得郎君的信任。不然的话,无论说什么郎君都会先入为主的认为是想利用他。无论做什么,郎君都会想到是因为想利用他而骗他。”
“只要能取信于郎君,然后牧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郎君重情重义重责任的性格,这件事就算是不能化解,他也仍会为大唐呕心沥血。”
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李牧对于鱼恩的了解远非常人可比。他熟悉鱼恩的性格,更熟悉鱼恩的为人。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就扛起匡扶大唐,为百姓谋福祉的重担,这不是重责任又是什么?每个对自己好的人,鱼恩都会诚信相待,这不是重情义又是什么?
他的思路与常人不同,不是想化解这个死结,而是想用情义与责任唤醒鱼恩冰凉的心,压住他被仇恨冲散的热情。
能被鱼弘志委以重任,老司阍也是个心思剔透的人,略微思量一会儿,他就知道李牧的话没错,他的主意可行,接着请教:“老奴愚钝,还请参军明示。”
直视老管家的双目,李牧用他最坦荡的模样,最洒脱的语气说:“其实事情很简单,就看圣上有多少坦荡,又有多大的心胸。”
“圣上把紫焉接进宫,或许是出于好意,可着实是一步臭棋。郎君非但不会理解圣上的好意,反而会以为真正的事实被隐藏,圣上是因为心中有愧而害怕他造反,所以想拿紫焉当做人质,让他投鼠忌器不敢造次。”
“只要圣上肯把紫焉送过来,郎君非但不会造反,反而会以为圣上心中无愧,那也就会相信事情真如现在这般,他心中的怨气也就消弭了许多。到时候牧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家国天下把这些怨气统统压下去,又何愁郎君不可用?”
虽然直觉告诉他,这个主意可行。可是老司阍并不是拿主意的人,也没有用主意的资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个传话筒,然后等待回音。
得到李牧的主意以后,他马上告辞,显然是要把这个主意告诉给那个能拿主意的人。
第205章 苦涩的人()
拿着老司阍的书信,鱼弘志的脸瞬间被一种苦涩的笑容所占据。李牧的主意虽然可行,可是谁敢提出来?鱼恩本来就让皇帝忌惮,再把他的家人送去,这不是正中鱼恩下怀,让他可以毫无顾忌的起兵造反么?
苦涩的不只是鱼弘志一人,还有皇帝唐武宗。看着手里的两封奏疏,他的脸上除了愤怒,也就只剩下苦涩而已。
一封奏疏是刘禛的自陈,他说自己之所以叛乱,不敢带着刘家人进京述职,是因为叔父在世的时候太过正直,屡屡因为维护皇家而冲撞宦官,咒骂那些不为朝廷出力的尸位素餐之辈。也正是因为这样,朝堂上下才会异口同声的说叔父想要谋反。如今虽然自己想要进京述职,以表忠心,可是如果贸然进京,这些宦官肯定不会放过刘家人。他请求唐武宗准许自己接任昭义节度使,好给他们一族留条活路。
这封自辩的奏疏倒还在情理之中,唐武宗也能预料的到。可是另一封奏疏着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也是他苦涩的来源。
第二封奏疏来自于魏博节度使何弘敬,他上奏的原因是想为刘禛伸冤。刘禛刚一叛乱,他就上奏为其伸冤,这其中的猫腻,估计傻子都能猜出来。
苦涩的人不只是他俩,还有相爷李德裕。同样也收到一封信,这封信是他的便宜侄儿,李玉寄给他的。
信中李玉的言词很是谦卑,先承认自己以前做错了,对不起叔父的栽培,对不起皇帝的天恩,更对不起父亲的宠爱。自己一直有心悔改,可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听闻刘禛叛乱的消息,就急忙跑到魏州劝说何弘敬帮着朝廷平叛。希望叔父能帮自己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能让自己用平叛的功勋,抵消原来的罪责。
让李德裕苦涩的并不是侄儿真心或者假意的幡然悔悟,也不是侄儿让自己难以启齿的帮助,而是侄儿这种一日千里的速度。
刘禛才叛乱几天?就算有人昼夜兼程的给李玉送信,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魏州,再给自己送信。用屁股想他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清河崔氏的事情。
倒也未必是清河崔氏明知不报,更大的可能应该是,崔郸心疼自己的女儿,派人秘密的将李玉夫妇接到了魏州,把他俩藏在这种皇权够不到的地方。
最苦涩的人还不是上述这三个,而是陇右道行军大总管鱼恩。此刻他也收到一封信,一封来自论恐热的信。
在信中,论恐热大谈特谈唐朝和吐蕃的传统友谊,强烈谴责原来吐蕃赞普乘虚而入,抢占大唐土地的行为,并且强烈支持唐朝收复故土的正义之举。
论恐热说自己本应该将大唐的故地都还给大唐,只是如今吐蕃大权旁落,自己有匡复社稷的重任,这些大唐故土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他希望大唐能给自己一点时间,等自己匡复社稷之后,定然将这些土地拱手送还。作为诚意,他愿意先帮着大唐收复西域。
让鱼恩苦涩的倒不是这封信,而是陪着他看完这封信的人。
一袭白衣的驸马爷刚开始沉思,就听到李牧的声音:“好一个论恐热,他这是想借大唐的刀来斩尚婢婢。就算咱们能收回西域,到时候他夹在大唐与西域之间,咱们再想回来可就难了。郎君若是想清君侧,少不得又会多一份险阻。”
好不容易被书信淡化的悲伤,因为李牧轻描淡写的清君侧三个字,又给勾起来,而且其中还夹杂了许多无奈与苦涩。
他知道李牧是可以加上这三个字,也知道李牧这么说的用意,可是他真的懒得去解释,因为他的心已经凉了,他的心已经累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驸马爷,已经变得迷茫了。
自己领兵在外,家人却被这么不公的对待,罪魁祸首却只落得个安度余生的下场,他又怎能不迷茫?此刻的他,不知道这个王朝还有没有必要再守护下去,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下去,会不会酿成更多自己这种悲剧。
虽然因为心里的责任,他还想按照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可是他忽然觉得另一条岔路似乎更好。在两条路之间迷茫的驸马爷,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把书信包好,说出他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派人送出去,这件事情干涉太大,还是交给圣上定夺的好。”
说完话,他也不理会李牧如释重负的表情,独自去煮他的面条去了。
把面团里加入鸡蛋,擀城面片,再切成宽面条,然后放入锅里煮熟。煮熟后捞出来,放入清水中快速冷却。
虽然因为豆油的存在,他用的已经不再是最初的羊油,可是步骤还是一样的。将油放入锅中,加入葱姜蒜爆锅,再加入花椒,麻椒,胡椒,韭菜末和胡瓜丝,盐。
再把这些东西浇在面条上,一碗香喷喷的油泼面就做成了。
做好面条以后,鱼恩将它摆在案上,那里本该是他处理公务的地方,此刻却少了那些行军文书,被一块空荡荡的牌位所取代。
牌位上面写着,恩父泾阳县男郑粹之位。
郑粹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拼命的护着自己,既对自己有恩,又如父亲对儿子一般无私的对待自己,所以他在灵牌上加了恩父两个字。
让他追悔莫及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如父亲一般的人,为自己操劳了大半生的人,自己却从未花过时间去照顾他,去陪他,让他享受过一天老人应该享受的天伦之乐。
也许,这辈子自己唯一为他做过的事情,就是为了满足肚子里的馋虫,顺手做过的那碗油泼面。
看着鱼恩又给做了一碗油泼面,又给家老斟上一杯清酒,李牧无奈的摇摇头,退了出去。他不知道鱼恩要这样消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出的那个主意到底是不是可行。
也许他还良心未泯,记得当初与我的承诺吧,不然他今天也许会是另一个选择,李牧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第206章 不舒服的公主()
人颓废的时候不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也不会在意周围的环境,更不会刻意去保持自己的形象,颓废也就成了常态。本来颓废只是鱼恩自己的事情,可是他的颓废已经恶心到别人,让朗宁公主感觉十分不舒服。
刚走进营帐,一股刺鼻的酒味儿就让朗月公主鼻尖一紧。再一看案上横躺的酒樽,她又是眉头一皱,好在身旁的侍女够激灵,急忙去把酒樽扶起来摆正,这才让她难受的感觉消失。
今天注定是朗宁公主倒霉的日子,目光刚刚从酒樽上挪开,就看见案后昏睡的鱼恩。此刻的驸马爷,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这一幕看在公主殿下眼中,就犹如自己在遭受千刀万剐一般,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不疼的地方。就算及时转过头去,她的脑海里忘不掉身后还有个邋遢的人。
此刻的朗宁公主,就像是看见最惨烈的车祸现场一般,虽然经受不住惨不忍睹的一幕,却总忍不住想要偷看一眼,在无数次偷看与恶心中死循环。
这种感觉让她很难受,每一刻都是度日如年一般,只是一小会儿时间,她就忍不住急声催促:“彩蝶你动作快点。”
作为朗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