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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认真严谨,可真要论及才华,实在是有愧父母的优秀基因。
他能获得今日高位,跟库狄氏超凡的政治远见离不开的。
现在只要在政治场上混迹的人,都知道张说将会是宋璟的接班人。
可库狄氏却在张说受启用之时,李隆基还未表现出重用张说的时候,已经料定张说必是未来首相,让裴光庭与之多多接触。
这份政治远见,当今世上能与她相提并论的少之又少。
翌日,崔璆、卢嶷、郑虔、李载外加另怀心思的库狄氏一并来到了裴府拜访。
裴旻一大早就在府中恭候了。
看着意外来的库狄氏,裴旻有些不解,还是将他们请进了府邸。
在会客厅,入座上茶。
还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崔璆对着裴旻就是深深一鞠躬,诚恳的道:“崔家晚辈,狂妄无知,无法无天,冒犯国公,罪有应得。老朽作为长辈,未能及时规劝,这里代表崔家给国公赔罪了。”
卢嶷也道:“卢家卢杞,心性昏暗,扰乱天常,令得国公受冤,是我卢家之过。天幸,裴国公吉人天相。原本是家父亲来的,只是因卢杞之事,家父气得卧病在床,卢嶷这里也替家父代表卢家给国公赔罪。”
郑虔、李载也在一旁跟着鞠躬。
崔、卢两家并未推卸责任,而是直接承担了下来,道歉赔礼也算是诚恳。
鞠躬与作揖是不同的。
作揖与拱手、抱拳等意思相近,是相互客气行礼谦让,属于相对性质。
而鞠躬则是以腰部为轴,整个腰及肩部向前倾斜,弯腰、屈膝以表示尊敬。
鞠躬这种礼拜方式,在现实生活中是极少见到的。
以他们的身份,行如此大礼。
既见用心之诚,也见他们的情况却不乐观。
裴旻对于五姓家族并无好感,但崔璆这样的老人家向他行如此大礼,却也自认为承受不起,一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将四人逐一扶起,说道:“几位莫要折煞在下,你们都是长辈,这般大礼,晚辈承受不起!”
他态度真诚,并无半点的做作,尤其是对崔璆这样上了年岁的老人家。
崔璆、卢嶷、郑虔、李载忍不住叹息,皆在心底想到,如此人物,为何不生在他们家中。
对于今日的会面,更多了一分沉重。
作为代表,四人都是族中的精英,不难看出来,裴旻对他们并没有厌恶恨意。
越是这样,越表示裴旻另有所图,怀有别的目的。
他们全族安危都握在对方手上,目的又小得到哪里去?
裴旻逐一将四人请回座位。
崔璆诚恳的道:“国公是明白人,经武后酷吏清洗,我等五姓七望,几乎名存实亡。作为千年名门,族人门太想太想光耀门楣,重现袭扰辉煌,以至于走了歪道邪路。而今恶果已尝,我等上下,皆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古语即云: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希望国公能够高抬贵手。”
“望国公高抬贵手!”
卢嶷、郑虔、李载三人,再一次直身而拜。
第七十九章 两个要求()
裴旻看着拜服在身前的四人,想着他们话中的核心含义。
光耀门楣,重现昔日辉煌。
看着四个为了这个理想,甚至不惜舍下老脸,求着自己这一个后生晚辈。
裴旻心中不知是可悲还是可叹。
又看了库狄氏一眼,发现这位才智权谋,当世少有的老者,眼底竟也是感同身受。
库狄氏见裴旻望向他,说道:“此次参与诬陷国公者,皆以诛服,受到应有的惩罚。若株连过甚,有失人望。况且现今天下大定,政令通行,与五姓家族密不可分,继续牵累下去,只怕人心浮动,反而不美。”
裴旻心底一叹,眼眸中却有着几分讥色。
从崔璆、卢嶷、郑虔、李载以及库狄氏的角度来说,他们的思量合乎常理逻辑。
光耀门楣有什么错?
重现家族辉煌,又有什么错?
所以他们的意图冠冕堂皇,说的也是掷地有声,显得自己高高在上。
但是他们未有想过,他们的辉煌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
他们控制着舆论,掌握着知识,把控着人脉,欺压着寒门。
正因为做到了这一切,世家才格外显赫辉煌。
这是什么?
这就是文化独裁。
裴旻不可能,亦不会让这种风气,死灰复燃,开历史的倒车。
他笑了笑,道:“不是我不帮你们,实在是你们找错人了。崔澄、崔鸿、卢杞,他们真正惹怒的不是我,而是陛下。陛下雄心万丈,有秦皇汉武之志。可他最信任的亲信,却与叛逆勾结一起反他,还离间君臣之义。陛下对此是龙颜大怒,不许任何人规劝……”
李载虔诚的道:“常人自然劝说不得,但国公一定可以。谁不知道国公是陛下的第一心腹?陛下最是信任国公您了,您要是关说,为我等美言几句,定能劝住陛下,以消龙颜之怒。”
郑虔亦道:“只要国公愿意出面劝说,不管成与不成,我等皆铭记于心。此恩此情,没齿难忘。日后国公但有吩咐,力所能及之内,绝不推迟。”
裴旻摇头道:“你们说的简单,比起对陛下的了解。你们都不及我,这是自陛下即位以来,第一次遇到的恶劣情况。他焉能姑息?陛下这是打算杀鸡儆猴。唯有严惩,才能以儆效尤、防微杜渐……如今事情未到他期许之地,谁劝都没用,试都不用试,肯定不行……除非……”
他顿了顿,没有将话说下去。
崔璆很知趣的应道:“除非什么?还请国公明示。”
裴旻道:“能够讨得他欢心,不是有一句古话叫做投其所好?只要让陛下高兴了,这才有机会又可能说服他收回成命。”
“那不知我等应该如何讨陛下欢心?”卢嶷立刻接话,一副完全配合的模样。
裴旻叹道:“陛下心系天下万民,他的心思,我等哪里猜得透。不过前些时候,我去高内侍府上作客。倒是从高内侍嘴里探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或许可以一试……”
“请裴国公指点!”
崔璆、卢嶷、郑虔、李载这个时候一起请教。
裴旻道:“陛下提倡文教,人所共知,多次下令群臣访求历朝遗书,整理古籍。但是效果不甚明显,为此陛下是大为恼火。对于你们也看不过眼,言语中很是恼怒。而今他如此坚持,未必没有各中原因。”
崔璆当机立断道:“这个好说,我崔家愿以捐赠万卷古籍,以填充国库。”
卢嶷、郑虔、李载先后道:“我等也愿意捐赠古籍万卷,满足陛下所需。”
他们四姓家族流传千年,一代代都是书香门第,累积下来的藏书,何止千万计。
在这方面底气十足。
“还有!”裴旻续道:“陛下很是仰慕昔年稷下学宫的事情,有心在我大唐各地设立公塾私塾,以兴我大唐文教之风,再现稷下学宫的风气。”
稷下学宫是称稷下之学,是战国时期,春秋霸主齐桓公田午开办的学府。
它不只是中国,也是世界上第一所由官方举办、私家主持的高等学府。
稷下学宫以黄老为主具有兼容百家之学,多元思想并立,各家平等共存,学术自由,相互争鸣,几乎各个学派,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
因此一个小小的学宫,产生了百家争鸣的景象。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其中著名的学者如孟子、淳于髡、邹子、田骈、慎子、申子、鲁连子、荀子等等等等。
毫不客气的说,稷下学宫鼎盛之时,是天下文化的中心,是世间学者心中的圣地。
崔璆、卢嶷、郑虔、李载世人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们低着头,似乎不想表露出来。
库狄氏表情也是肃然。
裴旻没有在意他们的表情,也不用在意,他们心中的想法,裴旻用屁股思考,都想象的到。
崔璆问道:“却不知我等在此事上可有用武之地?”
裴旻道:“在战场上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对于公塾私塾来说,却是先生易得,名师难求。恰恰你们最不缺的就是名师,在下也是宗塾出来的人,深知宗塾与公塾私塾的差距,若是你们能够减少宗塾的数量,将宗塾先生派往公塾就任,那就再好没有了。”
古代学校大体上分为三种,公塾、宗塾、私塾。
一如字面意思,公塾是官方创办的学校,私塾是私人创办的学校,宗塾又叫族塾,自然就是宗族创办的学校。
因为世家大有文化独裁的倾向,他们的宗塾是不允许宗族以外的人就学的。
世家掌控的师资力量比官府朝廷又要强上三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朝廷明明知道世族大家尾大不掉,偏偏又不能不重用他们的原因所在。
他们凭借着文化独裁,培养出来的人才,不论质量干略德行都要比野路子的寒门更要出色。
同样的东西,显然要择优而选。
裴旻让世族减少宗塾,将能力教学水平出色的先生挖到公塾,无异于撼动他们的根基。
“这两件事情,是陛下的心病。只要你们做到,我这里就斗胆冒险为你们向陛下求情,你们看如何?”
第八十章 天意难违()
裴旻漫不经心的看着崔璆、卢嶷、郑虔、李载四人。
他的这两个要求一点都不难,反而很简单,但却让崔璆、卢嶷、郑虔、李载四人沉吟了许久,一时半刻拿不定主意。
宗塾是他们培训人才的基地,是他们的根基。
减少宗塾,将族里优秀的教书先生调往公塾,传授寒门子弟学识,等于用自己不多的资源资敌。
现在的他们已经做不到文化独裁了,师资力量是最大的优势。
一但削弱自身的师资力量,将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弊端。
四人没有让裴旻等很久。
最为年轻的卢嶷,魄力也是最足,高声道:“我等身为大唐子民,就算未有食君俸禄,也因为国效力,为君分忧。我卢家愿意听从国公安排,尽全力的配合朝廷政策。”
崔璆、郑虔、李载听卢嶷应下来,也知情况不应许拒绝,何况这其中还有很多操作的余地,看似危机,却也可以接受。
念及于此,余下三人也应诺下来。
裴旻笑道:“下午我便入宫一探,成与不成,我不敢保证,只能说尽力而为。”
“如此就谢过国公了!”崔璆、郑虔、李载、卢嶷四人闻言一并大喜,慎重礼拜。
四人心事以了,也未作久留,纷纷告辞离去。
库狄氏却留了下来。
裴旻撤去了五人的茶水,让人送上贺知章送给他的茶叶,道:“我这里有从巴蜀送来的滇茶,是我贺老哥送给我的。他是礼部侍郎,常与各地官员往来,礼物不少,刚刚没舍得拿出来。老夫人,可以好好品尝……”
华阳夫人库狄氏没有好气的叹道:“朝廷又何必对我们赶尽杀绝,况且,你真的天真的以为崔璆、卢嶷、郑虔、李载这四人是好对付的?今天他们恭恭敬敬的拜服在你的面前,是因为有事相求。只要此事一了,就算他们不敢明里跟你对抗,唱反调,应了你所有要求。可暗自然让那些教室先生,阳奉阴违,只拿俸禄不管事,你又能如何?”
裴旻看着华阳夫人,低低的叹了口气道:“老夫人,他们的心思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只是我不屑,也不愿意与他们计较细节而已。我知您对裴家的良苦用心,这里说一句您不愿意听的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在大势面前,任何人的抵抗都是笑话,无济于事,不如放手。”
“我知道,他们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我出张良计,他有过墙梯。但终究一点,改变不了。那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冤业随身,终有还账的一天。世家已经没落,即将到了尽头。别说是崔璆、郑虔、李载、卢嶷这些无名之辈,就算是谢安、王导,这些门阀的领军人物重生,也改变不了这个局面。”
裴旻的话斩钉截铁:“在您老面前,我不怕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现在的世家,就如天下大势一样。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无一朝代能够例外,秦汉如此,我大唐未来也是如此。所以你们将朝廷视为劲敌其实是最愚蠢的,你们的敌人不是朝廷,而是大势。要是理性的看待这一切,跟着朝廷走,或许能够多维持些许时日。一味的奢求重现昔日荣光,那结果就如扑火的飞蛾,终究是自取灭亡。”
说道最后,裴旻带着语重心长的看着库狄氏道:“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