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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书房之内,郑芝龙续道:“可惜后来为父上岸受了招安,这样昔年的兄弟就不再是救你的人了,他们只是你前途之上的绊脚石,留下他们非但不会救你,还会害了你!所以他们只能从这世上消失!”
郑冲点点头道:“他们的利与我们的利不同了。”
郑芝龙赞道:“说的不错,而这官场其实也和这大海上的道理是一样的!官场如大海,一样的是危机四伏,深邃不可名状,要想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而不是翻船倾覆,就要像在大海上交朋友一样!与人结交,先要看此人是否有可利用之处!”
官场本来就是一个相互利用的肮脏之所,郑冲觉得郑芝龙说的没错,虽然听起来让人泄气,但却是无可辩驳的。
郑芝龙缓缓说道:“邹维琏此前在巡抚任上,的确做了许多事,皆是为了能剿平海寇,驱逐红夷,绥靖东南,这是朝廷的旨意。此事对于东南沿海百姓来说,那是大大的好事,对我郑氏来说,也是大大的好事。是以我郑氏全力助邹巡抚,驱逐红夷,剿平海寇。但眼下他要想让我郑氏水师北上,去和建奴拼命,便是没安好心。眼下东江镇已经覆灭,建奴也得孔有德、耿仲明的水师,也有红夷火炮,我们北上胜算不大。勉强在辽东那些海岛驻守,劳师费饷不说,我等南兵去了那冰天雪地,也不知能回来几人。而且辽东那里又不在我与日本、朝鲜的海贸之路上,于我郑氏有何益?”
郑冲早已经料到郑芝龙会这般说,人总是自私的,每做一件事,都或多或少是在为自己打算,但有时候人的目光是狭隘的,他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而不能看到将来的利益。更何况现下郑芝龙代表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郑氏的利益,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诚然如郑芝龙所言,现在郑氏派水师北上,除了浪费钱粮,折损士卒之外,其实看得见的好处并不多。
顿了顿郑芝龙续道:“邹维琏乃是东林党,东林党向来自诩忠直铮臣,自万历年间便一直与阉党斗,阉党斗完了,便是浙党、齐党、楚党、昆党、宣党,闹得朝中何曾有一天安稳?弄得朝局不稳,人心惶惶。东林党最擅长的便是以言辞蛊惑,把持朝政,驱使别人替他们卖命,而他们自己却躲在后面,坐享其成。大明朝岁入一年比一年少,流民一年比一年多,究其根源,都是东林党争之祸。那邹维琏既然看到了东江镇需要水师,辽东需要再派一支官军过去,那为何他东林党人不去?偏偏要我郑氏前去?从前东江镇还在时,他东林党为何不大力扶持东江镇的官军,偏要等东江镇败亡了,这才又说无东江镇不行?今日为父与你说这些,便是要让你认清这些伪君子,千万不可上当。”
“邹维琏以忠义之言说我,便是想把我郑氏绑在他们东林党一条船上,以忠君爱国的道德束缚住我们郑氏手脚。哼哼,他东林党人废了商税,自己却在江南广有田产商贸,整天只会在朝中大放厥词,却鲜有为国真做出些实事来的。他东林党说什么众正盈朝,可辽东军饷年年被克扣,东江镇直至败亡时,朝廷还欠着东江镇六百多万两军饷!我郑氏虽然也在经营东南海贸,但好歹没让朝廷出一文钱,便让东南有了一支强大的大明水师!招流民赴台开垦,也是我郑氏出的钱!他们东林党有做过什么利国利民之事吗?”郑芝龙越说越大声,最后看着郑冲道:“冲儿你记着,今后谁再和说什么大义凛然、忠君爱国之语,那些都是骗傻子用的!骗那些无知之人,去为他们卖命!但凡以道德驾驭他人者,其背后必有不可告人之事!”
郑冲躬身道:“孩儿受教了。”郑芝龙的话震耳发聩,让郑冲的三观很受冲击,他也不喜欢被人道德绑架,但至少最后那点国家民族大义的牌坊应该还是要的啊。郑冲没有和郑芝龙争辩什么,只是默默的答应了。
“明天一早,你和你二叔护送一批东西先行回安平去。你的职司现下是泉州守备,回到家后稍作休整,也该走马上任去了。”郑芝龙最后吩咐道:“旁的事不必多想,朝廷真有旨意来,我自会应对。”
郑冲最后告退而出,脑中还是有些混乱,难道这真的就是明末时上层精英们的想法么?东林党人想着党争,想着利用他人,只想着用道德去压制他人,他们是一群只会提出问题,而不会解决问题的士人,他们占着许多土地良田,却根本不交税,拼命保护江南大氏族、大富商的利益,然后只会在农民身上抽骨吸髓。他们没有改革的勇气,也没有解决问题的手段。
诚如郑芝龙所说,邹维琏也看出了辽东的问题所在,但为什么邹维琏不自己领一支人马去辽东?要知道当年毛文龙开辟东江镇的时候,起初也没多少人!再者就算毛文龙死后,东江镇将士犹在,他们为何不加大对东江镇的支援,反而任由大明官场从上至下层层克扣军饷,直至东江镇败亡时,朝廷还欠着东江镇六百多万两的军饷!那时候,钱去哪了?自诩忠直的东林党去哪了?他们众正盈朝,就没有彻查官场的这些黑幕吗?
或许郑芝龙说的是对的,他们只是党争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打着忠君爱国的旗号,去保护他们自己的权益,每个人在官场都不是干净的。而郑芝龙这些手握地方兵马的大将则明哲保身,只顾自己的利益。整个大明精英阶层就是这么一个德行么?
越想郑冲就越觉得迷茫而无助,若大明官场,整个社会高层精英们,人人都抱着这般的思想,或许也就不难解释为何到了南明时期,汉人各武装势力还在内斗不休,人人都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事,最后便是被满清逐个击破了。
一瞬间,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郑冲这才发觉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大明这艘烂船真不是那么好开的。自己眼前仿佛笼罩着一片黑暗的迷茫,让他看不到前路。
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住的小院,郑芝虎和施福却在房中等他。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郑芝虎奇道:“怎么?被你父亲臭骂了?”
郑冲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一些事没想通。”郑芝虎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想不通的?又不是婆婆妈妈的娘们!记着,咱们男人啊,只为三样东西发愁,权、财、势!有了这三样东西,要什么没有?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郑冲呵呵笑了笑,郑芝虎挤眉弄眼的又道:“最近忙碌了好一阵子,要不今晚咱们出去找点乐子?”跟着低声对郑冲道:“你四叔那里这次抓到了几个泰西婆娘,要不咱们去你四叔那里,让他把这几个婆娘提来,给咱们爷们好好乐呵乐呵。”
郑冲微微皱眉看着郑芝虎道:“二叔,你这样我很难当你是长辈来敬重的。”郑芝虎被郑冲的话噎了一口,忍不住奇道:“小子,我发现你变了,从前没我拉你,都要去吃花酒的,怎么现在真变得修生养性了?”说到这里疑惑的又看了看施福,不怀好意的道:“还是你真迷上其他调调儿了?”
郑冲脸上一黑,微微愠道:“二叔,我是正常男人!你别想歪了!”
郑芝虎嘿嘿一笑道:“你真不去?”郑冲没好气的道:“不去,我要早点休息,父亲吩咐了,明天一早我俩押送一批东西先回安平去。”
郑芝虎哦了一声,凑到郑冲身边低声道:“你知道是押送什么吗?”
郑冲一听便猜到了:“还不就是刘香的宝藏么?”
郑芝虎点点头道:“不错,这趟咱们爷俩押送这批宝藏先走,大哥在金厦和邹维琏了结完公事才回来,他引人注目,这么一大批财宝在他身边太扎眼,是以我们两个护着宝藏先走。”
郑冲点头道:“对啊,明早就走,今晚早点休息吧,二叔。可别节外生枝,等回到安平再说吧。”
郑芝虎一拍脑门道:“对,对,你说的对,先把正事办了再说。等回到安平,我陪你去泉州上任,嗯,到那时候咱们在好好的玩上几天,嘿嘿。”
顿了顿郑芝虎又唠叨道:“对了,回去后你好好振振夫纲,你那婆娘早该好好管教了,成婚都半年了,还不让你进房,是什么道理。从前说你没个男人样,现在你好歹都是泉州守备了,好好摆摆你的官威,把你那媳妇给拿下,咱们郑家爷们就没这么窝囊的。”
郑冲不理会郑芝虎,和衣便躺在床铺上,郑芝虎还在那里絮叨:“出生孩儿,落地婆娘,不能惯着,要是你不好用强啊,你二叔这里有几味药,放在酒菜里让她吃了,包管你收拾得她服服帖帖的,什么名门闺秀,什么泉州才女,都嫁进门了,哪有那么多臭规矩。”
郑冲鼾声传来,郑芝虎看了施福一眼,瞪着眼睛道:“我和这小子说话,他居然睡着了。”施福干笑两声,也不知说什么好,郑芝虎摇摇头道:“没劲儿,罢了,你也早点歇息,明早跟我们一道,先回安平去!”
第20章 坤舆万国图()
正值金秋十月,却是秋高气爽之时,泉州安平镇内外,绿萼黄梢头,刺桐木萧索,一派秋黄落叶肃杀之气。
安平镇乃福建四大名镇之一,自古乃泉州出港海湾最好去处,尤其在南宋时,更显繁茂。累至此时,虽大明朝廷海禁多年,却依旧挡不住这明里暗里的海贸。
此前泉州安平海贸或是海上冒险走私,或是勾结海盗做的贸易,又或勾结官府一起做海贸,反正这里山高皇帝远的,海禁的明朝却让安平海商得以崛起。
及至崇祯元年,明廷招安大海盗郑芝龙后,郑芝龙仗其权势与财力,置第安平,开通海道,直至其内,可通洋船。其府第建筑,雕梁画栋,极尽豪华,兼有仓库、兵营和水寨。安平有了郑芝龙这个亦官亦商亦盗的人物庇护,海贸就更加公开,于是泉州安平成了东南第一海贸港口,安平因此亦极一时之盛,市镇繁华,商贸丛集,酒楼、茶馆、商行、药铺、客店等鳞次栉比。
往来之处,吕宋、爪哇、扶桑、东番各处皆有。往来人等,泰西白人、扶桑倭人、南洋蕃人,各色人等形色不绝。往来货物,收易珠贝、犀象、乳香、胡椒诸蕃货,行賈两京、吴、越、齐、蜀等地,转贩丝绸、锦缎、瓷器、茶叶、药材,以供贸外海舶。
镇内诸市各市,商贸货品各不相同,又有茶市、布市、杂货市等。横竖二十二条街上,商人、行脚、百姓,摩肩接踵,芸芸皆为利往而熙熙攘攘,热闹之声,喧嚣尘世。
安平镇直街第一茶楼,上书“安平乐道楼”五个大字,门前飘着茶楼幡旗,内里评弹丝竹之雅,茶楼高朋满座之声,市井俗世喧嚣之气,尽泄于外。
这茶楼好生气派,上下两层,中堂宽阔,二楼皆是静雅精舍,中堂内二十多张桌子座无虚席,中央有丝竹评弹,那说书人正说的是吴下冯梦龙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便靠茶楼门口处一张桌旁,坐了一位四十余岁处士,一身青衣直缀,头顶方巾,正品着青花茶杯里的早春红茶,那红茶颜色艳丽,醇香浓厚,清雅宜人。中堂那里说书人讲道精彩处,满堂喝彩,喧嚣尘上,但那处士却似乎不为外物所动,一直眉头紧皱。
便在此时,茶楼外一阵铃铛响处,跑堂的亮一嗓子:“有客到!”那处士略有喜色,起身抬眼望去,只见茶楼伙计引着一老一少进到茶楼内。
那老者须发尽白,看样子已经是六七十岁的古稀之年,但一双眼睛却还甚至精神。少的不过十六七岁模样,书童打扮,方脸大耳,一副忠厚老实模样,肤色破黑。
那处士见得两个顿时露出喜色,急忙迎上前长揖到底,口中道:“后学晚辈沈崇阳拜见玄扈公。”
那老者微微一笑,伸手扶起道:“原来是你啊,子澹,你怎会在此处候我?”
子澹乃是沈崇阳表字,只见他躬身答道:“师尊言道,玄扈公前后三次入闽,每到安平,必先至安平镇上这安平四海楼喝茶,因此教我在此迎候。”
那老者爽朗一笑道:“黄老太傅有心了。”沈崇阳便要请老者楼上雅座喝茶,那老者却指着沈崇阳门口位置道:“便在此处歇坐便好,中堂人多热闹,也可听闻些坊间民事。”
当下沈崇阳便依老者之言,请老者坐下,书童道声谢,也拉过一张杌子坐了。三人坐下后,茶博士前来问茶,沈崇阳点了三个泡茶,四样点心。
待得茶至,沈崇阳起茶邀敬,老者笑着与他对饮一口,那书童却是抓起点心便大口吃,末了喝口热茶,方才饱足。老者见了笑道:“走了一路,却是饿了。”
沈崇阳道:“既然如此,吃完这茶,先去用些饭食如何?”老者摇头道:“倒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