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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芝虎一听也有理,黄老太傅请来的人,没道理不先去见黄老太傅,反而先去郑家的。当下郑芝虎道:“好,老先生便先去见老太傅,我等在郑家扫榻等候,过几天便派八抬轿子去请老先生过府一叙。”
郑冲忽然道:“二叔,不如你先回府向家中人等报个平安,我这里领一队人护送徐老先生前去黄老太傅府上,顺便拜望一下黄老太傅。”
郑芝虎点点头道:“也好,黄太傅在安平乃至泉州都是德高望重的,你新晋为官,也该早早上门拜会一二。”
官场上的道理,虽然黄汝良退休多年,但可别小看他在官场的影响力,他做过国子监祭酒,做过礼部尚书,天下多少官员都是他的门生故吏?更兼黄汝良和郑氏也算是同乡,前去拜会他,拉近关系后,让他多多拂照,也是官场常例。更兼黄汝良德高望重,八闽之内做官的人,只要有机会都一定会前来拜会这位老大人,以示尊敬。若是你当了官,却不去拜会家乡的退休老官员,是会被人诟病不懂礼数的。
徐光启本来想要推辞的,但一听郑芝虎说郑冲新晋为官,也知道郑家是借这个机会上门拜会黄太傅,当下也不推辞,道一声有劳多谢。
随后郑芝虎便吩咐施福跟随郑冲,分出十名将士扈从,自己与徐光启等人告辞后,便先回郑家去了。郑冲便吩咐手下六名将士替徐光启拿了行李,牵了毛驴,又召来一顶轿子,请徐光启坐了,沈崇阳与小书童一旁跟随,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便簇拥着徐光启往黄汝良家而去。
第22章 短铳字帖刀()
才与郑芝虎当街分手,八人大轿抬着徐光启行了几步,施福牵着郑冲高大的枣红马,忽然回头道:“公子,此去拜会黄老太傅,若是两手空空只怕不好吧。”
郑冲微微颔首笑道:“此事我早有盘算,今早在那刘香藏宝之内,我不是淘出一件宝贝来么?”
施福闻言吃了一惊道:“公子,你想把那米芾的《蜀素帖》真迹送给黄老太傅?!那可是米芾的真迹啊!”
原来今早郑冲与郑芝虎一早乘船护送刘香藏宝从海澄起航回安平,海澄与安平不远,也只半天的海程,但路上郑冲还是觉得有些无聊,便想看看那些宝藏的真容。
郑芝虎听了后笑道:“也罢,本来此趟大哥教我叔侄俩护送这批宝藏,便是有赏赐之意。这是我郑氏规矩了,每次海战之后,凡事立下大功劳的人,都有押送战利品的殊荣,而押送之人都可在战利品中选上几件自己看中的宝贝。昨夜你父亲已经说了,你这趟立下大功劳,可在这批宝藏中选上三件珍宝。”
郑冲听了大喜过望,当下郑芝虎便带着郑冲到了船舱中挑选珍宝。
这船舱之内皆是精赤上身的悍勇水军守卫,看来都是心腹之人。郑芝虎取出钥匙,开了舱门后,只见这船舱内放了十余支大铁箱子。将铁箱一一打开,郑芝虎缓缓揭开箱盖。两人顿时觉得耀眼生花,一大箱满是宝玉、珍珠。又开一箱,却是玛瑙、翡翠之属,没有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饶是郑冲来自后世,也不算没见过世面,但当他亲眼目睹这些古代宝藏之时,还是忍不住低声惊呼,不由得脸上变色,又惊又喜。抄到底下,却见下半箱叠满了金砖,十箱皆是如此。
“哈哈哈,选三件珍宝吧,这串玛瑙百珠不错,一百颗玛瑙珠子都是一般大小,真是难得。”郑芝虎拿起一串玛瑙珠串笑道。
郑冲看了几件珍宝之后,却又感到有些失望了,都是一些宝石、珍珠之类的,平时见到一件都是惊艳的,但现在这许多珍宝在一起时,反而让人觉得都是一般的了。
郑芝虎见他似乎对这些珍宝从起初的惊艳到后面略有失望之色,当下笑道:“怎么?不喜欢这些财宝?后面还有些别的好东西。”当下又打开后面几口箱子,这几口箱子中却都是些名贵兵器!
有刻着名贵花纹的西洋刀剑,也有镌刻铭文的古代名剑,还有泰西诸国著作精美的火铳。这些到让郑冲眼前一亮,他一眼就看中了其中一件兵器,立刻拿在手中,却是一把遂发手枪!
“好小子,真有眼光,这是刘香佬珍藏的一把佛郎机自生火短铳,听闻是红毛鬼送给他的礼物,制作相当精美,而且是自生火的。”郑芝虎赞道。
这把短铳是燧发的,上面的燧石十分明显,枪杆上也是合金打造,上面雕刻了精美的花纹,握把上是名贵的铁梨木,握着极为舒适,上面还镶嵌了几枚蓝宝石。看来当时荷兰人为了拉拢刘香,的确下了不少本钱,做工这么精美的燧发短铳都送给了刘香,只是现在它成了郑氏的战利品。
郑冲选定后,忍不住道:“这短铳我就拿走了啊。”郑芝虎拍拍他肩头笑道:“拿去吧,这是你应得的。再选两件,你立下三件大功劳,这是你父亲奖赏你的。”
郑冲将火铳收好后,有看到另一口箱子中有两把打造极为精美的短刀!这两把刀是短刀,形如狗腿,刀身上面有明显的大马士革刀的花纹!刀柄上各镶嵌了两枚猫眼石,看起来极为精美,而且刀口在火光下绽放这蓝幽幽的寒光!
郑冲见了大喜,当下拿起这两把刀来,也是爱不释手。
“嗯,很有眼光,这两把刀乃是刘香劫掠一艘天竺商船所得,传闻是得自西域大秦,西域那里有些国家锻造刀剑技法颇有独到之处,你看着花纹,非是千折百炼不能得,而且也及为锋利。”郑芝虎呵呵笑着说道。
郑冲心想,这是明显的大马士革刀,上面的百炼刀纹是非常明显的,而且居然还是打造成廓尔克弯刀的造型,当真是难得一见。当下也不客气,便将此刀收为己有。
随后郑冲也没在这些兵器中挑中什么想要的,郑芝虎开了最后两口箱子,这两口箱子中却都是些名贵的字画!郑冲对古代字画认识有限,只从中挑出了一副米芾的《蜀素帖》,他也只认识这一副名贵字画而已。
挑中所选的三件珍宝之后,两人离开船舱,郑冲自回到自己的舱室内把玩短铳和双刀,却把《蜀素帖》放在桌上,施福进来给他送茶水时见了桌上的《蜀素帖》后,吃了一惊道:“这是《蜀素帖》?怎会在此处?”
郑冲抬头道:“是从刘香宝藏中找到的。”施福叹口气道:“原来这《蜀素帖》是被刘香劫掠了去,幸好找回来了。”
郑冲奇道:“这《蜀素帖》是刘香从什么人手中抢去的么?”施福道:“当年传闻这《蜀素帖》乃是被前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所得,珍藏于家中的,是有一段故事。万历四十三年,董老爷子致仕回了老家松江府、不想着董老爷子两个儿子也不成器,带人强抢佃户之女绿英。不久,董其昌为官时得罪过的对头,便利用这个事情收买说书艺人钱二到处说唱这个编出来的故事,此事很快传得街知巷闻。”
郑冲叹道:“真是老子英雄,儿子狗熊。”施福忍住笑,心道:“公子从前也是这般,好在现下变了,否则还真是老子英雄,儿子狗熊。”
心中这样想,口上施福续道:“董其昌知道后追究到说书人范昶身上,但范昶并不承认,而且还跑到城隍庙里起誓,为自己辩白。也许是城隍神灵验惩罚了范昶,也许是范昶自己做了亏心事心里犯虚害怕,不久范昶暴病而死,范母就认为反正这是董家所逼造成的,于是带着儿媳龚氏、孙媳董氏等女仆穿着孝服到董家门上哭闹。董家当然也有理不让,你自己造孽还起誓惹怒城隍神与我何干,对范家侵宅的行为进行了回击。范家儿子不堪其辱,冒死用一纸剥裈捣阴的讼状将董家告到官府。”
郑冲皱眉道:“唉,这董家危机公关可做得不怎么样,这样事情只会越闹越大的。”施福奇道:“什么叫危机公关?”郑冲笑道:“我胡说八道的,你接着说。”
施福续道:“时为明万历四十四年,被人煽动的读书人把董府围住,两方大打出手,场面混乱。最后将董府数百间画栋雕梁、朱栏曲槛的园亭台榭尽付之一炬。十九日,乡民将董其昌建在白龙潭的书园楼居焚毁,还把董其昌手书抱珠阁三字的匾额沉在河里,这就是后来所谓的‘民抄董宦’。想必这《蜀素帖》便是在当时遗失了,后来刘香船队时常劫掠闽浙海面,或许那时候这《蜀素帖》便被刘香抢到了手中。”
郑冲笑道:“刘香一个海寇贼人,抢这些字画做什么?”施福笑道:“公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但凡古董字画,做海寇的也都喜欢抢掠的,这些字画很多时候比真金白银还值钱的,想必是刘香还未曾将它转手卖出,便被我们得了。”
……
便在马上,郑冲笑道:“说实话,这《蜀素帖》在我这里,也看不大懂,还是让它在文人名士手上,才能显得出它的价值吧。”当下郑冲便从马背上,将那装着《蜀素帖》的锦盒取出,交给施福道:“你奉了待会儿到地方,便以我的名义送给黄老太傅。”
施福接过后,珍重的负在北上,口中笑道:“公子妙算,结交这些名士文人,若是送些金银财帛,便显得咱们下乘了。”
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安平镇鸿江街面上,这里人来人往的嘈杂与繁华,转过街面,来到一处深巷前,这处深巷里却藏着清幽安静的所在。走进这处金厝鸿志崎古巷深处时,眼前豁然开朗,仿佛在冬天里,走进了一个春天。
典雅的门楼、平展的青石板地面、雕花的窗棂,将眼前这座古朴的宅院衬托得庄严、肃穆和大气。
“这里便是黄府所在了。”施福指着这处清幽雅致的宅院说道,郑冲下马来看了,忍不住叹道:“也就是一墙之隔,外面是市井嘈杂间,内里却是曲径通幽处,真是想不到。”
徐光启也下了轿子,闻言笑道:“这便是黄老太傅高明之处,身处市井,隐于大市,却还能兼得清幽,实在是难得。”
沈崇阳上前敲门,少时门子出来,听是沈崇阳迎来了徐光启,一边慌忙命人进去禀报,一边打开大门,几名家丁仆役出来洒扫门庭,准备恭迎贵客上门。
少时只见门内出来十余人,当先一人上前恭恭敬敬朝徐光启一礼道:“见过玄扈公,在下黄庆云,奉家父之命,前来迎接。”徐光启微微一笑道:“原来是黄老太傅长子亲来迎接,小老儿受宠若惊了。今日入城来,得一位小友护送前来,他也是你们安平人,便带了一同前来。”说罢徐光启朝郑冲招招手笑道:“郑家小朋友过来见过主人家。”
第23章 背锅侠郑冲()
当下郑冲上前来,恭恭敬敬的朝那黄庆云一礼,适才黄庆云才出门口,施福便立刻低声提点道:“这位是黄老太傅长子,大帅刚受招安时,也上门拜会过,在黄老太傅面前大帅是自称晚辈,与黄老太傅几个子侄是平辈论交,公子可称一声黄伯父的。”
于是郑冲便朝着黄庆云一礼后,口中道:“见过黄伯父。”
不想那黄庆云见了郑冲,浓眉大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之色,微微侧身一让,让过郑冲的大礼,淡淡应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啊,我黄家可不敢受你大礼。”
郑冲一听,眉头微蹙,这是什么态度?难道那明末的郑冲以前得罪过黄家?略带疑惑的目光望向施福,施福居然也是一脸茫然,看来他也不知缘由。
徐光启也看出来了,当下便想缓颊一二,便微微笑道:“黄贤侄,难道这郑家小朋友从前与贵府有什么误会?”
黄庆云看在徐光启面上,才忍一口气道:“是非曲直,请玄扈公里面安坐细说。”顿了顿又看了郑冲一眼,只淡淡说道:“看在你父亲和玄扈公面上,今日不与你计较,你这便去吧,我府上恕不招待!”
这明显就是赶客了啊,这让徐光启脸上有些难堪,人是他带来的,现在主人家都不让郑冲进门,这算什么事?也不知这郑冲到底怎么得罪了黄家了。
黄庆云这里正板着脸想要赶走郑冲,宅院里又出来一人,上前对黄庆云道:“大哥,父亲有命,来者都是客,请大家屋里说话。”
黄庆云微微一愣道:“三弟,父亲可知来的是谁?”原来这人却是黄汝良的三子黄庆华,只见他微微颔首道:“父亲已经知道了,是郑家大公子来了。父亲说了,郑大公子此趟为国征战,守护海疆有功,咱们也该大度一些,从前的事不再提了。”
黄庆云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朝徐光启一拱手道:“玄扈公请。”说罢引着徐光启先行入内,也不理会郑冲,还是黄庆华上前来,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请吧,郑大公子。”虽说是请,但毫无诚意,反而带着些轻视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