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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听候肃顺的吩咐,肃顺用手卷了卷马蹄袖,漫不经心地问道:“军机六部尚书都在这儿,皇上要建谁呢?”
“回大人的话,皇上叫六爷呢。”
肃顺眼神微微一凝,“恩,你去吧。”
端华走了过来,“奇怪,皇上叫恭亲王做什么。”
杜翰是一个瘦瘦的中年男子,他捻须微微凝思,“八成是皇后的主意,想学武后的招数,干涉朝政。”
“朝政?”肃顺看着杜翰,冷笑连连,不屑一顾,“她也懂朝政?”
“就算叫了恭亲王又怎么样,”载垣也毫不在意,“咱们皇上可是最不待见这个兄弟的,且看看吧,想必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焦祐瀛深知上次柏俊逃过一劫,根子全在肃顺嘴里不懂朝政的皇后上,左右都是人,焦祐瀛又没有端华载垣铁帽子王的硬气,只能是悄然提醒,“还是小心的好。”
圆明园东北角圈养着一群上好的梅花鹿,原本慵懒地站在围栏里头吃着草的几头肥硕的鹿听到了不远处的鹿哨,竖着的耳朵连连抖动,鹿好像知道一样,会在圈里狂跑,外面的养鹿人拿着一面木桩子墙向鹿逼近,把鹿逼到一个限定的位置。有一个人操纵一个机关,鹿一下子就掉到一个陷阱里,陷阱的上端伸出两块木板,两木板一边各有一个半圆缺口,正好把鹿的头部夹住。这时上来几个人,有人拿着绳子把鹿头绑住,不让鹿的头动,一个人拿着钢锯,把住鹿茸,以飞快的速度把鹿茸锯下,被选中的鹿嗷嗷地惨叫着,鹿茸锯下之后,鹿血慢慢地从割断的地方渗了出来,另外一个养鹿人把之前准备好的小碗凑了上来。皇帝的动静永远是宫中人乐此不彼的话题,那个托着碗的养鹿人咧嘴笑道:“今个这太阳倒是打西边儿出来了,万岁爷倒是叫起恭亲王爷来了,看来万岁爷对这个六弟又要熬起来了。”
“你懂什么,”那个割鹿角的养鹿人对着自己同伴的见识实在是不屑一顾,“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今国难当头,自家的亲兄弟不用,还用谁?”
恭亲王穿着四团龙补服绕过勤政殿前的几颗大杨树走到勤政亲贤的牌匾前头,这几棵杨树还是高宗时代种下的,如今已经要四五人合围那么大了,殿前的军机王大臣们看到恭亲王,纷纷过来行礼问好,只有肃顺站在原地不动,见到恭亲王走到跟前只是拱手,散漫行了一礼,“恭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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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北狩争议(二)()
沉寂多年的恭亲王首次得以复出来到这天下权柄最集中之地,少了以前年少得意,声色犬马的骄娇二气,似乎原本锋利的龙泉宝剑收敛起了自己的锋芒,变得朴实无华,平淡黯然无光。见到如今炙手可热的权臣,奕少了以前的倨傲,也倒是没有矮了身子,只是笑眯眯地拱手回礼,“六哥好。”
“当不起王爷六哥的称呼,王爷快请进,皇上还等着王爷呢。”肃顺瞥了一眼面带微笑的奕,开口客气道。
“是,等出了园子,还请六哥来我这里头喝几杯。”奕抱拳侧过身子进了勤政殿,肃顺原本若鹰隼般的厉眼眯了起来,对着奕的背影暗暗出神。
如意匆匆从外头进来,奉上了明黄色的瓷碗装着的鹿血,烦闷地在来回踱步的皇帝看到那原本是极喜欢喝的鹿血,忍不住心中的焦躁,一挥手,就把跪在地上如意手里的托盘和瓷碗一把挥在了地上,杏贞连忙招手让外间的几个御前宫女进来收拾,皇帝也不管鹿血,“奕到了?”
“到了。”
“叫进来,”皇帝不顾地上的血迹,只是疾步走了到正殿里面,杏贞看了看皇帝的背影,让如意起来,“把这里头收拾干净了。”说完就穿过几道珠帘,走到了靠着正殿的里间,隔着布帘子,微微掀开一道缝,打量着外头。
皇帝站在御座前,翻着一本折子,殿外射进来的阳光之中,人影婆娑,皇帝觉得眼前一暗,抬起头来看到奕,放下折子,侧过身,嘴里冷哼了一声,奕从殿门处下跪。行了两个跪礼,第三个跪礼的时候吗,恰恰跪在了御桌之前,皇帝偏过头。“好了,站着说话吧。”
“谢皇上,”奕站了起来,躬身站在皇帝面前,皇帝坐了下来。奕朝前走了两步,俯身靠在皇上跟前,和皇帝低声说了几句话,前头的话杏贞听得有些不清楚,于是她把帘子打的更开了些,“他们坚持要北京来换约。”
“什么?”原本前倾听奕说话的咸丰直了身子,“到北京来换约?笑话!”
“他们说准来也要来,不准来也要来。”奕看了皇帝一眼,又垂下头去。
“嗛,咱们不准。他们怎么来?”咸丰皇帝恼怒地说道。
奕直起了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四哥,御宇十年,山河飘摇,内外交困,文治武功均无建树。奕说了三个字,“带兵来。”
皇帝的脸一下子刷的变白了,直勾勾地看着恭亲王,又垂下眼帘,双眼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皇帝站了起来,转过身子,把手搭在御座上的靠垫,短促地叹了一声。拍了拍靠垫,转过身子,怒视奕,奕连忙低头,只听得皇帝恼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咸丰九年二月二十五。”皇帝用手指了指奕的鼻子,又指了指天津方向,“你岳父桂良在天津和洋人议和的时候儿,”皇帝双手一齐砰砰地拍桌子,显得懊恼无比,“我不是和他说过了吗!进京换约如能阻拦最为妥膳,若该夷执意不肯,也务必恳切严明,一、由议定海口进京;二、所带人数不得超过十人;三、不得携带军械;进京以后,援照外国进京之例,不得坐轿,不得摆队,”皇帝的声音急促了起来,“换约之后,即刻回帆!不得在京久住,我不是都和你说过了吗!干什么吃的你们!”
“是,”奕垂下头唯唯,脸上的神色奇怪的紧,“可如今他们在天津打了胜仗,乘胜追击,不但坚持要携带军械,带大队人马进京,还要坐轿摆队。”
皇帝呆在了原地,闭着嘴咬了咬牙,颓然坐在御座上,“叫他们进来,叫他们都进来。”
“叫。”奕吩咐双喜。
双喜领命而去,外头接二连三响起了“叫”的声音,奕慢慢地跪了下来,杏贞拈着帕子,慢慢地把帘子放了下来,隔间里的自鸣钟依旧稳定规矩地摆着,杏贞走到那个自鸣钟前头,仔细地打量起来,自鸣钟的手艺很明显就是西洋的,珐琅彩原本也不是中国的技艺,而上头八仙过海人物塑像,却又是中国人的,杏贞靠着自鸣钟坐了下来,两个宫女想来伺候着,也被皇后挥了出去,杏贞神色有些复杂,难道,历史真的是无法改变的吗?一时间杏贞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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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顺等人听到太监的传令,停下了交谈,把马蹄袖子甩了出来,双手垂在身子两侧,鱼贯进了勤政殿,行了三次的跪拜大礼,恰好满满当当地挤满了正殿,端华和载垣恰好一左一右架住了奕,众人跪在地上不做声,皇帝拿了一个羊脂玉的内造鼻烟壶,倒了一点在玉牌上,用食指碾磨了一下,放在鼻孔前,猛地一抽,刺激的鼻烟让皇帝振作起了些精神,皇帝看着地上跪了一地的大员,“如今该怎么办,大家议一议吧。”
军机们一时不说话,皇帝点了几个军机名字,让他们说话,几个人只是让皇帝乾纲独运,皇帝有些恼了,不过他也知道载垣、端华等王大臣不堪重用,只能是在玩乐上给自己添兴致,在这一点上,关于弄臣和干臣,皇帝看的很清楚,于是他就点了肃顺的名字,“雨亭你来讲讲,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回皇上,”肃顺磕了个头,沉稳地回道。恭亲王眉头不为人所知地抖了几下,“臣以为方今之计,走为上策。”
“走?”皇帝的面庞在殿内香炉里冉冉飘荡出的青烟之后模糊了起来,说话的腔调也变得模棱两可,不过杏贞很明显地感到皇帝的语调高了些,通常情况来说,这是皇帝来了兴趣的标志,殿内响起了皇帝模棱两可的声音,“走?走到哪里?”
是啊,还能走到哪里去?众人迷惑,难道还要出关外去不成!大家都竖起了耳朵听肃顺到底要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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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北狩争议(三)()
“仿祖宗的成例,以木兰秋狝的名义儿,去承德避暑山庄避一避,横竖如今恰好是盛夏,去承德避暑原本也是名正言顺的事儿。”肃顺抬起头看着皇帝,言辞恳切,“等着时局平稳下来,秋凉再回銮不迟。”
这个由头乍听起来非常像一回事,可在场的无一不是人精中的人精,岂不知道,这和宋高宗南渡迁都,金朝末代皇帝从上京到燕京再到洛阳这么一路迁都的意思一模一样,就是一个抛弃帝都和国民的幌子而已。
皇帝有些不悦,哪里到了这种时候儿了,局势再危难,也不到放下百余年列祖列宗打下来的大好河山,锦绣帝都的时候儿,要知道世祖入关定鼎中原以来,除了康乾两位帝王南巡之事外,尚无一人敢在大敌当前,京畿乱起的时候置身事外。杏贞无奈地发现,似乎自己一行人要去承德避暑山庄,眼睁睁看着圆明园付之一炬的轨迹无法改变。
皇帝木着脸不说话,边上的文祥却是跳了出来,不待皇帝发话,就说道:“皇上,此事不可。”
“哦,你讲来,”如今的皇帝已经完全默许了臣子们在自己面前插话,这倒是让皇帝赢得了不少仁厚的赞颂声,“你觉得此事不妥?”
“正是,”文祥拱手,似乎恭亲王出现了勤政殿给了这个军机大臣一些勇气,敢于直面肃顺,大声反驳,“臣以为万万不可,如今洋人的军队陷天津,下河西务,已然逼近京畿,正是气焰极为嚣张的时候,皇上若是北狩承德,宗庙无主,难免民心惶恐,军民不安,这天下板荡。局面恐怕是越发难以收拾了,要知道江南发逆猖獗,如今盘踞在苏杭金陵一带,还有流窜到河南山西一带的捻贼。两者若是趁着皇上北狩,中原板荡,和洋人们内外夹击,恐怕这大清江山就危在旦夕了!”
皇帝的脸越发黑了,肃顺的话不中听。这文祥的话更是不中听,危在旦夕的话都说了出来,要知道北狩可不是什么好字眼儿,历史上最著名的北狩就是明英宗皇帝,被瓦剌俘虏了好几年,史书上给皇帝留面子,写着北狩,话里的意思其实谁都清楚,皇帝来不及发作,只听得肃顺开口连忙回击。“皇上乃是一国之主”
恭亲王转过半个身子,闲闲地插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让一国之主的皇上临阵脱逃?”皇帝听了恭亲王的话,脸越发黑了起来。
肃顺反驳,“木兰秋狝,怎么是临阵脱逃呢,只不过暂时到避暑山庄避一避而已。”
“避就是逃,逃就是避!”看着文祥肃顺恭亲王三人御前斗嘴的大臣,突然间耳边响起了一道振聋发聩的清脆声音。
大臣们身子一震,有几个内廷走动比较多的人赫然发现,这声音似乎是皇后发出来的!耳畔响起了清脆的花盆底踩金砖的声音。几个大臣瞟了一眼,连忙俯下身子,只是转着眼珠子拼命看着前头,恭亲王没俯下身子。只是侧脸窥着东暖阁明黄布帘下,矫然走出来怒意勃发的华服女子。
杏贞忍不住厉声喝道,说完才发现不是在自己的碧桐书院对着六宫众人发号施令,皇帝和大臣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有惊讶、恼怒、不屑、惊慌等诸多情绪,杏贞觉得有些失言。却也忍不住怒气勃然,索性帘子一摔,从内间跨了出来。
肃顺也瞠目结舌地看着穿着修白兰花蓝底蜀锦旗装,头戴翡翠头面,白银水仙扁方的皇后从东暖阁里头走了出来,堂而皇之地在男人们商议朝政的地方发出了自己的声音,“避就是逃,逃就是避,这两个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事儿!加在一块儿就是逃避!”
“皇后!”咸丰低低得喝了一声。
“这这简直不成体统!”肃顺有些不屑,又有点恼怒,要知道后宫可不能干政,更不能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勤政亲贤的地方!“军国大事”
“不成体统?”杏贞复述,不由得不屑地冷笑,“本宫倒是要问问肃顺你成什么体统了!皇上乃是万民敬仰的国之磐石,理应山崩于前不动色,海啸于后不褪色,怎么能轻易移动!?!?!如今国难当头,你身为朝廷的重臣,皇上的肱股,居然不想着如何克敌制胜,或是想着如何将损失降到最小——就像旧年你办给洋人的赔款如此勤勉,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