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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寿宁就叫人套车,良臣自是不能与公主同坐一车的,于是自告奋勇帮公主赶车。他马术极好,赶马自也不难,公主坐在车上坐的很是平稳。倒是累了小田二人,气喘吁吁的跟在车后面跑。
瑞安公主府也在恭子厂,离寿宁公主府不过三里多地,赶过去时,却被瑞安公主府的人告之公主夫妇不在家,两口子去了通州。听说是公主长子万长祚从驸马老家探亲回来,公主和驸马有几个月没见儿子,心急,特意去通州接去了。
“殿下有什么事么?若是急事,小的这就差人快马去通州传禀。”瑞安公主府的管家是驸马万炜的老家人,见寿宁公主很着急的样子,便问了下。
“没,没什么急事。”寿宁颇是失望,却不便将事情透过外人。
瑞安公主不在家,良臣反觉得更好,瑞安再是和哥哥万历亲近,总不及郑国泰那小舅子吧。于是便要开口劝寿宁去找郑国泰,寿宁却又说去找四姑母永宁公主。
“四姑与五姑母与我父皇都是太后所生,我小时候有几年一直是住在四姑家的,因四姑丈的事,父皇对四姑颇是愧疚,所以四姑有什么事父皇那里从来都不会拒绝。。。四姑这些年从来没有出过京城,一直在府上的,魏公公,你陪我去找四姑可好?”
永宁公主?
良臣有点印象,心道不会是那个去世的时候,才被装殓的人发现没有经过人事的可怜公主?
想到这里,良臣不由问寿宁:“殿下,永宁公主驸马是?”
“四姑丈姓梁,不过很早就去世了。”说完,寿宁突然有些神伤,不过显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这个四姑母。
良臣确信这个永宁公主就是那个可怜公主了。当初永宁出嫁的时候,掌管司礼监的冯保收受了梁家巨额贿赂,居然为花容月貌、豆蔻年华的永宁选了一个身患痨病的梁邦瑞为驸马。
在这个时代,痨病可是不治不症。梁家知道儿子命不久矣,想用巨资买个公主给儿子冲喜,于是舍出家底,买通冯保等人,硬是将个病鬼塞给永宁,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皇亲。
在婚礼上,情绪激动又劳累过度的梁邦瑞当众吐血,太监宫人却说见红是喜兆。和寿宁家的梁姑婆一样,永宁公主身边的管事宫人也对梁家大肆要钱,满心希望在这位病驸马身上发财致富。
梁邦瑞自认已是皇亲,却被小小的女官如此作弄,忍不住辩解起来。结果管事宫人恼羞成怒,干脆喊来太监,将这位驸马爷一顿好打,拖出宫门直接扔在大街上。
原以为人逢喜事精神爽,也许与皇家联姻,能疗疾愈病的梁邦瑞万万没有想到,做上了驸马,会是这样的遭遇。本就病体支离的他气得浑身发抖,当街便大口大口地吐起了血。梁家人将梁邦瑞抬回家中救治,却是药石无灵,成婚不过一个月的梁邦瑞就此一命归西了。
可怜的永宁,在这短暂的一个月婚姻里,根本就没有和自己的驸马有过夫妻之实,公主又流着皇帝的血脉,虽然不用为臣子驸马殉节,但是也没有再嫁的可能。
从时间上来算,这位十四岁出嫁的公主,已经整整替梁邦瑞那个唠病鬼守了二十年活寡。
良臣很是同情这位公主,没有反对寿宁去找她。
因为梁邦瑞的事,永宁公主在冯保失势后向皇帝提出另寻住处,所以万历为这个妹妹在朝阳门建了一所新宅,并特旨永宁,无论何事都可以直接见宫找他。这也是万历一生唯一下达的可以不经传唤,不过盘查就能直接进宫的圣旨。
只是,永宁除了每年母亲生日那天进宫外,从不入宫,或许,在这位公主心中,对哥哥,对母亲,始终都有一丝怨恨。
寿宁小的时候很顽皮,当时国本争的凶,郑贵妃和万历忙着和外朝斗,宫里同时也要和王皇后还有李太后斗,顾不上照顾寿宁,便将寿宁放在永宁那里养了三年。
永宁没有子女,自是喜欢这个侄女,姑侄俩感情很是不错。寿宁出嫁时永宁还让人给她送来了礼物。
第三百九十章 狗太监()
因而虽知四姑母这些年不问世事,但寿宁却坚信她的事四姑一定会帮忙。
不过抬头见天色已近中午饭点,寿宁有些踌躇。
从恭子厂到朝阳门永宁公主府还是有段路程的,这小魏公公今天不仅救了她夫君,还陪着夫妻二人跑东跑西,现在要是连饭也不让人家吃就急着去,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毕竟是个公主,寿宁打小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遇事不大有主见,便是帮夫君冉兴让喝斥梁姑婆时,也只是语调高些,说不出什么来。说白了,这位公主殿下于人情世故不怎么通晓,虽知不让人吃饭说不过去,但一时半会却不知道如何说这事,并且脸上的焦急神色都不知掩饰一下。
良臣在心头笑了笑,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在想什么,也不提吃饭的事,而是上前催促寿宁赶紧去永宁公主府,最好今天就能请动这位四姑母入宫。
小魏公公这也是帮人帮己,他老人家可不想有隔夜仇等着自己。
寿宁听后,自是顺势上车,良臣依旧充当车夫,甩鞭往朝阳门赶去。
小田和那个叫真田的降倭虽然长得不高,可腿脚真是利索,属耐力型的。良臣起先还担心这两个保镖跟不上,准备放慢速度等他们一等,可回头一看,二人一直紧贴着马车,没落多远,心里遂定。
倭人,着实堪用。
临近朝阳门大街时,街上行人多了起来,良臣不得不放慢速度,免得撞到了人。他是宫里的太监,马车又是寿宁公主府的,真要撞到人,可不是傲骄公主殿下出来说一句话,他小魏公公再对围观群众抽几鞭子骂上几句就完事的,而是要报到顺天府,再层层上报,最后多半要惹得龙颜大怒,叫宗人府过来收拾的。弄得不好,寿宁倒霉,他小魏公公也会跟着受罚。
天子脚下,法纪森严,皇亲国戚也得收敛着,况有明一代,对皇亲国戚犯法最是重视,可不是一句我姓朱就能逍遥法外的。
要知道,在那些科道清流眼里,最易刷声名的无疑是三类人,分别主政的大臣、宫里的大珰,还有就是皇亲国戚们了。
这三类人中,又属皇亲国戚最好拿捏,属可任意搓揉型。别说区区一个公主了,就是封藩的亲王,只要科道动起来,也是要生就生,要死就死的。
良臣不敢冒险,小小的交通事故,大大的麻烦。
一个刁奴都敢欺的公主外加一个尚未“转正”的的中下层太监组合,无疑是科道们最喜欢的对象了。
然而朝阳门这一块商业很是繁华,又是饭点的时候,沿街大小酒楼都是暴满,街上的人多到一眼都望不到头。耳畔传来的也都是伙计的吆喝声,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见人实在太多,硬挤的话跟堵车似的,走走停停的还不如下车找家饭馆吃饭,于是良臣便跟车里的寿宁说了。
寿宁掀开车帘,知道小魏公公说的是实情,点头应了,让良臣自去找家干净些的饭馆吃饭,她却不下车。
寿宁不肯下车,是因为她是公主,身份摆在这,实在是不便出入人员混杂的食肆,要叫宗人府知道,说不得就会派人来训斥于她。
良臣知道寿宁的为难之处,也不慌,这年头不是没有打包和外卖一说的。他将车停在了一家看着颇是气派的酒楼前,然后要山下留在这里护卫寿宁,带着小田就进了酒楼。
“伙计,捡拿手的饭菜上几道,另外再装一食盒,咱家要带走,赶紧的,要快!”
因为寿宁在外面的车里等,良臣有点心急,就扯开嗓子叫了声,结果他这一叫把店里的伙计给吓了一跳。楼下正吃着的几桌客人见是一太监领着一汉子进来,也都不约而同的停止交谈,好奇的看了过来。
小田被一帮食客盯着很是不习惯,本能的绷起脸瞪了他们一眼,用不太利索的汉话骂道:“看什么,你们的要找死么!”说完,将拳头挥了挥,展示了下自己的力量。
那几桌食客都是良民,顿时被小田的架势吓住了,一个个秉气呼吸连屁也不敢一个。
见这样子,魏良臣有些好笑,上前越过小田,朝那傻站的伙计笑了笑:“还不赶紧上菜。”
“哎,是,是,公公稍等…”
那伙计愣了一下后,头也不回的便往后厨跑,慌慌张张的好像逃命般,差点没撞到酒坛子。
柜台的掌柜则是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指着摆在右侧的一张八仙桌小心翼翼的道:“公公请坐,小的这就叫伙计上好酒好菜!”
魏良臣肚子饿着,正要落座,却听外面传来一声冷哼:“娘,这些狗太监都一个德性,到哪都要欺负人。”
这是什么话!
良臣勃然变色:叫我太监可以,为什么要在前面加一个狗字!
那掌柜则是一个激灵,哪家的小子这么大胆,敢这么说宫里的人。
那几桌被小田震住的良民食客则是耳朵一下竖了起来,虽然不敢直视勃然变色的魏公公,可手里的筷子可没去夹菜,一个个显然是等着看好戏。
“什么人,良心大大的坏了!”
小田已经从郑铎那里弄明白天使大人已经变成真的天使了,可主荣他荣,主耻他耻,本能的就暴跳如雷般转身盯向外面,右手还下意识往腰间摸去,姿势看着像拔刀。只是,摸完才发现自己没带刀,抬首再一看,小田一下怔在了那里,眼前可谓是一亮。
良臣也呆在了那里。
视线中,一个女子轻迈盈步走进了酒楼,她一身紧袖上衣,下身罩着烟纱花裙,看着个子十分的高挑。看样子,像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容貌说不上秀丽,但却耐看,看得久了有别样美感。不过,让人捉摸不透的是,这么一个女子身上却似散发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好像久经沙场之人一般。
在这女子的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好像跟小魏公公有深仇大恨般,此刻,正以无比凶狠的眼神看着他。
良臣一个激灵,他感受到了那股恨意。
他很无辜,我这太监还没满月呢,冤有头债有主,隔壁左拐是政府,有什么火别冲咱家来啊。
第三百九十一章 幸好你无能()
“八嘎!”
小田护主心切,又是倭兵出身,见那少年人敢对自家主人不敬,目光中更有杀机,毫不犹豫就铤身而出,横在了良臣前面。
良臣暗自称许小田的忠心,同时脚底稍稍小动作,往后面退了两步。
魏公公不是害怕,而是预防为主。
不知为何,良臣总觉这白衣少年似真与太监有不共戴天之仇,稍微激动,对方就会突然对他小魏公公发难般。
再看那少年身板,也比他小魏公公强了一截,浑身透着一股凶悍劲,或者说是英气,一看就是练家子。
要是这小子跟个愣头青似的真的不管不顾对他魏公公动手,良臣最乐观的估计,自己顶多挨三下,第四下必倒无疑。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所谓一力降十会,大概就是这情景了。
做好戒备同时,良臣不禁思忖,这娘俩莫非是武林中哪个大派的,要不然何以如此英气勃发的。不过大明朝到底有没有武林呢,良臣反复思索,觉得大概是不存在的吧。
侠以武犯禁,武林即绿林,历朝历代都是打压的。所谓的大侠们,多半是小说中的人物。现实中,无他们生存土壤。所谓的各大派,多半就是教些拳脚功夫骗骗学费。真正的杀人技,还是在军中。
唯有沙场,方有绝技。
不是武林中人,那多半就是将门子弟了。
良臣很快做出自己的判断,做娘的一身肃杀,做儿子的一身英气,娘儿俩往朝阳大街上一放,个顶个的鹤立鸡群。那气质,绝非寻常人能压得住的。人的气质也绝非一日可养成,放眼天下,也就将门世家有这底蕴可以造就这一对与众不同的母子了。
正如术业有专攻,常年马上征战,刀头舔血的人,气质上肯定与常人不同。便是那杀猪的发起狠来,寻常百姓也不敢惹他。有些地方的百姓家里碰到什么疑神疑鬼的事,多是请杀猪的过来镇一镇。很多屠夫也兼着挖坟开棺的差事,原因便是他们身上有杀气,能镇得住鬼魂。
良臣是杀过人,可只洪太主一人。人还不是他亲手抓的,当时也是硬着头皮为将来计割了洪太主,这属于被动杀人。所以单论气质,白衣少年稳压他一头。
小田也感受到了白衣少年身上的凶气,因而他虽然横在主人前面,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对于危险都极其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