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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义父。”
东哥似很听李成梁的话,闻言立时收起脸上的讥讽之色,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魏良臣看了她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但眼神明显有怨意,想到那日箭上所刻字迹,心里没来由的叹惜一声。
事实上,他魏公公真是有点对不住人东哥,自打从辽东回来之后几乎就将东哥抛在了脑后,而且从头到尾对叶赫部没有过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这其实也不能怪魏良臣,一来他知道叶赫部还能撑到萨尔浒之战,所以对于扶助叶赫没有迫在眉睫的危机感;
二来则是他对辽东的事根本插不上手,就是杨镐在任时对他这个学生的意见也并非全部采纳,真有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有点像穿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睡了人家却不肯负责,甚至连辛苦费也不给,这愧疚之情肯定是有的。
所以,有时候人不能太有良心。
良心这东西,是个极大的负担啊。
李成梁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不佳,眼神自也好不到哪去,不曾看出对面魏良臣目光有什么不对,沉吟片刻,他决定开门见山,当下便道:“魏公公,老夫这次把你请来,却是有事问你。”
魏良臣欠了欠身子,道:“老太傅有事但问无妨。”
李成梁点了点头,问了一句:“舒尔哈齐那福晋可在你手里?”
魏良臣一惊,他原以为李成梁会问他给万历上的那道在辽东移风易俗的密揭之事,不想李成梁竟是问起洛洛儿的事。
他怎知此事?
“还请小魏公公实话与老夫说。”李成梁声音不高,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魏良臣没有多想,点了点头承认洛洛儿在他手里,却不是被李成梁震住,而是因为东哥知道洛洛儿的事,且很有可能李成梁就是从东哥这里知道洛洛儿的下落。所以,他没必要不承认。
“既在你手中,那就请公公把她交给老夫吧。”
李成梁依旧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在说话,倒非是刻意,而是几十年来,他已经习惯这种说话方式。
他这一生,只有两个人让他不敢以此种方式说话,一是当今万岁,一是江陵张居正。
除了这两个人,没有人值得李成梁谨慎细微,哪怕是当年的冯保,以及现在外朝的首辅和内廷的掌印。
然而,他没有想到,面前的年轻人却摇了摇头,说出了四个字:“怒难从命。”
“噢?”
李成梁的眉头微微皱了下,顿时满额的深纹。
“老太傅有所不知,瓜尔佳氏乃是建州都督嫁于咱为妾的,咱如何能把她交给太傅呢。”
尽管对面前这个毛头孩子战略上藐视的很,但战术上魏良臣觉得做到不卑不亢就好,以免过度刺激这位辽东擎天柱。
李成梁在辽东经营几十年,堪称当今最大最强的将门世家,这种世家的底蕴是相当深厚的,披甲家丁说不定都能拉出几千来。
因而,能避免和李成梁正面冲突是最好的,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但这不意味着他魏公公要送女,门都别想,洛洛儿的手段可舒服着呢。
笑话,咱家除了被动被绿外,啥时候主动送女的?
魏良臣希望李成梁能多方面了解一下他,至少在请他来之前把准备工作做充分点,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唐突的要求了。
李成梁却摆了摆手,道:“奴尔哈赤你不用管,把人交给老夫便是。”
“太傅这是强人所难了。”魏良臣再次摇头。
“魏公公,老夫这不是和你商量,”李成梁微哼一声,“你若想把金州的降倭和飞虎余逆带走,便须把那女人交给老夫。”
“太傅这是在威胁我么?”
魏良臣目光如刀,心头却感万般棘手,杨镐那边终是走漏了消息。不过这也是难免之事,上千人又不是几个人可以悄无声息就消失的。李家在辽东网布的那么深,又一直盯着他杨镐,怎可能不知降倭和飞虎军的事。
魏良臣的样子让李成梁失声笑了起来:“后生可畏…上次同样问老夫这句话的…嗯,老夫想想,死了三十多年了。”说完,他的身子向后靠去,年纪大了的老人一旦坐下就不大愿意再动了。
东哥看了眼李成梁,目光落在魏良臣脸上,微微摇头,然后带有几分讥笑道:“奇怪了,你一个当太监的成天和武人打什么交道,难不成你也想当武人不成?就算你想当也当不了啊。”
“这位小姐可是说错了,当武人有什么不好?天下乱世,若没有武人刀剑,哪里有安生之处?再者,谁说当太监的不能当武人?本朝领兵大珰可不少,噢,对了,小姐看着不是我朝之人,不知者不怪。”
“朗朗乾坤,宇内清平,何来乱世一说?莫非公公在咒大明不成?又或是公公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好本事,能看出大明乱兆将至?如此,那可真是好本事,难怪公公能飞黄腾达。”东哥话中满是讥讽之意,但眼神却一直在暗示魏良臣不要惹怒李成梁。
李成梁亦摇了摇头,有些可笑的看着魏良臣,淡淡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乃是自寻祸事。”
“今日清平,太傅焉知明日不会大乱?…咱家乃净身之人,上不了朝堂,也进不了庙堂,更不敢和圣人子弟们比肩,但咱家自认比起太傅来,咱家这报国之心却是一点也不差的!”
“纵使真有天下大乱那天,你以为你一个阉人还能力挽狂澜,安邦定国不成?”
“力挽狂澜、安邦定国不敢说,但咱家相信,真有那么一天,咱家纵不能建功立业,这自保却是绰绰有余的。”
魏良臣平静的看着李成梁,后者看了他一眼,扭头往边上的痰盂吐了一口老痰,尔后轻嗤一声:“这么说来,你是一点也不在乎金州那些人了?”
“咱家当然在乎,想来老太傅也清楚咱家为了这些人费了多少心思。”魏良臣如实说道。
“既如此,只须将那女人交于老夫,老夫自不会动那些人,否则,你莫怪老夫。”李成梁语气阴冷。
“老太傅要做什么,咱家拦不住你,可太傅的儿孙也不少。”魏良臣的语气一点也不阴冷。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凭咱年轻呗()
太傅杀得人,咱也杀得人。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你李成梁能有今日,靠的不就是在辽东杀人么。
你能杀得,咱又为何杀不得?
魏良臣语气不冷,态度却很坚决,李成梁真敢对降倭和飞虎军下手,他便豁出去灭他李家满门。
后果嘛,没什么,大不了拉着队伍奔东洋,在那富士山上树起“尊华兴亚”大旗。
这可不是魏良臣心血来潮,他将自己的军队命名为大明皇军也不是恶趣味,跟小田、真田他们宣扬“尊皇讨奸”更不是骚操作,而是他真的是要致力于亚州共荣的。
这个计划是确实可行的,因为现实的日本思潮给这一伟大计划提供了最好的思想基础和舆论支持。
在日本,有一种思想一直占据着日本思想界的主流,这便是“兴亚主义”。
简单来说,日本的主流学界认为日本乃是先秦遗民,华夏支脉,日本人民和中国的汉人是同种同文,甚至一些人认为和族就是汉族。
日本不过是中国的汉人在东洋建立的一个国度而矣,并且因为中国曾沦亡于蒙古人之手,日本的汉人文化比之故土更加纯正。至少,在蒙元时期,日本才是实质意义上的中国——以儒家文化圈为主导的真正华夏圈。
这一思想一直在得到不断的发展和宏扬,兴亚主义者们认为东亚诸国应该联合起来,日本应当重新归于华夏大旗,讲汉语,用汉字,废假名,更旗易帜,若中国够强,则归于中国旗下重振华夏;若中国衰弱被异族入侵,日本则当立即挺身而出与异族战斗,以“庶子”身份争夺华夏正统,以免华夏文化被异族玷污沦丧。
和魏良臣前世日本明治之后的脱亚论不同,兴亚主义和脱亚派完全不是一路人,他们不是想让日本成为亚州第一,而是要让日本成为中国,无论是吞并还是被吞并。
在对清朝的战争,兴亚主义者便不认为是对中国侵略,而是远在日本的汉人和占据故土的外来殖民侵略者斗争,以实现“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这一伟大目标。
在此之前,南明和伪清十七年抗战之时,日本和朝鲜两国便都有计划派出军队助战,南明甚至向日本出使借兵十七次之多。
根本原因便是明朝的主流思想也是认同日本是华夏文化圈的一部分,认同他们和汉人是同种同文,因而向同种同文的日本求救并不是可耻的事,沦于异族满州才是最可怕的事。
可惜,因德川幕府闭关锁国,日本最终没有组织援军渡海抗清。但民间对于南明的帮助却是源源不断的,一直持续到了明郑末期。
后因清朝对华夏文化的毒害,导致中国沦于半封建半殖民地,这使得兴亚主义在日本无法再得到支持,日本人民渐渐的开始鄙视原本和他们同种同文的中国。
日俄战争后,脱亚入欧论成为主流,兴亚主义开始失势,逐渐衰退。但他们仍在民间秘密支持汉人抗清,帮助母国汉人,清末革命党便得到了日本民间的大量支持,这和兴亚主义是脱不了关系的。
并且这一思想也没有绝迹,到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赤。军诞生了。用魏良臣前世话讲,那是真正的精中分子。
现在,兴亚主义在日本正澎湃发展着,并取得主流学界共识,大量汉人在日本从事反幕斗争,并被日本人民视为反幕英雄,便能看出现时日本国内对于汉人的尊敬,对于华夏的认同。
这个认同便是魏良臣“亚州共荣”的坚实基础。
他认为日本对中国犯下了滔天罪行必须予以正视,也必须予以报复,但在现阶段,对日本要客观看待。
通过兴亚主义思想改造日本,使之成为真正的中国一部分,是对中国未来有着深远意义的。
当然,这个改造过程可不是单靠思想就能实施的,还必然伴随铁与血。
治安战,扫荡反扫荡,皇协军的建立,维持会的组建等等,都是改造计划的一部分。
不排除某一天,为了神圣的使命,魏公公要头扎毛巾,顶着炎炎烈日在江户的乡下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扒拉一阵后,气得大骂“八格牙鲁!”
………。
正如赌钱一般,有底气才敢押注。
后路早布好了,魏良臣如何怕一个将死的李成梁。
你动我的人,我动你儿孙,倒要看看谁手段更辣一些。
出人意料的是,李成梁对于魏良臣的威胁竟然没有动怒,而是淡淡说了句:“年轻人好大的口气。”
“不就是杀人么,太傅杀得,咱家就杀不得?”魏良臣同样淡淡看着李成梁。
双方彼此对视片刻后,李成梁突然轻笑一声:“你凭什么?”
“就凭咱是宫中的人,”魏良臣咧了咧嘴,“就凭咱家肯定比老太傅晚死。”
闻言,李成梁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下,尔后缓缓说道:“老夫真是小看你了,不过你确是个有胆色的人,但老夫相信,你会权衡此事的。”
………。
“你为什么要拒绝李成梁?”
东哥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魏良臣为何要那么做,得罪李成梁是没有好下场的,难道他真不在乎金州那帮人,难道他敢真的为了那帮人对李家的人动手?
魏良臣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答应他?洛洛儿是我的女人,我凭什么要送给他?”
东哥不屑道:“你都当太监了,洛洛儿跟着你跟守寡一样,留着有什么用?”
“你管我怎么用?”魏良臣没好气说了句,继而凝视东哥,“李成梁为何要洛洛儿?”
东哥迟疑之后,告诉魏良臣李成梁要洛洛儿的目的是想分裂建州。
“扎萨克图已落在李成梁之手,他想扶持扎萨克图,洛洛儿是舒尔哈齐的福晋,对原舒尔哈齐的族人有影响,所以必须把她弄回去。”东哥说道。
“他终于知道虎大会伤己了。”魏良臣微哼一声。
东哥点了点头:“你们汉人说亡羊补牢犹未迟。”
“这就是你认他做义父的原因?”魏良臣认真的看着东哥。
东哥犹豫了下,道:“叶赫需要李家的帮助。”
“所以你把自己给了他?。。。他都快死的人了,怎么用你?”魏良臣的话中满是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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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能力便是男儿的刀枪()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