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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噢,过江。”
公公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看向江对面,油然向往:“三千里山河美如画啊。”说话间,摸了摸自己三七开的分头。
这个发型公公不是太满意,并且有段时间没打理了。没法子,带兵在外的人,个人形象没那么讲究,就头上的发油还是昨天吃烤羊顺手挼的。
蒋方印那边脑瓜子已经是嗡嗡的,这不回义州么,怎么还过江了?!
“公公,过江做什么?”王大力也是一头雾水。
“要钱啊。”
公公目不转睛,他的正前方是朝鲜的镜城都护府所在,也就是后世的咸镜道所在。
“要什么钱?”王大力几乎是和蒋方印不约而同问道。
“壬辰战争,我朝军费开支数以百万计,军士死伤数万,以致国库空虚,皇爷连给贵妃修个澡堂子的钱都拿不出…我国艰难如此,朝鲜却一钱银子也不补偿我国,叫人寒心啊。”
公公一脸愤慨之色。
“对,对,朝鲜是应该给咱们银子…”
作为抗倭援朝之役的亲历者,王大力不由点了点头,觉得朝鲜是应该向大明补偿。
“公公,此事万万不可啊!”
蒋方印急眼了,这宽奠和建州的屁股还没擦呢,魏公公怎的还要捅朝鲜的马蜂窝噢!
:。:
第四十三章 孝顺()
“有什么不可的?”
蒋方印那一脸天要塌了的样子让公公甚是不喜,多大点事啊,跟死了老婆似的,至于么。
这就是代沟啊。
几百年见识造成的代沟。
戒浮戒燥,三思而后行是做大事的人所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公公的样子看着像是那种做不了大事的么?
这件事,可是他老人家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在外人眼里,公公这三天光钓鱼了,无所事事,吊儿郎当,可那只是表象!
扒开这层表象,就会发现公公的内心是…多么的无趣和难受。
无趣,是因为压根没有女真追兵让公公在离开之前,最后一次施展身手,斩一二首级以慰生平。
难受,是因为江对面的朝鲜人真是无礼的很,明明知道江对面驻有大明天朝的官兵,那朝鲜下藩的官员却不带着牛啊、羊啊、酒啊钱啊什么的过江来犒劳。
这就有些过份了,明显是不把大明海事提督太监、大明皇帝亲军最伟大的提督内臣魏公公放在眼里!
你们看不起咱,就是看不起皇爷!
这口气,魏公公要不给皇爷出了,他还算是人么?
罢了,你们不来,我自个去便是。
公公心胸开阔,不与小国之民计较,身为天使的他,于公于私,于道义而言,也有必要到属国巡视一番。
这在法理上是没有问题的,两京十三省大大小小外差内臣,哪个不是“代天行事”呢。
巡视同时,也有必要就“壬辰战争”的军费开支及大明官兵的伤亡补偿,和朝鲜方面进行开诚布公的交谈。
大明虽是天朝,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为了保你朝藩,我大明国库空了不算,天子的私房钱也都投了进去,最后还因为这场战争导致国家现金流中断,国防建设中断,间接或直接引发了动乱内乱,最后破产。
前因后果,得挼明白。
所以,你朝鲜是不是要给大明一些补偿?
大明可以牺牲,可以付出,但牺牲和付出要有价值,牺牲和付出也同样要有回报!
光口头说些感谢你祖宗十八代的话,世世代代永不相忘什么的,没有意义。
最好的态度就是实际行动。
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朝鲜得表示。
这件事,是关系国家存亡的大事,公公是无法动摇的,除非蒋方印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
可惜,老蒋的措施还是老调重谈那种,大意就是我大明乃朝鲜宗主之国,世上岂有宗主之国向藩属索要钱财的?这么干了,就等于失信天下,是违背了圣人教诲的,是有损大明形象的。
而且,就算大明要向朝鲜索要补偿,也当由“政府”即外朝向朝鲜方面下国书,岂能由内臣私自出面的。
按老蒋的说法,魏公公真敢私自渡江“勒索”朝鲜人,那他必然是会被天下人所唾骂,届时,连皇帝也保不得他。
“公公三思啊!”
蒋方印就差泣血死谏了。
魏公公首先回答了前一个问题,他说对外要有新思维,不能再拿以前的老眼光看待藩属这个问题。
“活要面子死受罪这种事,干不得。我国既保护了朝鲜不受倭人侵占,朝鲜便当付我国保护费用,并给予我国牺牲将士抚恤银两及钱粮开支费用,这一点,是勿庸置疑的。大庆可能觉得咱说这番话道理不对,可大庆你好生想想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二事,圣人是如何说的。”
这二事乃是春秋故事。
当年鲁国有一条法律,凡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如果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回国后就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
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在国外赎回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却不接受国家赔偿金,自以为高义。
其师孔子却很是生气,认为子贡做错了。因为他开了这个先例后,其他的鲁国人就不再愿意为在外的同胞赎身。
又有一次,孔子的另一个弟子子路救起一名落水者,那人为了感谢他就送了他一头牛,子路收下了。
孔子听说后很高兴,说这下子鲁国人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
后来的事实证明了孔子的说法,鲁国人渐渐的不再为同胞赎身,但见义勇为的人却多了起来。
魏公公搬出这春秋二故事来,便是要蒋方印明白一个道理——世间事,都当循一个利字。
有利才有来,有利才可持续。
任何国家都不存在什么铁不铁哥们,世世代代友好这回事,联系两国关系的根本是利字。
如果没有利字,单方面付出不求回报,两国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会长久。
“壬辰战争,我朝前后出师近十万,耗费钱粮数百万计,这才保住朝鲜。咱问大庆,若现在朝鲜再有难,我朝还能如此么?”
蒋方印“吱唔”一声,他乃做过援朝经略杨镐幕僚之人,如何不知当年大明为救朝鲜所做的付出。
毫不客气说,就眼下大明的国力,倭人再次侵朝的话,大明绝计再难进行第二次援朝抗倭之役了。
可能关内还感觉不到这种国力的消退,但关外却是很明显。典型如辽东驻军就缩减了一半,精兵强将在朝鲜损失了很多。这就导致辽东驻军对越来越复杂的关外虏情、奴情越来越力不从心。
李成梁撤宽奠六堡的第一个理由就是军力难支,钱粮难继,唯有收缩。
“若那朝鲜给予我大明补偿,又会如何呢?咱便不说其它,就是他朝鲜再有事,我国能视若不见?咱所说的这个利字,可说是利益,也可说是成本。国家行事,岂能不计成本!岂能只图虚名,不求回报!”
说到这里,魏公公想到一桩旧事,不禁感慨道:“大庆有所不知,据咱所知,万里之外欧罗巴有一国,其国势大,藩属亦众多。然其国统领便谓各藩属,若要其国保护,便须承担其国钱粮军员开支。如此,藩属有难,其国必救。而各藩属为求其国保护,积极献金,无有不满,其国官民亦对统领行为拍手称快。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世间事,唯利才是正道啊。”
言毕,魏公公轻摆衣袖:“朝鲜既是我国藩属,我国自有保护义务,然朝鲜必须承担我国壬辰战争损失,不容商量。”
转身看向蒋方印,殷切盼道:“还望大庆兄能给咱修书一封于那朝藩官员,使之知晓咧。”
蒋方印沉默片刻,未几,布告便出炉。
谓之:“大明皇帝亲使内臣魏某良臣告朝鲜国:我皇帝于尔国,有万世不忘之功矣。当壬辰板荡之日,倭贼大入东国,八道糜烂之时,苟非我皇帝动天下之兵,则尔邦其何以再造而得有今日乎?
然我朝为保尔国,费天下之财,耗时七年之久,国力民力皆消退。今观尔国平定十数年,生民之乐利,皆我皇帝之赐也。我国皇帝为君,尔国军民便为子。尔国军民若有半分良知,便当向我国弥补战争损失,我国皇帝当感尔国军民孝顺,尔国再有大难,我国必倾国之兵来助矣。”
第四十四章 孝子()
魏公公要过江,宣谕朝鲜的布告都写了,海军作为公公的嫡系部队,自是不可能违令,于是立时动员起来,组织大小战船、民船执行公公过江令。
不过,这条公公眼里的江实际上并非鸭绿江,而是啊也苦河,也就是公公前世的图们江。这条河发源于大明境内,流经朝鲜镜城都护府,最后又往北入远东地区,在后世俄朝边境注入日本海。
啊也苦河本来是大明的内河,明朝在河两岸设了多处卫所用以招抚女真人。后来李氏朝鲜通过剿杀、驱赶女真人的手段,不断向北扩张领土,最终把阿也苦河的南岸变成了朝鲜领土,设有镜城都护府管辖,下设会宁、富宁、钟城、稳城、庆源、庆兴等大小六郡(县)。
因而,奴尔哈赤崛起后,便常授意女真兵渡江袭击朝鲜人,因为在建州看来,这些地方本来就是他们女真人的。
“朝鲜乃小国,兵马不及天朝十分之一,汉城常备兵马不过数万,地方多是临时征召青壮组成的杂兵,这杂兵不经打,无有训练,望敌便溃,莫说天兵了,就是女真人都能打的他们望风而逃……”
当日上书汉城反而被捕入狱的朝鲜官员金某的担心终于出现了,原建州女真治下小奠的朝鲜人将“母国”的虚实尽数盘出,并且极力诱使明军越境侵袭。
正如金某在宽奠地区所看到的那般,明军的大小军事行动中,被俘的朝鲜人都充当了帮凶。他们或为明军引路,或充当辅役苦力,或直接披甲上阵为明军效力。明军的杀戮吓坏了朝鲜人,为了不让自己和女真人一样被残杀,朝鲜人争先恐后的为明军卖力…
大约一百多朝鲜人被编组为一个中队,担负大明皇军渡江之后的向导及前锋。他们的队长叫金国南,是原小奠建州甲喇额真金德庆的族弟。金姓和韩姓是建州朝鲜人的两个大姓,相当于汉人的张姓和李姓。
在金国南巴结讨好似的交待下,魏公公大体了解了镜城都护府的虚实。
这个所谓的镜城都护府严格来说应当是朝鲜的“道”,面积可能只是大明的一个府。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朝鲜却以都护府的名义设置,真是没来由的糟蹋了“都护府”这一名头。
想我汉人王朝所设都护府,哪一个不是地域数千里以上,包含数国乃至十数国存在的庞然大物!
看来,好吹牛逼是朝鲜一贯特色啊。
公公会心一笑。
从实际情况来看,朝鲜设镜城都护府的最主要目的恐怕就是应对女真,毕竟镜城所在是朝鲜王朝的最北方。女真各族于朝鲜而言,相当于汉王朝北境的游牧民族,因而才有这所谓都护府存在。
不过,不管你是道也好,还是都护府也好,公公最关心的是有多少兵。
结果,让他很兴奋。
镜城都护府根本没有朝鲜的“中央军”存在,都护府及下设各郡县的朝鲜军队都是轮流服役的地方青壮,也就是相当于民兵存在的“预备役”。或者说相当于大明境内的弓捕、巡检。
经“动员”后,镜城都护府能够征发的兵力应该在八千到一万三之间,但定期轮值的,也就是正常“上班”的不会超过三千人。
武器装备上面,也是惨不忍睹。
基本上镜城境内的朝鲜兵使用的都是长矛之类的冷兵器,鸟铳之类的火器是根本没有的。
不是说朝鲜没有火器部队,他们有,也很多,朝鲜人将火铳手叫“善手”,是朝鲜军队的主力,也是精锐,人数大约有三万左右。但这些“善手”归禁卫营下属的鸟枪厅统领,主要驻扎在汉城。南方各道也有一部分精锐的善手,是用来防备日本的。
壬辰战争可是吓坏了朝鲜,十多年来,朝鲜的军备几乎都是向南方倾斜的。于北方,只有平安道有少量“中央军”驻扎。
事实上,直到萨尔浒之战,后金正式崛起,并成为朝鲜的大敌后,朝鲜才将军备从南方往北方倾斜。
这会,平安道和咸镜都护府的朝鲜军队真是少得可怜,难怪魏公公会搓手兴奋了。
他这人,惯会捏软柿子。
另外,朝鲜的官制和大明差不多,都是文人治军,但却额外搞了个兵将分离制度,即无定将,无定卒,士兵都是轮流服役。中国的宋朝也是搞兵将分离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