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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指了指东南方,接着道:“如今那同乐园的遗址叫做泌园,在此园东南,不过几乎看不到同乐园旧观。”
“同乐园?”崇祯念叨两声,“与民同乐吗?名为与民同乐,却被百姓恨之入骨,何其讽刺!”
那少年只是之前好奇时问过长辈,所知不过人云亦云,他也知道陈洪谧是知府大人,所言定是有根据,赶紧施礼表示受教。
崇祯又想起一个问题:“这瑞云峰既然被沉入湖中,又是怎么被捞上来的?我大明历代先皇,应该没有如此奢靡的吧?”
那少年吓了一跳,心道这不愧是宗室子弟,张嘴就是历代先皇怎么怎么样,这哪里敢随便评价啊?
陈洪谧对此倒是知之甚详,解释道:“当然没有!这瑞云峰不是官府打捞的。”
“不是官府?”崇祯脸色凝重,“这巨石沉重若此,从湖中打捞消耗的人力恐怕不是个小数目吧?居然不是官府所为?”
陈洪谧扫视周围,见到附近一处亭台,道:“公子,此事说来话长,你我不妨到那亭中坐谈?”
崇祯点点头,冲那徐家少年道:“劳烦小兄弟引路多时,想小兄弟也累了,不如也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之后我们再麻烦小兄弟继续引路。”
那少年也是有眼色的,知道知府和这宗室子弟是有事情要说,便连声称是,指着另一处亭台道:“那公子您稍歇,我就在那里暂歇,这附近林密,隔音效果很好,公子需要时,不妨派令仆去找我。”
崇祯和陈洪谧到亭中安坐,陈洪谧解释道:“打捞瑞云峰的,叫陈霁,弘治九年进士,授编修。正德九年升南京翰林院侍讲学士,充经筵讲官,终国子监祭酒。正德十三年被劾罢官,嘉靖十八年卒。其家住于吴县横泾之上堡,治第宏壮按经藏数凡五千四百八十间。”
“呵呵。”崇祯笑得很冷,紫荆城都不到一万间房子,你一个民居,五千四百多间是想干什么?
陈洪谧接着道:“当年为了打捞瑞云峰,以泥筑四面成堤,用水车车水令干,凡用千有余工。其后运送,为使地滑以省人力,捣葱叶覆地,凡用葱万余斤,数日内市面上买不到葱。”
“征发千人徭役,谁给他的权力?”
“并非征发徭役,以利驱之而已。百姓出力有所得,又未造成民乱,只要提前报备,地方官员也不会去阻止,至多派出衙役维持治安,同时监视。”
“随意聚集千人,若要作乱,如之奈何?”
“臣倒是不担心这些人作乱,百姓思安,而且未经训练的临时聚集的百姓,无法万众一心,除非特殊情况,否则难有作为。”
崇祯点点头,这判断倒也对,临时聚集的民夫和军队的战斗力差距显著,自己确实是因为近些年民间动乱频发而敏感了。
复又疑惑:“那卿言此事何意?”
“我大明优待士大夫,但凡中举,其人其家免税,臣个人也是受益者之一。但几百年下来,导致部分乡绅,坐拥良田万亩,金银如山。却于朝廷不交半分赋税,于百姓不得一点实惠。若是平常年景,还则罢了,如今连年天灾之下,朝廷已经拿不出足够赈灾的粮食了,也是时候让这些乡绅,出钱出力了。”
崇祯想起大明历代的改革,但凡牵扯税制,必被百般阻挠,再好的税制改革,都因为实施的问题成了苛政,不用几年就得失败。问题还不都是出在执行上吗?这才想起刚刚陈洪谧对于花石纲的感慨,明白他今天引自己来果然是为了说这件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五章 寄希望五尺童子()
“卿难道觉得如今的大明还能撑起一场新的改革?”
“当然不是。大明如今能少一点动乱还是少一点为好,臣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提什么改革。臣之前跟丰年提及如何救灾之时,他便向臣说起需要这些有钱人的帮助。臣初时还担心他不知轻重,想的是劝臣直接武力逼迫乡绅掏钱掏粮。后来丰年一番解释,说是可以拿出有利可图之物,引商贾争相合作,届时朝廷只需提出以粮食换合作权,只要有利可图,便不愁他们不往外掏粮食。”
“有利可图之物?”崇祯想了想,脸色转青,“盐?”
陈洪谧赶紧摇头,开什么玩笑,盐也可以算是国家命脉,岂可轻动?
“丰年说的是海禁。”
“海禁?”崇祯思考了一下,问道,“朕记得,隆庆年间,已经开了海禁吧?”
“正是如此。但是只在月港一地,而且限制颇多。月港毕竟过于靠南,物资运转多有不便。”
崇祯看了陈洪谧一眼:“苏州又没有海港。”
“苏州没有,但松江有,杭州也有。松江位于长江口,杭州有大运河,皆是最佳的物资中转之地。”
“的确,这两个地方距离苏州都足够近,如果这两处开海,苏州都会受益。不过,开海的话,会不会造成粮食外流,导致大明粮价更高?”
“恰恰相反。因为南方海上诸国并不缺粮。”陈洪谧显得有些激动,“关于这一点,丰年专门给臣解释过。这次天灾,不止大明受灾,北涝南旱,连远方的佛郎机等欧罗巴国家也难以避免。但是由于各自的地形差异,所以受灾严重程度各不相同。因为天灾是整体气候变冷导致的,而越往北的地方越冷,所以越往北方,受到的影响越大。陛下您想,南方至多变得和北方一样冷,北方再冷则会冷的让人无法承受。”
崇祯想了想,点头示意明白。
陈洪谧继续道:“也因此,以大明为界,往北的国家,都缺粮。而往南,只是本来年年丰年,变成如今平年而已。”
“建虏也缺粮?”
“建虏也缺粮。”陈洪谧顿了下,咬牙道,“但建虏会将所有粮食供应军队,四处抢粮,然后就不缺粮了。更何况建虏本就不怎么种粮食,历来都是如此做的。”
“月港距离建虏远,而松江距离建虏近。一旦松江也开海,私通建虏的会不会更多?”
“建虏与大明之间的陆上疆域足够某些人通敌了,不需要海上。而且大明也阻止不了建虏开海。”又顿了顿,陈洪谧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另一方面,如果建虏习惯了通过交易获取物资,一旦安逸下来,可能军民厌战,失了南下之心。”
崇祯愣了半天才明白陈洪谧的意思,摇摇头,道:“你说的虽也不无道理,但是朕实在无法冒资敌建虏的风险。开海不是小事,怎么也得归朝之后内阁商议后才有结论。你说的大明南方诸国不缺粮,有把握吗?”
陈洪谧也不失望,他也没指望崇祯直接下决定,今天也只是给崇祯提个醒,让他在将来朝堂上讨论时有个倾向。而且建虏的话题完全是崇祯自己引出的,他本来准备讲的关键就是南方诸国不缺粮。
“回陛下,这个是丰年给臣讲的。以他在天文上的造诣,想必假不了。陛下不妨等丰年的几个预测验证之后再选择是否相信。不过这种说法臣觉得得先跟陛下讲清楚。”
“不错,详细说说。”
“丰年说南方海上,诸多国家,因为比大明更偏南,所以气候更加温热,粮食一年三熟之地多有。即便因为天地大势而变冷,也不过是变为一年两熟,粮食是不缺的。事实上,隆庆时开海选在月港并非无因。大明海上往北航行,可去之处只有建虏、高丽和倭国。而想沟通欧罗巴,天竺,大食等国,都得往南航行。所以才把开海之处选在南方。但月港的规模限制了交易的内容少而精,所以难有大宗的粮食交易。今后国内正值缺粮之际,而海上诸国粮食不缺,只要规定回国时船上需要运回相应数量的粮食,并开放更大规模的港口,必有有识之士前赴后继,将海上诸国粮食源源不断运回大明,必能大幅缓解我大明缺粮的现状。”
崇祯显然被说动了,如果能从海上大量流入粮食,而不是大量流出粮食,那么大规模开海势在必行。“朕回去之后定然全力推动此事,只要丰年小先生的几个预测准确,朝中当无反对之声。”
陈洪谧对花雪极有信心,所以在他心中此事就算成了。而且隆庆开海以后,朝堂诸公基本都享受到了开海的益处,只是限于规模,很多人参与份额都不大,一个个眼红着呢,更大规模的开海几乎正中下怀,即便有几个顽固守旧,或者会被触动利益,但在大势之下也只能是螳臂当车,翻不起大浪。
崇祯对于陈洪谧给他说的开海前景充满了期望,很有些跃跃欲试,好在他是经历过大风浪的,很快平静下来,这个事情无论如何得等花雪做出的异常天气的预测验证之后再说,现在多想无益。
转回心思,又看到瑞云峰,崇祯又想起来先前的问题,问道:“你说这瑞云峰时姓陈的打捞的,他跟徐氏是什么关系?”
陈洪谧回忆一下自己看过的资料,回道:“两者并无关系。瑞云峰是徐泰时娶妻时的嫁妆。”
崇祯目瞪口呆:“嫁妆?宋徽宗的花石纲当做嫁妆?谁这么大手笔?”
“嘉靖朝礼部尚书董份。其家富冠三吴,田连苏湖诸邑,殆千百顷。有质舍百余处,各以大商主之,岁得利息数百万。家畜僮仆不下千人,大航三百余艘。”
崇祯被这些乡绅的富裕震撼得有些懵,问道:“他也是苏州人?”
陈洪谧摇摇头:“浙江乌程县人。”
“怎么弄到苏州的?”
陈洪谧知道崇祯是问瑞云峰的运输,回道:“载以归吴之下塘,所坏桥梁不知凡几。”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六章 听故事六出洗冤()
崇祯大怒:“这就是你先前说的干臣?”
陈洪谧解释道:“徐泰时结婚时只有十七岁,其家中本就是吴中巨富。所以其主事时,从不贪朝廷之利,看不上啊。至于所谓受贿,也得有贿赂得起的人啊?”
崇祯愣了一下,然后便有些迷茫,清官干臣不应该是两袖清风吗?还是这种家里巨富,从小拿钱不当钱的,为官后才不会贪?
陈洪谧不用猜就知道崇祯因为什么迷惘,贪与不贪说到底还是个人行为,与身份背景有什么关系?心知不能让崇祯再钻这个牛角尖,陈洪谧赶紧岔开话题:“说起来,董家和节寰公,还有一段故事。”
节寰公是指袁可立,节寰是其号。其人历经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帝,是妥妥的四朝元老,更是因为抗击建虏心力交瘁而亡。如果说崇祯这辈子最推崇谁,袁可立绝对排在前列。
崇祯质疑陈洪谧道:“你确信自己不是信口开河?节寰公河南人,初任苏州府推官,之后就一直在北方,跟在浙江的董家会有什么故事?”
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崇祯问道:“你不会想说董其昌吧?节寰公和董其昌是好友没错,但这事情几乎人尽皆知,没啥可说的吧?何况朕记得董其昌是松江人,虽然苏州和松江离浙江都不远,但没道理说他是浙江的董家人吧?”
董其昌与袁可立同年中的进士,他比袁可立大七岁,却因为对袁可立才华的推崇,一直自谦为弟。两人交情甚笃,常有应和,甚至共同创作。他们的交情被民间广为传颂,甚至流传出很多逸闻。袁可立死时,董其昌作节寰袁公行状以寄哀思,因为对袁可立关注,崇祯也看过这篇祭文,并且印象深刻。所以他也深知袁董二人之间的关系。
陈洪谧当然不会拿人尽皆知的事情转移话题,解释道:“臣当然不是指文敏公,文敏公去岁故去,葬于吴县渔洋湾董氏坟茔,臣当时也去拜祭过。臣说的就是节寰公在苏州府推官任上发生的故事。”
文敏公指的就是董其昌,文敏是他的谥号。
崇祯来了兴趣,袁可立在苏州府任推官时,号称断案入神,民间传说甚多,直追包青天。就连崇祯幼时在王府,也属于听着袁可立断案的故事长大的。虽然后来他也知道那其中很多都是附会,但陈洪谧这么一说也算是勾起了他童年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赶紧说说,节寰公断案,怎么还断出苏州府了呢?难道是董家有人来苏州犯案?”
陈洪谧都没想到崇祯会对此这么有兴趣,也不耽搁,组织语言讲述了起来。
原来当年董份罢官归家之后,利用家资放出外债,结合高利贷和高地租,占有了数万亩土地,在当地民怨沸腾。但严格意义上讲,他的手段并没有触犯大明律法,是在大明律法允许的范围内,收最高的地租,放最高的利率。
万历二十年,董份之孙董嗣成因上书劝谏,也被罢官回家。两年之后,董嗣成发现家里因为土地而与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