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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知府祖上就是盐商,到他爹这一辈的时候还称得上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凡事没有十全十美的,他们老刘家虽说拥有良田万顷,住着豪宅高屋,家里的金银如山,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但是人丁不旺。他老爹刘掌柜妻妾成群,可是在他爹眼里,这群只知道吃穿打扮的娘们没有一个能生的,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好歹刘掌柜年过五旬,雄风犹在,宝刀不老,妻妾们不中用,倒是府上的一个丫鬟怀上了他的种。子贵母荣,等肚子大了以后,刘掌柜给这个平素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的丫头扶了正。
十月期过,丫鬟给刘掌柜生下个大胖小子,也就是后来的刘知府。须发皆白的刘掌柜大喜过望,把这根独苗捧为掌上明珠。
虽说如今的刘知府长得短胳膊短腿,大脑袋大脸,看上去迟钝得如同半截木头,但是人不可貌相,刘知府这人从小就有了不起的过人之处。
早在他当年穿开裆裤的时候,他就瞪圆了眼睛站在一旁,眼瞅着刘掌柜和管家捧着账本,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算账。
管家觉着这少爷也怪有意思,平时闲得没有事情的时候,就手把手地教给这孩子算账。这孩子聪明绝顶,对数字反应敏感,有天赋,再难算的账,管家那边算盘上的珠子还没有拨利索,他掰扯着手指头,片刻之间就能算得一清二楚,准确无误。
可惜这孩子生不逢时,如果活在今天就是数学天才。家长找名师稍加训练,就能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拿冠军夺金奖。
管家很高兴,把这事当成喜讯告诉刘掌柜的,还恭维刘掌柜的说,以后他的盐号后继有人了。原以为掌柜的听到这个消息会心情愉悦,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反被刘掌柜劈头盖脸打了两个耳光,骂管家误导自己的宝贝儿子。
学算账,卖盐他娘的能有何出息?不知道这大清朝讲究的是“士农工商”,做买卖的排在末尾。虽说咱们盐商挣了钱,腰包鼓,但是见了一群眼眶子高的官员还不是点头哈腰。这些科举出身的穷酸们平时故作清高,懒得理会咱们半句,倒是到了交纳各种各样的摊牌,规费时来找咱们,语气生硬,吆五喝六,缴纳稍微不及时的话,官差们就都气势汹汹的提着枷锁拿人。这几年官员进贡,乾隆爷带着三四千人南巡,一路上吃喝拉撒的,这些银子不都摊派到咱们头上。
受官府的窝囊气倒也罢了。那些山贼河匪也在背后惦记着咱们,又抢又杀的。
说到这里,刘掌柜的开始嚎啕大哭。管家知道怎么回事,因为刘知府的爷爷从前就被河匪绑过票。绑票的把老太爷捆绑在运盐船的桅杆上,从头到脚都浇上了桐油,然后让伙计回家送信,让刘掌柜抓紧准备一万两银子的银票去赎人。
刘掌柜赶紧带着银票去了,结果晚到了半个时辰,老太爷的两个耳朵被割了下来。老太爷要面子,脑袋上没有了耳朵,光秃秃得跟颗卤蛋一样,感觉此乃奇耻大辱,从此不愿出门,忧郁成疾,后来竟然躲在家悬梁自尽了。刘掌柜去报官,官府懒得管,自己想找河匪寻仇,但是势单力孤,去了也是自寻死路,所以刘掌柜想起这事来就会哭。
刘掌柜的从此不让年幼的刘知府不得迈进盐号半步,每天呆在家里啥也不能干,好吃好伺候,集中精力,好好学写八股文,读圣贤书,参加科举考试,将来当官才是正途。
读书写文章没有名师指点可不行,财大气粗的刘掌柜派人去请本地最有名的回乡举人来给少爷讲课,束脩丰厚,年金高的没谱,吃穿用度都不用管,只要安心教小少爷读书就行。
混到举人,都讲究点虚荣,回乡的这个举人也是如此,虽然穷得叮当响,但是觉着自己有身份,有地位,腰杆子笔挺,底气不足地告诉中间人,自己乃是大清举人不能为了盐商这五斗米折腰。
刘掌柜知道举人的臭毛病,不断让中间人给加码,有钱能使鬼推磨,谁跟钱都没有仇,很快这位故作矜持的回乡举人就答应了。
刘掌柜心花怒放,一心盼望着这孩子能读出一番成就来。他觉着自己这孩子聪明绝顶,把算学的天赋用到读四书五经上,再加上有名师指点,很快就会写出鬼斧神工的八股文章,然后一路高歌猛进,将来做秀才,中举人,成进士,点翰林。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三元及第,力拔头筹。将来自己儿子的名字一旦登了金榜,那就了不得了。
金榜上提了名,家里祖祠就可以牛气哄哄地摆高脚凳,树起旗杆,高悬匾额,这就是光宗耀祖了。这孩子再争点气,将来入了翰林院,听说这朝廷有明定的规例,只有入过翰林院的,将来才能拜相入阁。想想以后自己的儿子以后头上戴红顶,脑后拖花翎,入则开府拜相,出则统领一方。不仅这辈子风光无限,还可以诰封先代,萌被后人,一子受皇恩,全家食天禄。如此一来,他们家将是何等的风光。
儿子将来在京城做了高官,平常那些吆五喝六的地方官都得高看自己一眼,那群为非作歹的河匪强盗谁还敢再打自己家的歪主意。当官实在是好,比忍气吞声地做盐商强一百倍。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刘掌柜所思所想,事是这么个事,理也是这么个理,可惜的他的宝贝儿子所有的天赋都在算学上,小少爷对那些满纸都是之乎者也的废话全然没有兴趣。
回乡举人也知道这个翻开书就瞌睡的小少爷压根就不是读书做文章的材料,但是贪图刘掌柜的银子,也尽量哄着他高兴。年岁小时,吟诗作对勉强还在点行,侥幸考了秀才,但是再考举人时,却无论如何也考不上了。
年纪小的时候还好些,孩子连哄带骗的还容易对付,等刘知府年岁稍微大了,整天让他做厌烦的事情,难免有些逆反,满脑子都是算学技艺,拿起了四书五经就头疼,听见回乡秀才咿咿呀呀地读那些书,他脑子里就天旋地转。但是他还抗拒不过他爹刘掌柜,每天就这么应付着。
刘知府的算学天赋倒也没有被埋没。
他每次到省城参加举人考试的时候,公鸡刚开始打鸣,他就打着哈欠起床,然后稀里糊涂地往考场跑,打着哈欠,惺忪着眼,乱七八糟地答卷子,在煎熬中支撑一整天,到晚上掌灯的时候才能交卷出场。比去鬼门关转一圈都难受。
那个时候的刘知府回到客栈睡上一觉,第二天就精神抖擞地省城最有名的赌馆。他在算学方面的天赋好像有了用武之地,进了这赌馆,无论是掷色子、打麻将还是推牌九,他都百战百胜,鲜有失手。很快省城喜欢赌博的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有位刘少爷,赌技了得,还捞了个“常胜将军”的美誉。
刘掌柜忙着走南闯北地贩盐,平常在家的时日不多。开始他儿子刚中秀才的时候,觉着孺子可教,兴奋之余,又给回乡举人增加了两成的年金。可是到了考举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是成功不了,中间换了老师,也没见有什么起色。
恰好这次他儿子威震省城赌馆的时候,刘掌柜回乡,偶遇经常去省城做买卖的同乡,同乡竖起大拇指夸他儿子刘知府如今已经名扬省城。他想起来今年正好是每个三年便举行一次的秋闱乡试的时候,他起初以为儿子考中举人了,大喜过望,忙不迭地找同乡打听儿子乡试的情况,不料想同乡添枝加叶地把他儿子在省城赌馆的壮举绘声绘色地给描述了一遍,最后说他儿子如今名震省城赌界,而且有“常胜将军”的美誉。
听同乡讲完以后,刘掌柜气得暴跳如雷。回到家以后,就吩咐仆人们把不争气的“常胜将军”绳捆索绑,又随手折了根荆棘横生的藤条,准备把这个不争气的小王八蛋吊到房梁之上暴打了一顿。
舐犊情深,儿子终归是自己亲生的,延续着自己的血脉,况且又是独苗一根,这棵苗要是枯萎了,别说拜相入阁,光宗耀祖了,家业都后继无人。家人刚把他儿子吊上房梁,他又开始心疼的要命,反倒是挥起藤条把仆人给打了一顿,埋怨他们把少爷捆得紧了,嚷嚷着赶紧把少爷给放下来了。
第29章 高人()
仆人们赶紧七手八脚地把刘知府从房梁上放下来,刘掌柜开始苦口婆心地叨叨:做盐商的各种不易,科考成功后的辉煌前途,长如同裹脚布一般的微言大义,无数头悬梁锥刺股之类的励志故事。他声情并茂,一口气滔滔不绝地扯了两个多时辰,中间连口茶水都没顾得上喝,听者无不动容,连身边几个不识字的仆役都恨不得马上端起书本,认认真真地读那些满是“之乎者也”的圣贤书。
刘掌柜自己也很满意,他觉着自己这番话洗涤灵魂,彻入心扉。他儿子听完以后,一定会迷途知返,痛改前非。
出乎刘掌柜的意料之外,刘知府拍拍身上的土,揉揉被绳索捆得有些发麻的皮肉,心不在焉地听他老爹如同念经的和尚一样叨叨个没完。好不容易挨到他爹说完,刘知府说了一句足以让刘掌柜精神崩溃的话:“爹,他老人家说的这些都不对。”
一腔热血,换来兔崽子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刘掌柜气得直哆嗦,他弯下腰,重新捡起丢在地上的藤条,铁了心地准备狠狠地揍他一顿。刘知府看情况不妙,赶紧冲过去抓住他爹的手,嘴里嚷嚷着说:“爹呀,你先听我说完再打也不晚。”然后他把自己在省城考试的一段经历告诉给了他爹。
乡试结束以后,刘知府在赌馆里结识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其中有个人是安徽学政的管家,姓王。这位王管家乃是京城人氏,去年乾隆爷下了圣旨,把他的主人从京城翰林院调任安徽当学政。他也从京城跟着来到安微。
这学政可是了不起的,地位虽说比不上总督、巡抚,但是整个省一省三台,这学政乃是三台之一,与布政使、按察使两个大员平起平坐,那也是正三品的大吏。省里的院试,各地的学官都唯学政大人马首是瞻,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人物。
乡试前后,学政忙得要命,每天都在衙门里忙活。主人忙公务,当奴才的难得清闲。当刘知府在赌馆声名显赫,红得发紫的时候,正巧那几天,王管家也闲得没事到赌馆打发时光。
冰火两重天,跟梁知府混的风生水起不一样,王管家每次进了这赌馆,就霉运不断,掷骰子推牌九押不对点,打麻将不是放炮就是被上家截胡,片刻之间就输满头冒汗,脸红脖子粗。银子输光了以后,不愿意离开,只能心里痒痒地围观,当看客,凑热闹。
王管家很快就注意到刘知府,这人衣着华丽的富家子弟看上去有几分木讷,呆头呆脑得跟只鹅似的。王管家起初以为刘知府不过是脑子不够活泛的寻常纨绔子弟,但是等他看见刘知府在牌桌上一出手就马上对他刮目相看了。
与那些瞪着充血的眼睛,脑门子上青筋绷起的赌鬼不一样,他们总是脑子一热,急赤白脸地匆忙这下注,然后心急火燎地嚷嚷着开,嗓子跟破锣一样。
刘知府从来不轻易出手,每次出手必定成功。他先傻呵呵地呆在一边看,如同木头一样。当庄家手里摇动的骰盅快要落到桌面上,他的眼睛会瞬间发出光亮,耳朵如同蝙蝠的翼一样不由自主地轻轻颤动。待骰盅落到桌面上以后,他先皱起眉头,嘴角如同诵经的和尚一样蠕动着,一旦决定要买了,在骰盅即将打开的前迅速下注。他下的赌注也格外大,差不多瞅准了就倾囊而出,就跟要搏命似的。邪门了!如同神灵在后面庇佑一般,每次他都能赢。王管家偷偷地跟在他后头转悠,发现刘知府无论是推牌九还是打麻将,莫不如此,总能赢钱,鲜有失手。
王管家目睹刘知府的赌技如此出神入化,佩服得要命。刘知府如同神仙一样在赌馆里混了几天,最后感觉索然无味了,决定返乡回家,他不想等乡试放榜的日子了,他知道等也白等,反正考不上。
最后一天,刘知府在赌馆赢了钱,兴冲冲地出了门,准备回客栈收拾收拾第二天回家。他身上揣着银票,大摇大摆地从赌馆出来。
王管家按捺不住好奇,也尾随着他出来。刘知府在前面走着走着,觉着不对劲,他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他,起初还以为遇到打劫的,两手捂紧了衣服兜里的银票,心里吓得直哆嗦。
王管家知道刘知府发现了他以后,索性不慌不忙地直接走到他跟前,抱拳秉手,说仰慕他的赌技,想请他找个地方喝茶吃饭,好好聊聊。
刘知府看了看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四十多岁,身材不如叠起来的三块豆腐高,猢狲脸,嘴巴上稀拉拉的几根胡子,拳头大的脑袋上扣着顶瓜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