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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8年:大恐慌-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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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空缺,刘知府就不远千里,来临城上任了。

    不能不说王管家当初慧眼识珠,从刘知府的赌品预判其为官的前途。果不其然,他初到这临城做知县,很快就熟悉了这套官场规则,实在与他精通的算学还有赌馆规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到了临城以后,他一直盘算着找个靠山,将来指望着升迁,王管家告诉过他,他可以做到巡抚。他到了临城以后,就听县衙里的人说本县的有钱人梁五爷的弟弟在省城跟常巡抚当幕僚,而且深得常巡抚赏识。有人建议他主动接近梁五爷趁机跟梁六爷联系上,以后找巡抚大人办事好说得很,但是他愣是没动,觉着还不到火候。

    他在临城呆了这么多年,他把握住了梁五爷死后的一系列良机,顺利接近梁六爷,而且也没费多大起来,就如愿到东昌府当知府了。当了知府,距离巡抚的职位好歹算是又近了一步。

第31章 上任() 
梁六爷回到省城后没多长时间,刘知府就接到了由临城知县擢升为东昌府知府的调令,并且一再强调时间紧迫,上头让他火速到东昌上任,不得延误,临城事务可以交给相关人等暂时代理。

    刘知府接到调令以后,心里才安稳下来,这梁六爷确实非同凡响,擢升知府的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随着调令而来的还有簇新的顶戴和官府,如今他已经从七品知县升到四品知府,职位高了,行头自然得有些讲究。他原来脑袋上带着的素金顶子换成了青金石的,官服上绣着的紫鸳鸯也升格成了雪雁。

    顶戴和官服领到手,他就急匆匆地回到内宅,着急忙慌地把原来的行头扒掉,小心翼翼地换上新到的顶戴补服。

    俗话说得好,人配衣服马配鞍,尺寸还是原来的尺寸,样式还是原来的样式,但是换上以后却效果迥然,刘知府瞬间觉着自己原本矮胖的五短身材瞬间伟岸了很多。

    知县有知县的做派,知府要有知府的仪表。他换上新官服以后,挥手把屋里伺候着的人都撵了出去。一个人在梳妆镜子前面倒背着双手,挺胸抬头,提臀收腹,如同吃饱肚子的公鸡一样找感觉,来回踱步。找到一个合适的姿态以后,反复练习,直到两腿还是不满意。他走累了以后,也不闲着,自己在梳妆镜子前坐定,一会挤眉弄眼,一会横眉立目,费劲巴拉地琢磨怎样看上去才能象知府。

    兴奋劲稍微一过,刘知府又突然想起来他老爹。想到他爹,他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流出来了。他把在外面候着人叫进来,然后吩咐他们准备香纸火烛。仆人们又是一阵忙活,在他书房里布置好香案,他穿着新换的官服,面朝南方,焚香磕头,祭拜他爹的亡灵。刘知府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告慰他爹:他现在已经升官升到知府了,老爷子如果泉下有知的话,可以瞑目了。

    原来他刚到临城第二年,他老爹就被盐运使衙门给抓了起来,说有人举报刘掌柜勾结盐枭,夹带私盐。刘知府身在千里之外的临城,等接到他爹被抓的消息,准备花费银子把他爹赎出来的时候,可是刘掌柜已经被判了斩监侯了,刘掌柜偌大年岁,再加上体弱多病,还没等支撑到第二年秋后问斩,就病死在大牢里了。

    不仅如此,他们家的万贯家财也被充了公,他日子开始拮据起来,再也没法过从前那种花钱如流水的生活了。这几年,他在临城能拿就拿,能捞就捞,省吃俭用,也积攒了一些银子。这次正好趁梁六爷有事求他的机会,把全部银子都拿出来当赌注,好在这次算是赌对了。

    刘知府慌着去东昌府上任,他穿着新衣在后宅一番模拟训练以后,他就吩咐师爷赶紧把临城县衙的主簿、书吏、捕头等都统统召来,新任东昌知府要给他们开会。

    县衙里的人到齐了以后,看见刘知府换了一身的四品顶戴袍服,知道他念叨着的升迁愿望已经实习了,他们都纷纷给刘知府祝贺。

    刘知府把自己刚才在后宅新练习的体态仪表先提前预演了一番,然后粗枝大叶地交代了几句,说新任知县过段时间就来走马上任。自己明天就动身去东昌,好在这临城在东昌所辖之内,待新任知县到任之前,他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去东昌找他请示。

    交代完事情,天已经黑了。直到用完晚饭,折腾到睡觉的时候他才恋恋不舍地摘下顶戴,脱掉官服,旁边伺候着丫头没留下手上沾着些水,给他脱掉官服的时候被他发现了,先是皱着眉头骂丫头不小心,得找块干净手巾把手擦干净了才能动官服。丫头象点爆竹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官服给他脱下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又引来他的一顿雷霆暴怒,埋怨没有悬挂好,这么随意一丢,官府会皱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刘知府便坐上了县衙给他准备好的两只船,他跟夫人和丫头坐在前面船上,后面船上载着仆人和行李物品。两艘船一前一后,顺着运河到了东昌。

    到中午的时候,船行到了东昌。在刘知府登船之前,已经派人由陆路快马加鞭到东昌府送了信,船还没有靠岸,府衙来恭迎新任知府的人已经早早地候在码头上了。停了船,抛锚靠岸以后,人们把刘知府拥上了岸。

    登上了,刘知府虽有些疲惫,但心情清爽异常。

    他原本打算跟着来人去府衙的,但是这时候又有一些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带着舞狮队,抬着锣鼓。他们先是远远地躲在一边,怕是抢了府衙那帮人的风头。当他们看见刘知府抬腿准备上府衙备好的绿呢轿子时,为首的人跟同行的低头商量了两句,然后几个人便心情忐忑地走了上来。

    为首的人走到刘知府跟前,给刘知府打招呼,这人说话乃是徽州口音,他乡听到乡音,刘知府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

    来的这些人是徽州商会的,为首的是商会的杨会长。东昌府乃是运河之上的重要城镇,商贾云集,徽州商人在这里势力很大。他们听说新来的刘知府是徽州人以后,格外惊喜。他们手眼通天,提前打听到了刘知府来上任的时间,今天特地来迎接刘知府。寒暄一番以后,杨会长说他们已经在徽州会馆准备好了酒菜给刘知府接风洗尘,请刘知府赏脸过去。

    听到这里,刘知府改变了主意。他让府衙的人先用轿子把夫人抬回去休息,叮嘱着随行的师爷把船上的行李之类安顿好以后,便决定跟着杨会长一行人去徽州会馆。

    刘知府这么给面子,徽州商人们很是高兴,杨会长请刘知府坐上商会给他预备好的轿子。然后他扯着嗓子一声吆喝,紧接着锣鼓喧天,舞狮子的在前面开道,刘知府跟着这些同乡去徽州会馆了。

    徽州商人财大气粗,他们在东昌声望极高。乾隆八年的时候,他们便筹钱在城门外,运河边筹钱建了一所富丽堂皇的徽州会馆。徽州商人有钱,好面子,修建这徽州会馆花费的银子堆起来象小山一样高。

    徽州会馆坐西朝东,当初修会馆的巨木是专门从湖北运来的,邀请全国的能工巧匠,修了这座前、中、后三进三出的院落。行驶中运河之上的徽州客商途径东昌的时候,都可以到会馆里歇脚休息。

    进了会馆的门,刘知府就听见里面传来丝竹锣鼓的声响,还有人咿咿呀呀地唱。原来为了迎接刘知府的到来,徽州商会还专门请来了戏班子。有人看见刘知府进了门,高喊了声:“知府大人到。”

    里面戏台子上的丝竹弹奏和唱戏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了声响。商会的人拥着刘知府绕过琉璃照壁,他回头看见戏台子上站着几个已经装扮好的唱戏优伶。他们看见刘知府以后,男的鞠躬,女的道万福礼。

    刘知府跟着他们在前院看了一出戏,等戏唱完了,刘知府赞不绝口。杨会长在前面带路,又把刘知府让到了会馆后院的会客楼。他们坐下以后,有仆人端上茶来。他们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过了一阵子,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刘知府坐了一上午的船,又喝了茶,肚子已经有点饿了。杨会长知道了以后,吩咐人先给刘知府盛完饭垫垫肚子,不大一会,仆人送了一碗蛋炒饭上来。

    蛋炒饭刚端上来,刘知府就觉着香味扑鼻。他用筷子拨了一粒含在嘴里,龙肝凤髓般的味道。

    刘知府顾不得吃相,两筷子就扒拉到肚子里,意犹未尽,吩咐人再盛了一碗上来。刘知府吃完以后,摸了摸嘴,舌头翻转,把嘴里没有咽下去的饭粒搜寻出来,咽下去。

    杨会长问:“大人觉着这蛋炒饭味道怎么样?”

    刘知府吧嗒吧嗒嘴说:“我吃了几十年的蛋炒饭,从来没有吃过象今天这么好吃的,今天吃的这蛋炒饭实在是人间难得的美味呀!”

    杨会长笑了笑说:“不瞒大人说,三年前乾隆爷下江南,坐船经过东昌时也曾到咱们徽州会馆歇息,还在咱们会馆挥毫泼墨,留下墨宝。当时皇帝爷肚子饿,也吃过一碗蛋炒饭,也是赞不绝口,说皇宫里的御厨也做不出这么好吃的饭来。”

    刘知府听说乾隆爷吃过会馆里的饭,越觉着自己体面了很多。然后告诉会长说,等他回到府衙,马上就吩咐厨子来拜师学艺,学学这蛋炒饭的做法。

    杨会长说:“大人有所不知,这饭不会寻常厨子的做法,这饭好吃就好在他的材料上。大人刚才吃的这饭用的每一粒米都是后厨的厨娘一粒一粒地精心挑选出来的,每粒米都粒粒饱满,粒粒分开,每粒米都是泡透了鸡蛋汁,外呈金黄,内芯雪白。而且这鸡蛋也不是寻常鸡蛋,平时管事的专门在后院养了几十只母鸡,这些母鸡吃的饲料里都调入了人参、黄芪、白术、大枣等大补药材研成细末,单是这一枚鸡蛋就能值纹银一两。除此以外,这蛋炒饭还着配上精心熬制的鱼汤。

    刘知府点点头说:“我刚才吃着饭里面确实有鱼香味,但是有猜不出是什么鱼。”

    “这鱼汤乃是白鱼汤,包括鲫鱼舌、鲤鱼白、鲢鱼脑、斑鱼肝、黄鱼膘、鲨鱼翅、鳖鱼裙、鳝鱼血、鳊鱼划水、乌鱼片等等,这一碗蛋炒饭少说也得值五十两银子!”

第32章 盛宴() 
刘知府端起茶碗来喝了口水,本来是想喝水漱漱口,把唇间牙缝里残余的米吐出来,但是当他听说这么一碗蛋炒饭竟然值五十两雪花银子时,他硬是把含在嘴里的漱口水咽了下去。他心里想:“这么好的东西不能糟践了。”

    刘知府又盘算了一下,一年下来自己当官的俸禄满打满算也吃不了几碗蛋炒饭。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悲由心生,叹了口气。

    杨会长看到刘知府脸色有点不好看,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刘大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刘知府苦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说:“不瞒你说,我当初是不愿意当官的,当初我如果承继下来我爹的生意,当盐商,现在生活得会何等快活。可惜了,当初我爹犯了魔怔,跟中了邪似得非得让我参加科举考试,说什么当官体面威风,还可以光宗耀祖。再看看我今天混到这幅德行,连吃完像样的蛋炒饭都得好好算计一番,实在没有体会到当官的好处。”

    听到他这么说,杨会长这才放下心来。他给刘知府斟满茶水说:“原来刘大人祖上也是盐商,令尊大人真是有远见。咱们徽州盐商虽说不差银子,但终归过着朝不虑夕的日子,晚上闭上眼,或许第二天就不知道家里的银子会变成谁的。做生意终归不如在衙门里当官稳妥。”

    刘知县想到他爷爷和他爹的一番过往,点点头说:“这话倒也不假,当年我爷爷富甲一方,树大难免招风,结果让土匪给绑了票。土匪派人给传话,让带着一万两银子去赎人。这土匪也忒不是东西,就因为银子晚送到一炷香的工夫,他们这帮无耻之徒愣是把老爷子的耳朵给割了。我老爹倒是谨小慎微,可是前几年被奸人诬告陷害,徽州官府给了夹带私盐的名目,结果判了监斩候。这买卖做大了,商场上的事不说,单是这黑白两道就需要好好地费番力气对付。不容易啊!”

    听刘知府这么说,杨会长不由得竖起来大拇指,说:“刘大人真是洞悉万象,明察秋毫呀。以后咱们徽州商会还得蒙大人你多多照顾了。”

    刘知府哈哈一笑说:“这事好说,只要诸位同乡不夹带私盐,不走私贩私,不违犯这大清律例,我刘某决计不会难为咱们同乡的,如果连乡邻都算计,那还是人吗!”

    听刘知府这么说,屋子里的人都纷纷拱手致谢,交口称赞刘知府实在是难得的清官。

    过了一会,有人传话进来,说后厨把酒菜都准备好了,问杨会长何时开饭。杨会长转过头去请示刘知府,问他现在能不能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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