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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之后,蒋捕头出了县衙大门,扬长而去,剩下贾知县一个人呆在公堂上,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第二天,蒋捕头给他娘说,贾知县派他去外地查案,需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老太太倒是没怀疑,嘱咐他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蒋捕头出家门的时候,又给老婆交代,少给老太太提外面的事情,免得坏了老太太的心情。
把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好,蒋捕头到了县衙给贾知县见了面,然后被两个官差“押”到城北监狱去了。
第58章 夜擒()
新任巡抚微服私访到了临城,性海寺被查封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临城,接着人们又听说蒋捕头因为正一失踪被关进了监狱。精神抖擞的贾知县又布置人在临城的街巷上张贴布告,通告全城:割辫子党仍然存在,临城百姓还得时刻留心身边的可疑人士,为了自己的性命,一旦发现要么就地擒获,要么马上报告县衙,定有重赏。
很快,年前那股鬼魅之气再一次游荡在临城的上空,百姓又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接下来,保护好自己的辫子重新成了临城百姓生活的中心,闲置起来的帽子和铁锅再一次派上了用场。人们又开始把辫子盘在头顶上,再用竹簪子别住,最后扣上棉帽子护住。阳春三月,北方的天气变得越来越暖和,脑袋顶上盘着辫子又捂上笨重的棉帽子,很不舒服,经太阳一晒,棉帽子里热得如同蒸笼一样,因为这样,百姓出门时,都得随身带上盛满水的水壶,随时补充水分。
贾知县派县衙的官差轮流在运河大码头值班,叮嘱他们凡是在临城靠岸停泊的船都要经过层层盘查,一旦遇到形迹可疑的人就抓起来。
这么折腾了几天,在临城停泊的船越来越少。客商们上岸也就是打打尖歇歇脚,这么被问来问去地多麻烦,况且被当成不法之徒的感觉也不舒服,有些如狼似虎的官差还不断借机搜刮,看着不顺眼的客商就以怀疑跟割辫子党有牵连为由把船给扣了,得偷偷摸摸地给他们塞点银子他们才放行。船都不敢再在临城停了,他们要么提前在东昌府把淡水和食物补足,要么过了临城以后再找地方停泊。
运河两岸店铺的生意又冷清了下来,成群的纤夫慵懒地坐在运河边扯淡晒太阳,崔掌柜辞退了鸿运楼新雇佣的厨子,老赵的茶馆除了些熟客也少有人光顾,群芳楼的老鸨子又开始整天愁眉不展,赌馆里噼噼啪啪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忙碌了几天,但是割辫子党还是没有抓住。贾知县不免有些焦虑,他觉着如果不抓上几个割辫子党,他就愧对了巡抚福汉对他的信任。万一哪天巡抚大人派人来问,或者巡抚大人召见他去省城,问他新近又抓了多少割辫子的乱党,说一无所获就丢人了。
贾知县心里急躁,把气都撒在官差身上。他整天在县衙里敲桌子打板凳,骂这些当差的都是废物。
贾知县觉着不能坐等割辫子党的到来,这些乱党可能已经感觉到了风吹草动,得主动出击才行。他还寻思着一定是这些乱党觉着白天行动不方便,都改成晚上活动了。
重大的事情得亲力亲为,贾知县觉着他得亲自出马,于是贾知县改成白天睡觉,晚上带着人出来抓乱党。他开始昼夜颠倒,就像一头猫头鹰一样。这么一来,县衙的差官却倒了霉了,他们白天在运河边值班,晚上还得哈欠连天地跟着贾知县出来抓割辫子党。
功夫不负有心人,勤奋的贾知县还真有了收获。这天晚上,鼓过了三更,刚睡醒的贾知县精神抖擞地带着几个筋疲力尽的官差游荡到城东门。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他看见前面点点的灯笼光亮,还听见隐隐的狗叫声。
贾知县来了精神,他小声对几个差官说:“快点躲起来!”
几个昏昏欲睡的差官吓了一跳,他们以为割辫子党来了,都慌慌张张地把腰里的铁片刀,嘴里还问:“割辫子党在哪里?割辫子党在哪里?”
差官这么一咋呼,前边的人听到了动静,转身就往城门口跑。贾知县气地踢了差官两脚,骂到:“赶快追!”
前面的人跑到了城门口,到了城门口他们才发现城门已经紧闭,两个人无路可去,他们两个只得硬着头皮顺着台阶爬上了城门楼。
贾知县跑在最前头,两个人刚爬上去,他也紧跟着追了上来。他借着暗淡的月光,看清楚了站在他跟前的是两个人,一个矮胖,一个高瘦,矮胖的象块土豆,高瘦的象根黄瓜。
贾知县身先士卒,他登上城门楼,一回头看见几个官差还没上来,他吓了一跳,扭回头冲着后面喊:“都他娘的快点!”后面的差官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
贾知县这才放了心,他朝着矮土豆扑了过去,矮土豆一哈腰,他扑了个空,没抓住人,一下子把矮土豆头上的帽子给薅下来了。天色虽说有些暗淡,但是贾知县还是瞅见了这个人光秃秃的脑袋,显然是个和尚。
贾知县莫名兴奋,往前追了两步,城门楼狭窄逼仄,矮土豆无路可逃,被贾知县一下子抓住了衣服,他还兴奋地喊:“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矮土豆拼死挣扎,贾知县身单力薄,竟然制服不了他。他扭回头招呼几个不长眼的官差过了帮忙。几个官差在那边把高个子给摁住,正拳打脚踢,听到贾知县嚷嚷,才缓过神来。矮土豆趁着贾知县喊人的时候一分神,挣脱两下,腾出拳头朝着贾知县的眼睛“咣”地打了一拳。
贾知县挨了一拳,疼痛难忍,手一松,矮土豆挣脱开来,爬上城墙垛口,然后顺着城墙滑了下去,然后“扑通”一下掉到城墙外面,打了滚,乘着夜色跑掉了。
贾知县挨的这一拳不轻,他觉着天旋地转,眼皮发胀,差点没摔倒。两个差官把瘦高个摁住,还有一个跑到垛口看逃掉的那个矮个子。
剩下的一个跑到贾知县跟前问他伤的严重不严重,被贾知县抬手打了一巴掌,骂他不长眼睛,不及时过了帮忙把矮土豆给抓住。
贾知县窝了一肚子火,揉着眼睛,走到躺在地上的瘦高个跟前,抬腿踢了两脚,然后气呼呼地说:“先带回县衙再说。”几个人押着瘦高个,悻悻地跟在受伤的贾知县后头回县衙了。
回到县衙,贾知县原本想立即审案,可是他眼睛疼得厉害,他老婆听说后,带着药水大呼小叫地从后院跑来。
她这阵子心情不错,人变得格外的温柔体贴。自从听贾知县说新任巡抚大人对他青眼有加,升迁提拔近在咫尺,尤其贾知县把性海寺抄了以后,她欣喜异常。
她后来还听说贾知县从性海寺查封了些铜钱银子,她有事没事就往贾知县书房跑,吵吵着要把查封的银子弄到后院去。贾知县好一顿解释,说现在这事在风头上,等过段时间在藏到后院也不迟,肉已经进了嘴,巨成的账本子也烧了,这些银子早晚能变成她的。
连哄带骗,好说歹说,这个贪心的老婆才噘着嘴没再提银子的事,从那以后,每天都催命似的催促着贾知县赶紧把银子的事弄利索,说肉含在嘴里,不往下咽,肚子里难受。
他老婆往他眼睛上涂上药水,又是吹又是揉的,不一会眼睛就肿了起来,看东西重影。他想审案也审不下去了,吩咐人先把抓到的瘦高个关起来,明天一早再审。
然后便在老婆的搀扶下,哎呦哎呦地回后院休息去了。
第59章 审问()
睡到天亮以后,贾知县的眼睛还是不舒服。他老婆起身时看见他的眼睛后就捂着嘴笑。他赶紧拿来一面镜子照了照,眼睛的肿胀倒是退了,但是留下黑乎乎的一块,如同熊猫一样。
他起床后,用清水拭了拭。这时候师爷来问他要不要升堂审案,知县夫人说知县大人的眼睛变成了熊猫眼,有碍观瞻,恐怕今天这案子是审不成了。贾知县心里也急,他想赶快把这些割辫子的都抓起来,免得让别人到巡抚大人那里抢了他的风头。
但是这么升堂确实不象样子。他发誓如果哪天抓住那个打他眼睛的秃驴,一定扒他的皮,拆他的骨,这个秃驴太可恶了。
师爷听明白了,转身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师爷又兴冲冲地折了回来。他手里拿着副西洋墨镜,他说这是一个过路的苏州商人以前送给他的,他觉着这稀奇古怪的洋玩意稀罕得要命,一直没舍得戴过。贾知县也没见过这洋玩意,伸手摆弄了半天,然后把眼镜架在鼻子上。墨镜的镜片是上等水晶磨制而成,贾知县戴上以后,顿时觉着眼睛清爽了很多,再拿过镜子来一照,竟然还很威风。
贾知县很高兴,洗脸漱口,吃完饭,戴上顶戴,换上官服,鼻梁上架上新奇的西洋墨镜,然后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到了前院公堂上。
县衙里的人都到齐了。他们大清早就听说了,昨天半夜贾知县带着人巡城,抓住了割辫子的,但是贾知县也意外受伤。
等贾知县带着墨镜大摇大摆地进了公堂,他们没有认出来,吓了一跳,揉揉眼睛才看清楚进来的人是贾知县。
戴着墨镜的贾知县威严地坐在大堂中间的椅子上,“啪”的一声敲了敲惊堂木,然后粗着嗓子,拉着长音喊到:“升堂。”
紧接着,昨天晚上被抓回来的瘦黄瓜被绳捆索绑地押了进了,进了门以后,被差官一脚踹倒在地上。
贾知县看见这个高瘦的年轻人,顿时想起来昨天打他眼睛的那个矮胖子,想起来矮胖子他的眼睛就隐隐作痛。这两个家伙一瞅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半夜三更,跟鬼一样在城里边游荡,竟然还敢袭击官差,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那个逃跑的矮胖子还是个和尚,贾知县现在看见和尚就想打一顿。
他二话没说,吩咐手下,先打三十大板再说。
沉重的板子打在瘦高个屁股上,瘦高个开始的时候如同杀猪般叫唤,叫了一会就没有什么声息了。贾知县已经从上次公审净心和尚的过程中获取了经验,他挥挥手,吩咐人去后院打一桶井水来,然后让官差一股脑地浇在瘦高个脑袋上。
瘦高个醒过来,贾知县在上面问:“瘦子,赶快招供吧,你是不是割辫子的?昨天晚上袭击本官的那个秃驴是不是你的同党?”
瘦高个嘴角里吐着血沫子,他刚说了句:“大人听我说……”
他话还没有说完,贾知县就怒了。上次审正一以后,他得出来经验:绝对不能跟这些忤逆小人讲证据谈道理,越是仁慈,他反倒会认为你愚蠢可欺,必须大刑伺候。
贾知县“咣”地一拍桌子,喊了声:“上夹棍。”
跟上次审正一和尚一样,那副夹碎正一和尚踝骨的沉重夹棍又被抬了上来,“哐啷”一声扔到了瘦高个跟前。
看见夹棍以后,瘦高个的脸刷得一下子白了。果然不出贾知县所料,接下来瘦高个就吞吞吐吐,断断续续地把所有事情都招了。
这个瘦高个姓韩,是个秀才,长得斯斯文文的,县衙里的人都感觉挺惊讶,这么斯文的读书人怎么也跟割辫子党混在一起了。
韩秀才说他是直隶省的,自幼出身读书世家,他爹读书读得比他好,还是雍正年间的举人,后来家里遭了难,落魄了。他在家里混不下去了,就坐着南下的船到了临城。
百无一用是书生,虽说中过秀才,但是除了写字画画,吟诗作对,他实在也不会什么养活自己。幸亏他还能写得一手好字,初到临城的时候,他便在运河边上摆起来桌子靠卖字为生,但是生意惨淡,吃了上顿没下顿,日子过得很艰难。
一年前,有个南方人坐着船回家经过临城,下来船吃饭闲逛。这个人转到他的摊子前,看见他写的字,一个劲地夸奖他写的字好。一副字写完,韩秀才也闲得无事可做,便天南海北的跟这个人聊了起来。
南方人说:“韩兄,书画这玩意当成闲情逸致倒也罢了,如果考不上科举,单靠书画养家糊口实在是太难了。你读过书,识文断字,不如趁现在年轻,钻研钻研医道,还是懂点望闻问切之类的比较靠谱。总比你现在风吹雨淋,站在这长街上卖字强得多。”
韩秀才觉得南方人说的也对,他倒是非常仰面临城的名医老左,但是人家老左家的医道是家学,不外传,更何况自己是外乡人,他想学医也没有门路。
南方人劝他跟着他去江南,他说江南海州有个三教堂,三教堂有个明远和尚,医道高深得很,任何疑难杂症都能妙手回春,药到病除,真学的他的一点皮毛,在运河上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韩秀才很高兴,但是又有点为难,跟人家学医总得花费些银子的,但是如今穷得叮当响,就连去海州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