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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得妻子仓惶惊怕的样子,刘质也是轻叹了一声,拉住了妻子,无力地坐在了床上。
“娘子,天下虽大,你我身无分文三餐不继,又能逃到哪里去?为了让娘子过得好一些,我宁愿不要读书人的脸面,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便去见他一见便是了!”
“官人。。。”刘氏死死抱着丈夫,她知道丈夫是有多么的高傲,但为了让她吃上一口饱饭,为了这个家能够继续维持下去,刘质却甘愿放下读书人的身份,为那五斗米折腰,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死了,丈夫会不会没了拖累,过得会更好一些!
“娘子切勿担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为夫也读过苏牧公子的佳作,能写出这等佳作的人,又岂会不堪至此?倒是为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若他想要报复,老早便报复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听得丈夫如此宽慰,刘氏果然轻松了下来,可待得丈夫出门之后,还是将包袱都收拾妥当,随时做好逃难的准备。
刘质虽然安慰妻子,但他心里也是没底,他也听说苏牧转了性子,可谁敢肯定他不会像宋知晋那般,指使自己回去揭发宋知晋,把自己当刀剑来使用?
若是这样,他刘质是宁愿得罪苏牧,也不愿意得罪宋知晋的,因为他很清楚,宋知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战战兢兢来到苏府已经接近中午,苏府前面如同往日一般,聚集了一大群求见苏牧的人,一个个在求门子通报进去,那些个门子早已不耐烦,眼下也是眼高于顶,一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模样。
刘质挤到前面来,正要将袖筒里的请帖递上去,那门子已经开始大骂。
“哪里来的穷酸,还不速速离开,人家求见你也求见,也不撒泡尿照照!”
由于求访的人太多,这段时间府里的小厮几乎都守在了府门,这里面有很多都是二房三房的人手,对苏牧拒不见客早已不满到了极点,反正苏牧也不会见这些人,怎么骂都无所谓,让这些人更恨苏牧,这样老太公的压力就会更大,恶心不死苏牧才怪!
刘质本想取出请帖来解释一番,但听这恶仆说话极其难听,他的书生意气也发作起来,拂袖转身便要走。
可这些个人群里却有人认出他来,将他拦下道:“哟,这位可不是刘质朋友么,你也来求见苏牧大才子?”
诸人在门外等得烦闷,一听说是曾经冒名得罪过苏牧的刘质,又见得刘质穿着寒碜,当即哄笑玩闹起来。
“喂喂喂,兀那狗腿子,这位可是帮你家少爷写过诗作的刘质大才子,还不快请出你家少爷,将刘大才子恭迎入府吗!”
“哈哈哈!”
众人一声高过一声,刘质纵使心理素质再强大,也禁不住这等羞辱,想要走却又被人群围拢起来,今日之辱,堪比思凡楼画舫当夜了!
“莫不成苏牧将我请过来,就是为了让这些人有机会羞辱于我?一定是啦!”
念及此处,刘质怒火中烧,苏牧在他眼中,俨然已经成了恶魔的代名词!
正吵闹之间,却见得苏府内走出一道高瘦颀长的白色人影,面容清淡稳重,眉宇之间充满了不悲不喜的淡定,可不正是眼下炙手可热的苏牧大才子嘛!
众人久候多时,早听说苏牧决定接见读书人,今日果然现身,一个两个便全部涌了过去,然而苏牧乃是训练营的死人堆之中走出来的,此时气势散发出来,也无人敢上前冒犯。
只见得苏牧一步步向前,人群自动分开,苏牧便来到了刘质的面前。
“有好戏看了!这刘质还来自取其辱,今日是死定了!”
见得苏牧径直走向刘质,所有人的心头几乎都涌起了同一个想法,而苏牧却朝刘质淡淡一笑,微微拱手作揖道:“可是刘贤兄当面?苏某已经恭候多时了。。。贤兄里面请。”
苏牧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刘质当场惊愕了,周围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他今日要请的,居然。。。居然就是刘质?!!!
刘质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脑子也是一片空白,但他好歹已经做好了被苏牧报复的心理准备,适才又遭遇了极大的羞辱,还有什么可怕?
“在下。。。便是刘质。。。公子多礼了。。。”
苏牧见刘质不敢抬脚,也只是洒然一笑,抓住了刘质的手腕道:“我家哥哥早就听闻刘贤兄的才名,正有写学问上的事情向贤兄讨教,贤兄且随我入府一叙吧。”
刘质还没能开口发问,苏牧已经牵着他走入了府门,经过门房的时候,苏牧又停了下来,微微转身,朝适才那门子说道。
“三房的人怠慢贵客,也不怕辱没了苏家门风,这样的狗腿还要他何用,打光他的牙齿,逐出苏府!”
“少。。。少爷。。。”
“少爷!你不能这样!你无权干涉三房内务!我要。。。我要见三公子!我要见三公子!三公子救我!救我啊!”
那恶仆疯狂拉扯,但长房的亲随已经从苏牧身后跳出来,将这叫喊着的恶仆给拖了出去!
“让贤兄见笑了。。。里面请。。。”苏牧若无其事地微笑着,一脸的人畜无害,与刘质一同往府邸深处走去。
而他的身后,苏府的门前,人群气氛早已炸开,苏牧宴请的第一个读书人,是得罪过他的刘质,这消息很快便传遍杭州城,如同一块巨石,丢入了静湖一般的文人圈之中!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赌气?
既然你们都怀疑《人面桃花》是刘质代笔,那我决定宴请的第一个读书人,就是刘质!
这是什么节奏?
咱们的杭州第一才子也未免太记仇了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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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中秋前夕;心思各异的人家()
纵观华夏古今,君子自重而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已是诸界之共识。
在璀璨如花的华夏文明之中,文人是个极其怪异的群体,他们在文学方面的造诣可谓旷古烁今,放到世界范围内都并不逊色,然而在时代的变迁之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却往往是武夫,而非文人,其中很大一个原因,便是文人相轻。
从百花争鸣的春秋战国时代开始,这种文人相轻的习气便开始不断的蔓延,儒家攻击墨家无君无父,又指责道家疏阔而无用,道家反过来批评儒家和墨家背离天道,法家又视儒家为五蠹之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士大夫阶层也是争斗不息,儒圣孔子得不到齐景公重用,是因为另一位文人代表晏婴的反对和暗中陷害,而作为法家代表,韩非子为秦所用却最终得不到好下场,而陷他于此的,却是法家的另一位代表人物李斯。
再说王安石的变法,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削弱富商大户的利益而使百姓得益,本是一件利国惠民的好事,可当时对他反对最激烈的,却也几乎都是当时最为著名的文人,诸如司马光,苏家三父子,甚至欧阳修都是他的反对者。
文人相轻都已恐怖如斯,若得罪了文人,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眼下的苏牧便将整个杭州的文人圈子都得罪了一遍,坐实了第一才子的宝座之后,咱们的杭州大才子第一次邀请文人,请的居然是刘质,这让人如何相信,如何理解?!!!
这是活生生的嘲讽!对整个杭州文坛的嘲讽!
然而对于苏牧而言,邀请刘质,不过是因为他了解刘质的生活状况与个人能力,认为这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一个选择罢了。
他从来不自认为是文人,也不需要混文人圈,至于这个第一才子,他不过是因为思念远方的妹子,随口吟了一首词,被某位花魁听了去,莫名其妙就将他推上了第一才子的位置,从头到尾苏牧并没有任何的参与。
对于这些人,苏牧只想说,干我屁事?
并非苏牧情商低,看不出这些事情会带来什么后果,而是他有着自认为更重要的且不得不急着去做的事情罢了。
你们这群自诩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文人,眼下倒是对我口诛笔伐,可等到方腊打进杭州城来,看你们是哭都没有眼泪了。
从苏府出来之后,刘质心绪复杂万分,以致于走过了家门口都未尝发觉。
苏牧从头到尾并未提及当日的丑事,对他客客气气,还让兄长出来相见,苏瑜的气度也是令人折服,竟然拿出了范文阳的文集相赠刘质。
范文阳被提为本次考试的提学官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不日即将赴任,研究他的文集,能够将考中的几率提高一二成不止,这样的文集放在读书人的圈子里,那是价值千金都不以为过的!
到了第二日,苏府的一名老婆子也过来相寻,说是听闻刘氏手工艺不错,又识文断字,想让她去苏家工坊帮用。
若苏牧馈赠大笔银钱,刘质碍于男人的尊严,自然不可能欣然接受,可让刘氏去苏家工作,既给了刘质面子,又照顾到他们的生活,无论是刘质还是妻子刘氏,都难以拒绝。
刘质虽然是个闷头读书的人,但却有着过人的才智,他又不是那些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自然很清楚苏牧的意图。
苏家乃商贾之家,苏牧又是出了名的斤斤计较,行事过于务实,没有好处的事情他岂会劳心劳力去做?
然而在最为艰难的人生低谷,苏牧能够不计前嫌拉扯他一把,就算今后为苏牧鞍前马后言听计从,又有何妨?
似苏家这等商贾人家,一直想要挤入书香门第的行列,若他刘质他日得以高中,少不得要回报苏家,说得不好听一些,究根归底这也是一笔买卖交易罢了。
可对于穷困潦倒到了极点的刘质,苏牧仍旧能够从他身上看出价值来,除了交易,难道就没有半点知遇之恩在里面?
想通了这些,刘质也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苏牧的帮助,人在落魄之时,需要的并非物质上的照料,反而是信心上的激励,苏牧能够看到他的才华和能力,能够投下本钱在他身上,本身就是对刘质最大的肯定和鼓励,这份恩情又岂是物质和银钱所能比较的?
他也知道苏牧做出这样的选择,已经犯了众怒,据说这些天已经有数波读书人到苏府去挑衅,苏家老太公也是焦头烂额,本以为苏牧成为第一才子,能够让苏家在文人圈中获取极大的声誉,没想到最终得到的不是推崇而是无尽的质疑和敌意。
秋闱在即,范文阳已经进入贡院,不再接见任何人,苏瑜也沉寂下来读书,没有传出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杭州的文人想要挑战苏牧,也只不过是一头热,闹久了也就没意思了,苏府渐渐也是门庭冷落车马稀,这些人终究是不甘心,又找到了刘质,希望能够从他口中套取一些苏牧的不堪之态。
可惜拜访过后,他们也并没能够从刘质口中得到想要的东西,只觉得刘质迂腐不堪,慢慢地也就安熄了下来。
心灰意冷的周甫彦据说已经陪着李师师到江宁去了,听说家里的关系终于发了力,在汴京皇城之中谋了个芝麻绿豆一般的官缺,或可扬名汴梁也犹未可知。
以往有周甫彦在,诸多杭州文人也没了出头之日,如今周甫彦北上,苏牧又深入简出,才子之名也是“名存实亡”,反而让杭州文人们迎来了扬名的春日,文坛反而越发的热闹起来。
或是少了第一才子的压制,空出了第一才子的名头,诸多文人也是苦心孤诣,佳作频出,居然又营造出了一番新风气来,几位新人也是冒尖而出,让人欣喜。
转眼到了中秋佳节,这本该是第一才子周甫彦和花魁们最为期盼的日子,而今却物是人非,第一花魁仍旧是虞白芍,而第一才子却已经远走汴京。
有些气人的是,苏牧将周甫彦第一才子的名头抢了也就算了,自己居然不以文人身份自居,说得不好听,站着茅坑不拉屎算是可恶,拉完了屎还占着茅坑那就更加可恶,而有些人拉完屎还把厕所门给锁上,这就让人怒不可遏了。
有鉴于此,杭州文人们都想着借由中秋佳节,将“茅坑”的门重新打开,于是他们迎来了一个最热闹的中秋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