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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高声呐喊。
他问随车的士兵随从,“这是什么人?”
“禀指挥使,这是镖局的趟子手。”
“哦。”
“听他们喊镖的名头,应该是飞虎镖局的,这家镖局在苏浙一带颇有名气,老板晏飞虎,武艺据说打遍苏南无敌手……不过,他肯定不是您的对手。”
“呵呵,”罗子骞笑着摇了摇头,把布帘放下来。
过了一阵,又有两骑快马,喊着:“飞虎入山林,朋友遍天下——”
一个随从兵丁名叫胡安,是个饶舌嘴快的人,他笑嘻嘻地对罗子骞说道:“看起来,飞虎镖局这趟镖,货色不少,这么一会,两拨趟子手喊镖。”
罗子骞有些奇怪,问道:“他们越是大张旗鼓地喊,不是越引起贼盗的注意了吗?”
胡安回答说:“不是的,凡是大宗货物,你不喊,也瞒不过贼娃子,镖局敢喊出来,就表示不怕你。再者,喊镖也是为了提醒江湖上的朋友注意,能帮忙的,帮上一把,反而能够震慑贼人。”
“哦。”
马车缓缓行驶,到了傍晚,在路边一个大镇子歇下来,到车马店里住宿。罗子骞是军官,唐朝尊崇军功,军官地位比普通百姓要高一等,到了店里,小二赶紧给安排上房,殷勤侍候。
罗子骞被手下搀扶着,走下马车,他看见车马店院里,停着几辆装货的马车,车上货物用麻布包裹,捆得结结实实,每辆车上都插着黄旗,旗上写着“飞虎”二字。
原来飞虎镖局的货,也宿在这家店里。
“滚滚滚,出去,这里不收叫花子。”
店小二一阵吵嚷。
罗子骞回头一看,只见一对卖唱的父女,正走进店内,这两人都衣衫褴褛,那女孩穿件补丁衣服,手里提着把胡琴,搀扶着一个同样衣衫破烂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是个盲子,手里拿条探路的竹竿。
女孩给店小二鞠了个躬,“大哥,可怜可怜,让我们住下吧,我们给店钱,大冬天的,您让我们晚上去哪儿呀,我和爸爸会冻死的。”
罗子骞看得不忍心,对店小二说:“行个方便,让这父女俩住下吧,我给出店钱。”
“哎哟,瞧您说的,”店小二对罗子骞很客气,“军爷您开口说话,我敢不听么?喂,你们俩谢谢这位军爷。”
那姑娘对罗子骞鞠了一躬,“谢谢军爷。”
“不客气。”
恰巧,一个卖馄饨的“馄饨郎”,挑着卖馄饨的扁担挑子,走进客店的院内,(注:旧时的“馄饨郎”、“烧饼郎”,均是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罗子骞说道:“馄饨郎,来两碗馄饨,给这对卖唱的父女。”
“好嘞。”
馄饨从担子里的食盒里盛出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在冬天里十分诱人,那姑娘连连对罗子骞鞠躬致谢,盲眼中年人说道:“军爷,您真是善人,我们爷俩给您唱一曲《边关出塞》,如何?”
“不用了。”罗子骞笑道。
忽听身后有人夸奖道:“好,施人恩德,必有后报,助残助贫,扶危济困,好汉子,好人品。”
罗子骞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灰布长袍的中年文士,正在摇头晃脑地夸他。
仔细看去,这人相貌作派,都很眼熟,罗子骞略一回忆,想了起来,他正是前些天自己去常州的时候,半路上遇到过的那个“酸儒”沈若愚。
在木桥边,大家一起救过乡农的黄牛。
他笑道:“原来是沈兄,这么巧啊。”
“哎哟,罗兄弟,是你啊,怪我眼拙……原来你是军官,失敬失敬。佩服佩服。”
“沈兄客气了。”
沈若愚摇头晃脑地说:“非也,非也,我姓沈的平常是不怎么佩服别人的,尤其是那些强凶霸道、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家伙。”
他的话里似乎有话,而且语言突然粗俗起来,让罗子骞感觉很奇怪。
他在讥讽自己吗?不会吧?
正在纳闷儿,忽然看见从旁边走过一个人。
这人身高体壮,是个胖大头陀,穿一身袈裟,头上戴个铜箍,身后背着个包袱。
看见了这个头陀,罗子骞明白了,沈若愚骂的原来是他。
这个头陀,也是熟人。
他当时在桥边凶恶霸道,欲砍死乡农的黄牛,被一个放牛娃打跑,沈若愚还曾指点放牛娃的武功。
罗子骞笑了。
今天也真凑巧,这几个人,又在这间乡下的车马店里相遇了。
那恶头陀也看见了沈若愚,大概听出了沈若愚嘴里在骂他,但是并没还口,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沈若愚一眼,然后对店小二说道:“小二,一间上房,一碗红烧猪肉。”
“哎哟,佛爷也吃荤?”
“少废话。”
沈若愚用鼻子哼了一声,“真佛爷,自然不会吃荤,招摇撞骗的西贝货,别说牛肉,只怕人肉也吃了,这种人跟狼虫虎豹,也没什么分别。”
恶头陀大怒,用眼睛瞪着沈若愚,但终于忍住没有发火,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扭头径自走开。
罗子骞看得好笑,对沈若愚说:“沈兄,你这比方,打得有趣极了……”
“嘻嘻,有趣的事,只怕还在后边。”
罗子骞正没明白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忽然看见,那个恶头陀,在往客房里走的时候,一双贼目,不住往院里停的那几辆镖车上打量。
罗子骞心中一动。
这个恶头陀,看起来不怀好意。
他要打镖车的主意么?
沈若愚说的“有趣的事”,十有八九,便是这件事了。
看起来,今天晚上,这家客店里,大概有好戏要看了。
第39章 江洋大盗()
沈若愚对罗子骞说:“兄弟,你形容枯槁,面带病容,这是怎么了?”
“受了点小伤,毒发感染。”
“据我所知,茅山有一位真明道长,擅治这类肿毒,你可去找他,拔出毒汁,定可痊愈。”
“呵呵,巧了,我正是去找真明道长的。”
“那就好,那就好,”沈若愚又凑近罗子骞的耳边说道:“兄弟,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心点,这间客店里不太安定。”
“你是说那个恶头陀?”
“嘿嘿,不光恶头陀,鱼鳖虾蟹,只怕有不少,你看见飞虎镖局这些货物了么?都是它把贼人吸引来的。”
罗子骞瞅了一眼院中那些货车,货车都用厚布覆盖,绑扎得结结实实,看不出都是什么货物,他心里纳闷儿,如果是金银珠宝,必定贴身收藏,如此车载马拉,还能有什么珍贵东西,值得引来贼盗?
“沈兄,这些货……好象不一定值钱吧?”
“不不不,”沈若愚连连摇头,“据我所知,这批货,是淮西节度使吴少阳,送给成德节度使王承宗的礼物,你想想,节度使之间送礼,哪里会薄了?”
罗子骞点了点头。
时下地方官员,节度使权力最大,拥兵自重,俨然诸侯,往往越坐越大,对抗朝廷。李锜便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沈若愚小声说:“这批货里,玉石珍珠,鹿茸犀角,只怕都不是最贵重的,每个节度使都富可敌国,所送礼物还能菲薄了?那吴少阳托大了,不用兵马护送,只委托了飞虎镖局,哪能不引来盗贼侧目?”
“哦,倒也是。”
两人悄悄聊了几句,即便分开。
晚上睡觉的时候,罗子骞吩咐胡安等随从,“今天晚上小心在意,不要睡太死了。”
“嘻嘻,”胡安笑道:“罗长官,我早就瞧出来了,镖局那些货物,可不知道引了多少人的目光,都在瞅着它,月黑杀人,风高放火,今天晚上……嘿嘿,准有好戏看了。”
……
罗子骞浑身沉重,头痛发烧,吃完了饭便昏昏沉沉地睡了。
迷迷糊糊中,他不住做梦,一会梦见一群身着青布道袍的道士,持剑作法,画符驱妖,一会梦见桑四娘驾一叶扁舟,荡舟长江,撒网捕鱼,一会又梦见那个恶头陀手执宽刃利斧,冲自己的脑袋砍过来……
一曲悠悠的乐曲,从远处传来。
乐声微弱而悠扬,呜呜咽咽,含了无尽的悲凉,好象在一个怨妇在哭泣,又好似远方的游子,在思念家乡……
他醒过来。
迷迷登登里,那曲乐声,却仍然在响。
侧耳听去,果然是有乐曲声,一把胡琴,正在奏响,安静的夜里,胡琴声时而激昂,时而细弱,传出很远。
忽然一个粗重的声音在外面骂道:“你奶奶的,死了人吗?半夜三更不睡觉,拉的什么胡琴,再吵老子,把你打折了腿。”
听声音,却是那个恶头陀。
胡琴声不响了。外面又安静下来。
随从胡安从外面进来,笑嘻嘻地说:“长官,你好些了么……刚才呀,可有趣了。”
“怎么了?”罗子骞接过胡安端过来的一杯热茶,边喝边问。
“嘻嘻,那个戴铜箍的头陀,悄悄到院里转悠,对着那批货鬼鬼祟祟,却被卖唱的拉胡琴给搅了,还惊动了店小二……嘻嘻,那头陀气得眼珠子直冒绿光。”
“嗯。”
罗子骞心想:可不知道多少人,晚上都没好好睡。
他喝了热茶,感觉轻松了一些,靠着床头休息了一阵,正要倒身再睡,忽然外面“叭叭”有人拍门。
胡安拉开房门。
一个穿着黄色短袍劲装,头扎黄布包头的壮健汉子,走进来冲着罗子骞揖手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长官,飞虎镖局镖师洪大鹏,这厢有礼了。”
原来是镖局的镖师。
“洪镖头,请坐。”
洪大鹏却不坐下,依旧站着,神色恭敬地说:“军爷,我们飞虎镖局,走这一趟镖,本来有三位镖师,共同押送,可是武镖头和赵镖头,却在前两天突然身患急病,卧床不起,只剩下洪某一人,带着几个徒弟和趟子手,甚觉吃力,本来想靠着江湖上的朋友帮衬,度过难关,可是……形势突变,有大盗虎视眈眈,欲行劫持,洪某冒昧,想请军爷出手帮忙,维持一二……”
罗子骞笑道:“帮个忙,当然可以,可是,我现在也是身患重病,只怕爱莫能助了。”
“不不,军爷,您是军队官员,盗贼一般不敢撄锋,他们劫我的镖,只算偷盗,若敢跟您对仗,那就等于是公然造反了,只要您出头喝一声,也就行了。”
“那行,没问题。”
罗子骞一口答应下来。他想:我现在是大唐军官,缉拿贼盗,也算是义不容辞。
胡安在旁边自吹自擂道:“我们罗长官武艺高强,扶危济困,若不是身体有病,擒几个毛贼,就跟拍个苍蝇一样。”
洪大鹏大喜过望,连连致谢,“这就好了,有罗长官主持,我们这只镖,就安全了。唉……若不是盗贼太过厉害,本来也不敢来麻烦长官……”
“洪大鹏,盗贼……你说的是那个恶头陀么?”
洪大鹏摇头,“头陀么,也能算得一个,不过若是只有他,倒也不足为虑,只怕更大的江洋大盗,还藏在暗中,本来,飞虎镖局也不是没有人才,武镖头和赵镖头和武功,都高我甚多,却突然一病不起,一定是盗贼使的毒计,逐步剪除护镖人等……这两天以来,我不敢随意吃饭喝水,生怕中毒染病,真是战战兢兢,一日数惊……”
更大的江洋大盗?谁?
罗子骞正想跟洪大鹏详细询问,忽然听到外面院子里,一叠连声地有人高喊起来:“有贼了,有贼了……”
洪大鹏一听,脸上大惊,赶紧站起身来,拉开房门,朝外窜去。
罗子骞也爬起身来,从枕头下拿出那柄青芜短刀,急匆匆朝外便走,胡安过来搀扶着他,来到屋外。
此进,客店黑乎乎的院里,人影乱晃,乱跑乱嚷,已经乱成一团。
第40章 劫镖()
“你奶奶的,有种的现身出来,光明正大地打一场,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佛爷抓住了你,抽筋扒皮……”
是那个恶头陀在破口大骂。
院里,有好些个人。
两个店小二,手里举着灯笼,一片人影憧憧中,那个头戴铜箍的头陀,跌坐在镖局的货车前面。
“大师,您怎么坐到这里来了……哎哟,你屁股受伤了,谁射了你一箭?”
头陀屁股上中了一箭。
这家伙甚为勇悍,站起身来,一伸手从屁股上将箭拔出,不顾臀部流血,口里继续骂骂咧咧,“直娘贼,有种的现身斗上三百回合……”
“嗤,”旁边有人讥笑道:“三百回合,只怕你不自量力了吧,射箭的人,专拣你的屁股,只是警告于你,少伸黑手。你若能跟人家打上三个回合,也算是拣了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