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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她的笑声险些爆发出来。「去去去!去帮我买几张艺术明信片,你待在旁边只会害我越来越没气质。」
他深吸一口气,平抚自己不稳的气脉。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造反的短路神经终于被压制下来。「妳乖乖留在这处展览区等我,在我还没回来之前不准私自乱跑,知道吗?」
「如果失火怎么办?」她撂下甜蜜蜜的挑衅。
「先抢救『蒙娜丽莎』。」
前额被他咕咚敲了一记爆栗,黑桃大哥转身迈向采购之路。
换作平时,她过动儿的习性万万不可能甘于强权命令,但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迷失在偌大的罗浮宫绝非值得称贺的经验,所以基本上,她的处境与大陆的苦难同胞有几分肖似--必须甘于黑桃哥哥的高压统治。
她东晃晃、西瞧瞧,来回研究殿堂辉煌的妆点;或许体内的大中华血统作怪吧!初初接触到异国文化的诧喜感过后,她依然以中国式雕梁画栋的建筑为向往的依归。
其实,传承五千年的国画山水、没骨花卉,又何逊于西方古典的精细画法?敬仰他族文化固然是一种求进、求知的必要态度,然而,如果矫枉过正、一味地崇尚西洋色彩,鄙绝自家的传统艺术,倒显得有些无知、无聊了。
「不晓得那些个崇洋的台湾怪胎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咋咋舌头。
杂沓的脚步声一路从长廊底端涌过来。
放眼望去,最先入目的是一堆黑压压、黄皮肤的面孔,动作还算守礼法、够敏捷,唯独步伐稍微急促了一些,罔费罗浮宫内的思古之幽情。
绕珍站到隐僻的角落,不欲与旅行团的成员面碰面。
「啊那个『摸哪里傻』不知放在哪里。」她娘熟悉的音调在人群中响起。
要命!
绕珍蒙着头就往暗处猛钻。
死袁克殊!居然有胆子讥笑她杞人忧天!这厢天可不垮下来了?
溜!快溜!山不闪路闪,路不闪人闪,而她决定立刻就闪!
「各位,这里是本团参观罗浮宫的最后一站--」导游集合好团员,开始进行介绍说明。
把握时间!她提醒自己。唯有抢在自由参观之前「落跑」,她才能全身而退,保住自己的隐形身分。
绕珍四下相准方位,十来位团员聚首的地区,正好位于袁克殊离去的路径。
她必须追寻前人的遗迹,勇往直前,否则迷失还算事小,让姓袁的再对她狂飙一顿可就大条了。
没法子,只好掏出口袋里的旅游简介,遮掩住头脸。
敌营就在正前方,十五公尺远,九点钟方向。
「老头,阿珍好象有叫我们帮她买东西。」叶母顶了顶丈夫。「你记不记得是什么?」
「我想想看……」叶父扭眉思索。
笨!明信片啦!她躲在DM后头翻白眼。
目前离父母大人只有五公尺,千万不可被逮到!
「好,大家利用三十分钟的时间自由行动。」导游训示完毕。
团员当场做乌兽散。
「天哪……」她苦着脸,加快小碎步。
「我记得了。」叶母神色一亮,拉着丈夫邀功。「她吩咐我们买几张『卡片』还是『照片』。」
明信片!那种东西叫作明信片!她几乎想放下伪装大嚷。
「要不然等一下请导游小姐带我们去买。」叶父立刻将这等小事扔到烦恼问题之外。
叶母眼光一转,突然不吭声了。
「阿枝,妳在看什么?」
「咦……敢有可能?」叶母喃出纳闷的自言自语。
「可能什么?」
「啊我的眼角刚刚瞄到一位小姐的背影,长得很像我们阿珍咧!」
哗!绕珍匆忙闪向廊道转角处。
穿帮了?不会吧!
「不可能啦!」叶父嗤笑的鼻音扬窜而来。「阿珍怎么可能跑到法国来?」
「也对。」叶母搔了搔后脑。「两天前我还跟她通过电话。」
「妳就是这样!也不过离开亲人邻居几天而已,就开始东想西想。」叶父忍不住抱怨。
父母失和与女儿无关!快跑。
绕珍扮个鬼脸,问明了路径,赶紧前往贩卖部与同谋会合。
若果让父母大人撞见了,她还真不晓得该如何解释呢!
咱们台湾重逢吧。
※※※
秋凉如水。
衬着法国夜空的疏烟淡月,小屋有如盛装着银白的霓裳。
不知名的昆虫咿咿轻呢,天地间共呜着细细水波、风拂、虫唱,以及枝叶咿呀的清籁。
双人座的藤编躺椅被搬进小露台,迎着湖面而置,椅垫上蜷着两道倦懒的人影,清心接受暗夜的洗礼,让忙碌了整个午后与傍晚的情绪渐次沉淀下来。
绕珍收起两腿,缩成团状地栖窝在他身侧。精力充沛时,她自然会抗议袁克殊所制造出来的贪香坐姿--结实的长臂绕过她的颈后,垂落在左侧的心脏地带,等于将她半拥在怀中。然而她现在太过于力尽神竭,无暇去计较微不足道的权益问题。
「唉!」她轻吁出难舍的喟息。这般天清气阔的景致,教人如何舍得离去?
「怎么?玩得还不过瘾?」着落在心坎处的长指扯了扯她的短发。
「甭说!我的腿已经打不直了。」
「那妳还叹哪门子豆荚气?」
「我舍不得呀!」她垮进他的胸怀,离情依依。「明儿早上一离开,以后不晓得有没有机会重临仙境。」
袁克殊把弄着她柔软轻跳的发丝,任它们旋住自己粗厚的指节,又急急忙忙地转开。
连头发也和主人的性子一模一样。明明初始的潜意识要求她环锁住心灵最深刻的依恋,善变的后续思绪却让她违反自己的本意,远远避开那盏宿命。
「欧洲在短暂的未来不会沉入海底,妳想重访还不简单。」懒洋洋的指尖转为抚弄微凉的花瓣肌肤。
夜风将她沐浴过后的体香送入嗅觉系统。
绕珍皱了皱鼻梁。「妳以为人人跟你一样,进出英、法两国有如家常便饭?」
「要不然……」一根食指顶高她的下颚,他坏坏的视线漾着奇魅与邪气。「妳干脆包袱收一收,嫁给我好了。」
平缓的心跳忽地顿了一拍。
「神经!」她别开胶着的眼光。
不屈不挠的食指再度顶高她的下颚。
「妳拒绝我的诚意?」袁克殊痛苦地捧住胸口。「太伤我的心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向女人求婚呢!」
「你不要老跟我开这种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的玩笑好不好?」别扭的手肘戳顶着他的胃部。
「妳为何老是以为我在和妳开玩笑呢?」他似笑非笑的。
哈!他每次都摆出那副「没错,我在耍你」的调笑模样,然后指责她冤枉好心人的善良本性。她才不要呆呆地上当。
「因为你就是!」绕珍闷闷地蜷回原先的姿势。
讨论结束!
在口舌方面,他并不争辩,完全服从她的决定。
但肢体语言就是两码子事了。
调皮的手指离开她的秀容,宛若灵巧的黑凤蝶,翩然栖息在仅着家居便裤的玉腿。薄薄的棉质布料根本不具遮挡的能力,一股细而强猛的热度透过裤管,导入她的经脉血络。
绕珍倏然抖了一阵哆嗦,分不清是因为吹拂而来的凉冽空气,或者他的「狼爪」作祟。
「好痒……」她咕哝着推开不安分的巨掌。
「四季豆……」软软轻唤消蚀掉大半的抗拒心。
「嗯?」她失去抬头凝视他的勇气。
「妳想不想吻我?」逗弄的语气柔柔引诱她。
猎物哑然无声。
吻他?
「不……不……」拒绝的言词中途打住。
不吗?
可是她想,她真的想!虽然他们早已分享过大大小小的亲吻,但她从未真正采取主动。
性格中偏好历险的因子蠢动起来,抑抑续续地推劝她--试试看,否则妳穷极下半辈子都将怀想主动亲吻袁克殊的感觉是如何。
「嗯?」他温柔地催促。
绕珍挺直上半身,直视进他的眼底,评量他的认真程度。
结果并未让她惭涩或失望。他,与自己一样紧绷,只是多年的生命历练让他学会了绝佳的隐藏方法。
她深深吐纳一下,做了!
「好。」
粉嫣的唇光掩上他。
一开始,两人都缺乏动静。
四只睁张的瞳仁儿相互对望,同时在彼此眼中瞧见放大扭曲的自己。
「你耻笑我!」绕珍着恼地推开他。
「胡说,我紧张得几乎窒息呢!」袁克殊无辜地眨着墨黑色眼睛。
「妳的眼睛明明在笑我!我不要理你了。」她老羞成怒,起身就想进屋。
「好好好,不然妳再试一次,这回我保证闭上眼睛不看你。」他使劲一扯便将软馥的香躯拉回怀抱里。
「真的?」绕珍半信半疑。
「真的。」他索性立刻关上眼睑,证实自己的信诺,此后任凭她宰割。
也好,这样比较不尴尬。
她偷笑,而且突然兴奋起来,活络的感觉非常类似小孩子闯进玩具反斗城,发现自己拥有绝对的自由,可以尽性玩耍里面的每一项珍品。
粉红色的舌尖试探性地舔了他的唇。
袁克殊没反应,身旁的空气却明显地绷紧了。
她咯咯地低笑出声。以往总是他占领着优势地位,难得轮到她称王,满有意思的!
第二次的尝试就大胆许多。她运用前几回师学于他的经验,轻轻贴近他,挑逗的舌尖送进他唇内。
腰间蓦然收拢的铁臂几乎摧断她的呼吸,但两人都无暇顾及了。
辗转相接的唇与唇、舌与舌、心与心,串联成同一条线路,火热贯穿身体和灵魂的接合点。
她一直明白与他体肤亲昵的感觉很「好」,只是从不晓得能「好」到这样的境界--相异的两副身躯沟通为一个完完全全的整体。她彷佛可以透过他感应世界,亦能让他透过自己收纳讯息。
终而,他们已分不出从属与主动的关系。两人都想牵动对方,也同时接受彼此的引导……
她恍惚地松脱,呆愣地望进他眼底深处。湿濡的岚气蒙陇了他的鹰眼,柔雅他冷利的心魂。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绕珍茫然无措。
「我--我吻完了,谢谢。」她想躲开!
袁克殊迅即扣住她的纤躯,这回,代表着百分之百的沦陷。
「我说过,妳没有另一次逃跑的机会。」他的语音酣似沉哑的魔咒,推却人世红尘的种种矜持。
绕珍只能埋进他的胸壑,藉以掩饰自己面红心怦的反应。
其实,她并不想逃开……
第九章 凤鸣轩原创言情小说
十点整。
绕珍窘急匆乱地吊在他膀子上,横行在巴黎「欧利国际机场」的离境大厅。
袁克殊高硕矫健的大块头或许足以和其它八呎欧陆人媲美,她可就不一样了。无论平时多么酷爱运动,教她被一「丛」大汉夹在臂弯里、踮脚挤过千百名洋鬼子,这种责罚当然名列中国十大严刑的榜首。
「你可不可以放慢速度?」她的气血脉络几乎逆行。
不是她爱唠叨,黑桃哥哥实在缺乏调香弄粉的浪漫。
昨夜,他们的关系--虽然这个用语含着点儿暧昧,她也想不出更贴切的名词--产生深入体肤的牵扯,今晨他理当以最最知情识趣的方式疼怜她才对。
偏偏他不!
两人在飞烟蒙蒙的朝阳中晏起,袁克殊瞥了下腕表,九点三十,徒然暴弹成墨西哥跳豆。
「我们快错过班机了!」
两分钟之内,她当机的认知系统依然茫然,微睁着惺松的睡眼就被扔进奥迪前座,直达机场。
好个温柔、缠绵、轻怜、蜜爱的初夜之晨!
「我们只剩下三十分钟处理划位和通关的手续。」即使紧迫的行程表逼得人跳脚,他的步伐依然踩踏着沉稳的节奏。
「分秒绰绰有余,干嘛像赶尸似的?」她嘀咕抱怨。
湿热的唇息突然滑下她的耳畔。
「妳心里明白我们起程延误的原因。」暧昧的话气轻薄到了极处。「我清晨七点梦醒的时候,是谁又把我闹回床上去的?」
圆头颅响开轰隆隆的爆裂声,绕珍澄麦色的容颊染上一层亮红。
「才怪。」她赧涩地经嚷。「明明是你主动要求什么早安吻。」
「对呀!我只要求一个早安吻,又没索取其它的『售后服务』。」使壤的浓眉歪成撒旦邪魔的长剑。
「你……!」
算了,她的脸皮薄、道德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