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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参与者之一,他当然知道三好家在界町留下的全部后续措施。
甚至在参与实施的时候,他就已经对相关的逆袭行动表示悲观,以至于生出了一点改换门庭,保全家人的想法。
这一点他相当清楚,但一直不愿意承认。
不过到现在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了。改换门庭不仅是想法了,而已经变成实际行动。
三好家中,岩成友通感情最深的唯有经天纬地的长庆公,其次则是长逸和政康这两个上司兼老友。
现在长庆公已经仙逝了,继承人既非他亲子,又愚钝不堪辅佐,可以忽略掉。至于二位老朋友,眼看话语权也已被筱原长房夺去。
这样的三好氏何必还要留恋呢?
所以他心中,把妻儿放在重头,忠义之念一时散淡而去。直到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三好政康的痕迹,才又大惊失色,羞愧之情猛生,心中的感情和节操重新占到上风,甚至极度不理智地要求平手汎秀饶恕政康一命。
事后他自己马上就后悔了。已经在思索如何请罪才能不连累家眷。
但没有想到这个无礼且无理的请求居然被同意了!
而且平手监物大人的原话是“若能换取岩成友通的忠诚,饶恕三好政康一命也无妨。”
话语中既有对人才的重视之意,又有视敌如等闲的豪气。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如此胸怀,如此气魄,自长庆公薨后,再未见到余者。
岩成友通想到这些前后之事,终于下定决心。
他向身后的服部秀安解释了一下据点的情况,告诉对方如何才能堵死所有出口,却偏偏只留下最后一处。
而后他自己,就来到了刻意留下来的最后一处出口。接着按照记忆打开了暗门,低沉却又冷冽地向室内吼道:
“奉和泉守护代,平手监物之命,捉拿逃贼三好政康!尔等若是无关人士还请速速离去,不要干扰我等的公务!”
暗门一开,便有几个亲卫下意识抽刀杀出,想要尽最后的忠义,为主君争取到切腹自尽的时间。
但看到面前的人,亲卫们不禁大为失色,甚至惊得刀都掉了,不敢妄动,只能回首望向三好政康。
岩成友通没有管这些小人物,他只是机械地向前迈了几步,重复了一遍:
“奉和泉守护代,平手监物之命,捉拿逃贼三好政康!尔等若是无关人士还请速速离去,不要干扰我等的公务!”
三好政康脸色连接数变。
先是绝望而茫然:岩成这老家伙都投降了,我们三好家可能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继而又觉得愤怒和不齿:墙头草满地都是,只是没想到你岩成友通也是其中一个!
然后是诧异和迷惑:我本人不就在这里站着吗?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耍我们吗?
眼看着三好政康不太理解,岩成友通也没有心急,只是第三次说到:
“奉和泉守护代,平手监物之命,捉拿逃贼三好政康!尔等若是无关人士还请速速离去,不要干扰我等的公务!”
这时候,三好政康脑内的激流已经平淡下去,智商重新上线。他渐渐理解了岩成友通话里的意思。
再一看,刚才明显听到大批人马在附近出没的声音,而现在挡住出口的却只有岩成友通一人。
靠着多年默契,三好政康总算是明白了岩成友通的意思。他不禁瞪大了眼睛。这时候本来是应该有一股劫后余生之感,但同时又产生比庆幸之情更多出一千倍,一万倍的不可思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怎么做到的?
实在是实在是
都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只能说是滑稽!
这种剧情也太神奇了,简直是只有物语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桥段!
三好政康不由得对上了岩成友通的眼睛。
在这一瞬间,他虽然仍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但却理解了对方复杂的心情。
老朋友心中的百味陈杂,仿佛也能感同身受了。
他相信老友一定也有不甘之处,但背叛依旧是不可原谅的。
不过千古艰难唯一死。
虽然已经准备好自尽,虽然自认为不怕死,虽然有时候名誉比生命更重但如果有得选,谁又愿意真的死呢?
存续生命的**是写在生物基因当中的,毋庸置疑的最高优先度的**。
能活着,总比什么都强。
即使有可能是个全套,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面对此种情形,也唯有一试。
于是政康伸出颤抖的手,示意亲卫们随自己一同出去。
而岩成友通说完三遍台词之后,便站在原地不动,也不阻拦。
二人擦肩而过。
都没有侧过脑袋去看,但也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
留下的只有三好政康的最后一句话:
“我等这就离去,不敢打扰您的要事。祝大人您武运昌盛。”
岩成友通突然有种冲动,他想对老朋友说一句:“平手监物大人的风度才具,实不下于长庆公当年,没必要非得与之对抗。”
但这次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因为三好政康向来是绝不服输的人,即使是面对经天纬地的长庆公,也是对抗了十四年后才臣服的。
所以岩成友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老朋友离去。
他转过身,缓缓跟出去,还能看到一行数人在晨曦微光中,火速向港口奔去。片刻就消失在视线当中。
只要随便混上一艘船,就安全了。但也离开了根基,从此只能在异国筚路蓝缕,白手起家。
片刻之后,服部秀安悄悄出现在身后。只有一个人,没有带忍兵。他手里捏着三好政康带不走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修筑秘密据点的记录,与商人联络的书信,取黄金的汇票和信物等等。
根据平手汎秀的指示,在取得了这些之后,就可以放走三好政康本人。
“吾主的承诺,已经做到了。”
听了这句话,岩成友通再也克制不住。他仿佛脱力一般,跌倒在地,当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年轻人的面,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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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入主和泉()
相比起将军被杀,织田上京,三好逆袭等一干大新闻,和泉国的这点动乱,几乎没有产生什么波澜。大部分近畿人民甚至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件事情。
唯一称得上比较有影响力的消息就是,被织田家擒住的岩成友通终于顶不住投降了,还带动了松山重治、香西长信等人,现在他们统一被临时安置在新任和泉守护代平手汎秀麾下。
但这个情况也是在大家意料之中的。眼看着三好家日薄西山了,难道还要为之效死吗?良禽择木而栖,也是这个时代普标的价值观。
只有少数消息灵通的人意识到了时势的微妙变化。
一直在山崎城整兵的平手汎秀终于开动前往和泉了,没有任何当地人表示了抵抗的态度,因为称得上地头蛇的强人们都正躺在平手家的监狱里面。
数十间寺社在得到“丈量土地,重新确定安堵”的承诺之后,也都俯首认命了。和泉国的宗教势力一向不算强大,保住自家不用纳税的一亩三分田就不错了。在国人众已经屈服之后,他们是不敢单独参与政治的。
这两个现象就意味着,平手汎秀是要在和泉国内建立比较稳定的政权,而不是只依靠守护代的名分维持表面的统治。
与之相应,有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是,界町那几位私下声称“要让织田家看看颜色”的商人们,都没有对织田家所任命的“界町奉行”木下秀吉做出敌对动作。
甚至有些“键盘政治局”的资深成员透露说,反织田的主力——“能登屋”的池永平久与“胭脂屋”的红屋宗阳,都被织田家的手段吓得不行,现在正想办法请求信长的谅解。
至于具体是何种手段就说法各异了。有的说是绑架了重要的家眷,有的说是掌握使之不见容于界町的丑闻,还有说的阴阳师的咒术之类,不一而足。
“丑闻”的猜测其实比较接近事实。平手汎秀拿到了许多这两间商屋与三好政康联系的证据,这些证据在他手上没什么威力,但提供给信长钦定的会合众新笔头今井宗久就会成为有力的炮弹。
据今井所言,会合众早在三月之前,就召开了一次囊括界町最上层四十名商人的内部会议。会上虽然各人主张不同,但最终得出了“未经会合众商议,不得私下联系三好家,不得私下与织田做对”的结论,并签下了誓书。
现在很明显是有些人违反这个约定了。而且签了名的四十人也大多猜得到是谁。
但做没做是一回事,有没有被人知道是一回事,是否公开披露出来,又是一回事。甚至就算披露了,承不承认,仍有不同的说法。
当然最好还是付出一点利益,让这些东西不要见光。
武士势力可以不要脸,被武士势力罩着的商人也可以不要脸。但没有武士势力罩着,又不要脸的豪商,那就有点危险了。
所以这两个豪商就惊吓到了。
而信长也很聪明地采取一种引而不发,敲山震虎的策略来施加威胁。
大名之间的战争,那自然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但与商人则不同。
如果织田家采取强压的方法打击商人,最终损害了商贸,自己也得不到什么,而且其他商人会觉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相反这种威胁其商业信誉的软性手段,效果更佳。
接下来的事情平手汎秀没有去详细了解了。他作出一副安于本职,绝不越权的姿态,把后续事宜全部交给了信长指定的界町奉行木下秀吉。
这态度让信长十分满意甚至觉得有点亏欠,而足利义昭就不免皱起眉头。
当然,时日还长,两位殿下也没有急着发表看法。
永禄十年(1567年)六月二十六,一个很吉利的日子,天气也是极好,艳阳高照,万里无日。家臣都说,这是天公作美,仿佛如平手氏的武运一般,如日中天,炙手可热。
新任和泉守护代平手汎秀,就在此时带人进了岸和田城,身后是本领五百人,与力五百人,三河众三百人,临时附从的浪人和小势力四百,共计一千七百兵力。
兵不甚多,将亦不广,行伍也难言雄壮。但跟在这位无双智将身后,士卒们却纷纷展示出一种天下强军的自信。
这岸和田城,向来是和泉国的治所,以前属于三好“逆贼”,近一年则被另一个“逆贼”松浦孙五郎“窃居”,而今终于回到了幕府所任命的守护代手里。
松浦孙五郎授首,他留在这城里看家的几十人也纷纷逃窜,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城池。被派作先遣的浅野长吉足足雇了百名劳力和农妇,清扫七天,才勉强整备干净。
此刻浅野长吉就正侯在城门口上,弓着身子迎接守护代大人入城。他两侧各是一排穿戴甲胄,擎着长枪,站得笔直的侍卫,再往后则是跪了一地的男人,老少各异,高矮不等,都是武士常服打扮。一眼望去足有二三十个。
这便是那些不太“识时务”的本地豪族国人众了。
和泉三十六乡士,原本是三十六家各自独立的势力。但这些年来深受外部影响,很多同胞的兄弟由于各执不同政治立场而分裂,实际称得上“国人众小头目”的,远不止三十六之数目。
其中心情最好的,当然是以“沼间任世入道”为首,早先就有心投效,已收到平手汎秀抚慰之信件的人。他们可以跟在大队伍后面,与平手家的众人一道步行。
但还有不少人,之前并没有表示,或者乱提了不切实际的需求,是在听说松浦孙五郎之死才跑过来的。就只有委屈自己的膝盖,与这门口晒得滚烫的砂石地做一番亲密接触了。
当然最惨的还是那些跟着松浦去“参与行动”的,至今都还在囚车里关着呢!
队伍前面穿着银灰色具足和玄色阵羽织,骑着高头大马的霍然正是平手监物大人。只见众军势锦簇之下,这位殿下却显得并不兴奋,马上身子都没完全立直,还微微闭着眼睛,皱着眉头。
众豪族有的更加俯首,只用眼睛的余光竭力往上翻;有的悄悄抬起头来瞟一眼,而后再低下去;也有的侧着脑袋,借周围的同伙做遮挡偷偷观察。
不过看到平手监物大人似乎不太高兴,所有人是同时跪得更恭敬了,恨不得把头埋进砂石里,生怕被拿出来开刀。
其实平手汎秀只是昨夜与姬武士练习枪术和搏技的时候,由于姿势问题,稍微扭伤了腰而已。但外人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他们只能按最坏的估计,以为这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