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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泉人打仗不行,但普遍富裕而且舍得花钱,所以这份人脉,是值得**思好好经营的。
当然,如此轻易地就与“反贼”达成和睦,肯定是会让幕府所剩无几的威望进一步受损了。但这只是暂时的嘛,长远来看,堂堂政所执事伊势贞兴,需要加强个人实力,日后才能摆脱政敌的掣肘,更好地为幕府服务。所以这个行为,绝不是损公济私。
至于日后他的个人实力培养起来之后,还会不会继续效忠足利家,这个问题嘛……
和泉的寺社众们,也对此很满意。
毕竟穷山恶水才出“刁民”呢,沿海发达地区的有产阶级们,是很会享受生活,很爱惜生命的。了净禅师和田代大宫司,并不像乡下同行们那样好勇斗狠。这两人放贷收租,给佃户家的小媳妇大闺女开光是把好手,但真上了大战场,能吓尿裤子。
刀子只要不割到身上,他们绝不会跟正规军对阵。就算割到身上,只要力度轻些,频率缓些,也宁愿破财免灾。
无奈幕府派出来的愣头青代官实在太过分了,居然一下子要没收那么多产业。
寺社们多年累积的财物,全都是通过放贷、吃绝户、收保护费,还有信徒们“被自愿”捐献等等合法渠道获得的,居然被诬为非法所得,这怎么能忍受呢?
左右总是要破财的,索性不顾肉疼,请了佣兵来对抗幕府。
杂贺的佣兵贵是贵,但一分钱一分货呀!何况这笔钱所有寺社是要分摊的,到时候从中还可以再做文章。
另外平手汎秀派人暗地里送过来的一笔慰问金,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呢。
否则还真难满足杂贺佣兵的胃口。
……
从纪伊来的土桥守重,默默地在角度大口喝酒,对伊势贞兴等人的表演不屑一顾。
在杂贺众的心里,真正的汉子就该战场上见分晓,这种政治场合既不懂也不屑于懂。
不过场面话多少还是要说说的,收钱办事嘛,佣兵就得有职业素养,没必要给雇主拆台。至于钱从哪来,敌人是谁,那都不重要。
伊势贞兴倒也眼尖,瞧见角落里有一位纪伊的大人物,主动走上前打招呼到:“这位想必就是天下闻名的豪杰,土桥若太夫了?”
“正是鄙人。”土桥守重躬身回应道:“姑且还算个豪杰,说不上天下闻名,见到您堂堂幕府政所执事,真是有幸。”
土桥守重尽量装出懂礼节的样子,还模仿了京都腔调说话,不过配上他的衣饰和容貌,怎么着都是一股沐猴而冠的气场。了净禅师、田代大宫司等人心下纷纷觉得嫌弃。
唯有伊势贞兴表现得十分亲切,再上前半步,用欣赏的眼光打量了一下对方魁梧的身段,感慨道:“许多乡野村夫都知道杂贺的铃木氏,但鄙人十分清楚,铃木氏只是人多势众而已,论及武勇,他们可及不上阁下的土桥家。”
伊势贞兴这番话明显是为了恭维。杂贺党里铃木和土桥两家的名声是相差无几的,铃木家行事更圆滑外围党羽更多,土桥家风格更强硬只收铁杆小弟,两边的战斗力很难区分上下。
本来是套近乎的话,孰料土桥守重听了“铃木氏”三个字,便脸色一变,嘴角泛起冷笑,讥讽道:“比不了他们铃木家,去年做了平手中务那一单子生意,吃得脑满肠肥,现在恐怕瞧不上我们土桥了。”
这话一出,让人完全没法接。
当时平手汎秀进攻四国,花四千六百贯雇佣三千杂合众,其中大部分来自铃木党,但土桥党也出了一些人力。后来平手汎秀对这笔生意挺满意,于是凑整给了五千贯,相当于是赏赐了四百贯的小费。依土桥党的想法,小费也应该按人头均分,但当时话事人铃木重秀觉得铃木党伤亡更多,贡献更大,只象征性分出少许,基本等于独吞四百贯。
一山不容二虎,铃木和土桥本来矛盾不少,这么一来更是差点反目成仇了。后来和泉寺社众过来求助,铃木重秀手里宽裕,便不愿插手这种跟幕府扯上关系的麻烦事。而土桥守重偏偏要跟他作对,带了土桥党的军队,接受了雇佣。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伊势贞兴哪里拎得清?他只能呵呵一笑,强行转移话题,心里则暗骂不已。
“话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本来昨天还是下雨的,今天却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伊势大人来得正好呀!”
伊势贞兴又讶然无语了,普普通通的谈天气,怎么在土桥守重口里说出来就有一股讥讽的味道呢?这人会不会聊天啊?怎么老能把天聊死?
正当两人大眼对小眼,尴尬无语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仔细一听也不像打雷,何况天气不是晴着吗?
然后就看到一个全副武装,身上印着土桥家纹的士兵急匆匆地跑进军帐,粗鲁地推开门口侍卫,对着土桥守重半跪,高声喊道:“大哥!刚才是枪声!我们被伪装成商队的敌人袭击了!还不清楚对方身份,但敌人挺能打的,人数至少一千,铁炮约有三百!”
“什么?”
土桥守重怒喝一声,当即便像弹簧一样跃起,道了声“少陪!”便大跨步迈出去。
剩下的几位面面相觑,愣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赶紧各自穿戴装备,呼喊部下,乱成一锅粥。
然后伊势贞兴的亲兵才到场,只说有敌袭,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又过了片刻,寺社众的僧兵也纷纷衣冠不整跑过来通报,带过来的消息就五花八门了,有的说被三千人袭击,有的说敌人有五千,还有八千一万乃至两万的。有人声称看到三好家的家纹,有人说是本地刁民作乱,又有说是幕府军队来铲草除根了,伊势贞兴只是来行缓兵之计的……总而言之连事情都搞不清楚,更别提组织抵抗了。
乱了半天,还是伊势贞兴脑子清楚,他眼看自己受到怀疑,也不忙着分辨是否,而是趁着大部分人没反应过来,果断带着亲兵,朝着枪声的反方向跑路了。
有了榜样之后,了净禅师、田代大宫司也“见贤思齐”,立刻纠集亲信加入跑路大军,把偷袭的敌人交给雇佣军和杂兵们对付。
大家可都听见,刚才那群莫名前来袭击的敌人,被凶名赫赫的杂贺土桥家称作是“挺能打的”,显然来者不善呐!反正和泉兵就是弱嘛,跑就跑呗。
伊势贞兴倒是对此挺懊丧的,他花了大心思练了一点点私兵,完全比不过杂贺土桥家,仅仅比和泉寺社众的酒囊饭袋强了稍许,太打击人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哇,最要紧的是赶紧弄明白事情原委,大家商量得好好的,怎么半路就杀出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来了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
第一次,有了独自处理重大突发事件的资历,还得到了足以一生受益的人脉,两份喜悦相互重叠。这双重的喜悦,又带来了更多更多的喜悦,本应已经得到了梦幻一般的幸福时光……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就在伊势贞兴沉浸于白学问题不可自拔之时,一伙人跑了半天,耳边铁炮声和喊杀声渐渐远去,心下稍微松懈,正准备分辨一下局势,忽而又见面前杀过来一支小部队,吓得人胆子都破了。
了净禅师和田代大宫司都已经快要趴在地上跪倒投降,却见到来者打的是平手家的旗号,膝盖这才又直了一点。
“贫僧……乃平手中务……故友,不知阁下……”老和尚了净禅师还想保持风仪,但早已跑得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利索。
而田代大宫司就直截了当多了,挥着双手大喊道:“我乃平手中务大人安置在和泉的走狗!还请看在共事一主份上稍加援手!”
伊势贞兴转过头去双手捂着脸很想装作不认识这人,可是也来不及了。
带队的平手家臣是个年轻英武的汉子,身后领着百余骑兵,还有几辆马车。这年轻人听了田代大宫司的话,不由一愣,但马上调整好了神色,翻身下马,朗声道:“在下乃是平手家臣山内一丰,来者可是伊势贞兴大人?还有了净禅师与田代大宫司?”
伊势贞兴听闻此言,心下稍安,却也不得不站出来,施礼答道:“鄙人正是伊势贞兴,前来调解和泉寺社与代官间的争执,孰料途中遭遇不明人士突袭,不得已逃遁至此。当前情况紧急,还请山内殿加以回护。”
对面山内一丰慌忙下拜,恭敬答道:“失礼了!伊势大人还请稍安勿躁,在下正是受了鄙上平手中务之令,前来提醒各位可能有人袭击的,看来是我来迟了……还请各位大人恕罪。”
“岂敢岂敢,多谢平手……”
伊势贞兴慢慢收拾好了心情。但他话还没说完,身旁田代大宫司抢着站出来,仓皇发问:
“请问那个山……山……”
“鄙人山内一丰。”
山内一丰脸上浮现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对对对对!请问山内殿,我等应该前往何处才能保证安全?”田代大宫司言辞恳切,显然对自己的生命非常珍爱。
“这个嘛……”山内一丰稍微有些犹豫,“鄙上曾说,万一事态有变,和泉国内唯有界町可以保证安全……”
“没错没错!”田代大宫司立即变成喜形于色,“我看您那里有多余的马匹车辆,我们正好可以快速前往界町!”
这时候,远处的铁炮和喊杀声,似乎又更响亮了些,田代大宫司脸又是一白,三步并作两步,也不待别人同意,就窜上了一匹空的马匹。
“啊哈哈哈……”山内一丰尴尬地笑了两声,顺水推舟宣布:“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各位请我们一道出发吧!”
伊势贞兴也随着骑上马,脸上神色连续变化,最终幽幽一叹。
乐极生悲,却又绝处逢生,这一天的经历,真是很丰富啊……
第六十六章 各怀心思的佐久间与一色()
“治兵卫!去通知铁炮队把频率降下来,几人一组交替射击,不要让枪管过热,我还需要他们继续射击半个时辰!”
“善八郎!带你的长枪队顶上去,让前面的伤员下来休息,注意要维持阵型,抵住正面的阵线,但不用急于突击,好好利用铁炮的掩护!”
“弥助!拨给你一百名披甲武士,从南侧的小山丘后面绕到后面去,敌方的右翼已经崩溃了,不可能造成阻扰,所以你要用最快的速度猛攻!”
“平次!给你七十……不,八十名足轻,向西北方向增援,保持警戒,如果对方企图翻盘一搏的话,那是唯一的强袭路线了!”
佐久间信盛昂首站立在树木茂密的小丘之上,左手持着单筒的望远镜观察战局,同时右手则挥舞着军配,指挥若定,命令家臣们带着预备队各自出阵。
作为以稳健著称的“退之佐久间”,他对于自己在优势战场下的指挥有着充分的信心。宁可不要大胜也要坚决避免大败,就是佐久间的合战之道。
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懂“正合奇胜”的道理,正相反,在情报准确、风险系数较小的场合下,佐久间信盛比柴田、森可成更喜欢用诡道。他只是厌恶那种赌命式的无脑猪突。(虽然在扶桑战史上,赌命式猪突逆转战局的例子也并不缺。)
今天来到这里的是佐久间家精选出来的一千三百名旗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携带了铁炮四百支,战马二百匹,驮马六百匹,化装成大型商队,打着织田家御用商人的旗号,连夜越过国境,在午后守军精力最匮乏的时刻,发起了突击。
结果和泉寺社众的杂兵是毫不经打,一触即溃,还没接战就跑了大半;幕府政所执事伊势贞兴的亲兵们也没好到哪去,只丢下十来具尸体,便士气涣散。唯有杂贺雇佣兵表现得相当坚挺,迅速展开抵抗,同佐久间军的先锋精锐打得血肉横飞,旗鼓相当。
纪伊国杂合众,确实名不虚传!尤其是雇主已经率先逃跑,佣兵还在奋力作战,这一点显然不是因为他们职业道德太高,而是杀红了眼就停不下来。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寺社众彻底溃散,杂合众的右翼就彻底暴露出来。根据情报可知,杂合众兵力有限,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分兵顶住两面进攻。何况佐久间信盛还十分谨慎地派出援兵加强了唯一的薄弱环节,所以最终的胜利仍然是无甚悬念。
火光冲天,硝烟弥漫,佐久间信盛手持军配,发号施令,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谋而后定,动如雷霆,轻卒锐兵,势如破竹,这才是大将该做的事情啊!像柴田胜家、森可成那样,明明已经指挥成千上万人,却还冲锋在前的行为,实在太没有美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