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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
他的声音异常熟悉,我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竟是智越禅师。
我见了他,不知为什么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缓了好一会儿才竭力稳住心神道:“智越禅师,洛阳一别,想不到在此相会。”
智越仔细打量了一番,也认出了是我,放轻了声音道:“小公子,可否禅房一叙?”
我点了点头,跟在智越身后去了禅房,去禅房的路我隐约觉得很熟,但仔细想想却觉得一切都十分久远。直到智越开门让我进去,我才意识到这间禅房正是从前彦琮和我谈天说地的同一间屋子。
不知道为什么,触景生情,我竟忍不住流下泪来,我在这里最开始和彦琮说的,全都是和若修有关的事——我们初次相遇,她怎么诓了我我却一点不生气,怎么在大兴城重逢,怎么又分开,我来大兴善寺为什么去的最多的是观音殿,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这间禅房里,恍如昨日一般不住刺激着我的神经。
智越扶我在蒲团上坐下,他既不劝我,也不讲任何道理,只是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
很久很久,禅房外的积雪反射着初升的太阳光,把禅房里也映照得亮堂堂的。
我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
智越慈眉善目地望着我,目光中似乎蕴含着无限悲悯,他等了一会儿才道:“小公子命中有此劫数,此乃天命耳。”
我没想到得道高僧竟会说出如此世俗的话,有些恼怒,却只是淡淡地道:“禅师方外之人,也信命么?”
智越摇摇头道:“贫僧不信。”
我道:“既然不信,为什么却要用命来解释这一切?若万事万物皆有定命,人生一世徒劳无益,岂非是死了更好?”
智越道:“小公子,天命有常,人事却无常。子异老人曾推算过小公子的命格,小公子愿闻,贫僧便说与公子一听。”
我摆手道:“不必了。”
智越道:“小公子节哀。”
我闭上眼回想着前日若修死的那天晚上,围绕在我周围一群人的脸,想到若修说的那句“不要报仇”,心口一热,竟吐出一口血来。安平和承平的小手在我眼前不断晃动,我想要握住它们,却怎么也抓不住。
这时智越的声音传来:“小公子。”
他的声音仿佛一枚定心丸,我从臆想中回过神来,这是我第一次切实地回忆起我和若修的一双儿女。
此前我尽了最大的力量,将他们隔绝在我的思绪之外,以为这样便可以保护他们,甚至可以假装以为他们还活着。
第121章 是缘是劫(三)()
智越起身扶着我,替我把了把脉道:“小公子,忧思郁结于内,有创于外,内外兼伤,这几日又受了寒。小公子当自爱啊。”
我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又愣愣地看着禅房中的空气,心里不知道在祈祷着什么。
好一会儿,我才缓缓站起身来,腹部传来的刺痛也没有让我更加清醒,我恍若是在梦中一般,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虚无缥缈。
智越扶着我往禅房外走去,我又回到了观音殿。殿中人来人往,我站在殿外想了一会儿,才终于走了进去。
高大的佛像和从前一样看着芸芸众生,我看向她时她也看向我,我恍惚之间觉得,这目光我似乎见过,像是母上大人正一脸慈爱地看着我,又像是若修的盈盈目光正注视着我。
智越甚至来不及扶我,我就已经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倘若母上大人还活着,她要如何安慰这个不幸的儿子?我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悲哀,为什么自己深爱的人都要离我而去?
我又看向观音像前面的蒲团。若修似乎就跪在那里,和多年前一样,双手合十在祈祷着什么,她的周围有一圈朦胧的光晕,她祈祷完了,转过头来与我目光对视着,突然冲我笑了一下,然后就消失了。
我猛地朝这边扑来,轻声呼唤道:“若修!”才叫唤了一声,只觉得腹部一阵痉挛,我的脑子里像是被重锤狠狠地击了一下,就倒在了智越的脚边。
醒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熟悉得很,我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和若修唧唧喳喳的说话声,那声音是如此熟悉亲近,以至于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就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可是当我放眼望去,房间里却空无一人。我直视着屏风,期待着若修就倚在屏风后的桌边,或许她刚从外面折了几枝梅花,正想着如何插瓶;又或者,她发现桌上的茶凉了,刚让人换了一壶来,知道我渴了,正给我倒茶……可我等了那么久,也没看见她从屏风外转进来。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根本不可能,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而且头晕得厉害。
经历了这么多悲欢离合,到头来不过是幻梦一场。如果真的是梦反倒好些,如果我睁开眼睛不是躺在这里,而是躺在西安城那条诡异的小巷子里,或者干脆一睡不起,都比现在要好。
我感到自己的心仿佛不再是完整的一颗,像是有一把刀从中间切过,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我不敢触碰,甚至有时候干脆把它忘了,可即便是刻意回避,那伤处的疼痛却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它愈演愈烈,直到我的脑子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这种反复的折磨不断地侵蚀着我,我虽然躺在床上,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为我挂心劳神,我还是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一点点地抽离了我的灵魂,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可能这一次睡去,就真的再也醒不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若修的身影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有时候坐在床沿看着我,有时候俯在我胸口静静地陪我待着,还有时候拉过我的胳膊枕着,在我耳边说悄悄话。
“建成,我们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好不好?”有一次若修一边挠着我的头发,一边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我点点头,笑着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好,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她突然站到了床边,朝我招手道:“那我们就走吧。”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也从床上起身,跟在她身后拉着她的手道:“走!”
我正要跟着若修出门,身后一个哭声叫道:“大哥……大哥!你醒醒!你醒醒啊!”
我猛地一惊,回身一看,发现自己又躺到了床上,若修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有三娘在那里哭得很伤心。
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哭什么?”
她看向我,一脸被吓坏了的样子,反问道:“大哥,你说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她根本就没有听清。可我无力回答她,只虚弱地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不知过了多久,又昏昏睡去了。
老爹出现在我面前,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我从前没有见到过他如此严厉的目光,他没有说半个字,只是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透。
这目光突然变成无数根针朝我刺来,我觉得浑身上下都很难受,这种难受又化作火辣辣的炙烤,我胸口烦闷至极,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往外吐出血来。
难受的感觉倏忽之间便消失了,一切又恢复了安静平和,我在这种安静平和中待了不短的时间,终于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老爹仍然在看着我,只是目光柔和慈爱,见我终于睁开了眼睛,疲惫地笑了笑,温声道:“建成,为父知道你心中的痛楚,只是逝者已矣,你若不好好活着,她……又如何安息?”
想到若修,我的泪又止不住沿着眼角滑落,三娘俯在床沿替我擦泪,一边道:“大哥,大嫂也希望你好好活着不是吗?”
老爹迟疑了一会儿,转身朝外走去,我才发现他又单薄了不少,丧妻之痛,他感同身受,自然能够体会我的苦楚,我怎能让他在半百之龄,再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如果我真的死了,这才是最大的不孝。
母上大人和若修的面容一遍一遍地在我脑子里浮现,我又一次觉得,或许活着,才是最大的不幸。
天气渐渐回暖,老爹也不再来看我,我问三娘才知道原来杨广第二次征讨高句丽,老爹被拉去负责转运粮草了。
又是征讨……我又回忆起在浿水岸边被我杀死的女子,她是谁家的女儿?是否已经嫁人……
我知道自己又想得太多了,赶紧把思绪收了回来。
张文苏来看我,他虽然气色还是很差,可是比起我来,已经算得上好太多了,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坐在床沿,并没有因为我的遭遇而有所改变,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是因为身体状况不佳,才收敛了一些。
第122章 是缘是劫(四)()
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道:“公子,我们都是九死一生,文苏自爱,公子也应节哀才是。”
我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杜杀妹妹莽撞,先生勿怪。”
张文苏摆手道:“文苏怎会怪她?”
这时李玄霸进来对我道:“大哥,有你的信。”
三娘在一旁扶我坐起身,我接过信看了看,除了信封上写着收信人是我,又没有落款,我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
展开信再仔细看时,才明白是子异老人和王珪写来的。他们听说我重病在身,邀请我到子异老人的住处好生休养。我看了信又感到一阵悲怆,原来我答应过若修,等到什么时候有空了,为她在世上找一个别人轻易找不到的地方造一个木屋,就我们一家生活在那里,当时我想象中日后的住处就是子异老人的木屋,如今他们请我去休养,然而却只剩了我孤身一人。
从大兴城到洛阳的路,我走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觉得这条路似乎通向了一个我从未曾企及过的去处。以前也去过子异老人那里,途经洛阳时,会顺道拜访,却从来没有一次有现在的心境,我坐在马车上不断地望着身后的土地,想象中,如果还能再回来,一切应该是沧海桑田了。
春天到了,我早已生无可恋。
子异老人的住处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变化是茶室的帘子全都卷了起来,严冬已过,不需要厚重的帘子遮挡寒风了。
我一个人到洛阳来,谁都不放心,荀简和荀一两个人一定要护送我,我推辞不过,也不想让他们太担心。在丁渔儿的茶楼歇了一晚之后,我就将他们留在了城中,自己一个人去了子异老人的住处。
他们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来。
我才到木屋外的竹篱边,就碰到了从屋中走出的子闵,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我仔细想了一下,她今年应该有十三四岁了。
她见到我,走上前来微微施了一礼道:“公子又来了?”说着莞尔一笑,不待我答话便转身走了进去。不知道为什么,她这番小小的举动颠覆了我对她的印象,从前的调皮活泼收敛了很多,倒多了几分少女的娇羞。
所有的事情都在变,连我也变了太多,从前我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现在年纪也不大,心却已经死了。
我在门外等了片刻,王珪扶着子异老人出门相迎,子异老人见了我便笑道:“小公子,一别数年,想不到还有会期。”
我拱手道:“前辈言重了。”
王珪走上前来扶了扶我的手道:“公子,里面请。”
他们二人在前面领路,我则跟在他们身后,穿过回廊,在茶室分宾主坐了下来。
茶室中的气氛很凝重,他们不想提起我的痛处,而我的脑子里,除了若修也想不到其他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子闵端上茶来,笑着问子异老人道:“师父,您可听说鸿泸卿杨玄感在黎阳起兵反叛的事?”
子异老人看了看她,捋着胡须皱了皱眉道:“不像话!天下将乱,你倒当作玩笑一般。”话虽是责备的意思,语气却十分温和。
子闵也不把这样的责备当回事,只道:“王先生平日里也说过不少呀,皇上东征,必败无疑。上次是因为敌人强势,这次倒是因了祸起萧墙了。”
王珪看向我道:“听说上次征伐,无人得免,不知公子是否去了辽东?”
我想了一阵,才想起一点片段,点头道:“在杨义臣老将军麾下任职,捡了一条命回来。”
子闵眼睛一闪,问道:“公子以为征伐高句丽应当吗?”
当然不应当,可这话仿佛不应该从她的口中问出来。
我摇摇头道:“百万将士埋骨他乡,又怎会应当?”
她又问道:“那杨玄感起兵,应当吗?”
当然也不应当,可是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除了一句“君君,臣臣……”可是现在杨广君不君,还怎么要求“臣臣”?
我又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