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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嘎上师此时才完全明白过来,来兴儿这些日子优待自己,并不只是为了从自己嘴里打探出吐蕃国内的动态,而且想把自己扣为人质,以逼使朗格同意放留在逻些为官的林树返回长安。
“小娃娃,你难道就不怕贫僧施用破瓦法圆寂升天吗?”贡嘎上师脸上挂着一丝狞笑冲来兴儿挑衅地问道。
见来兴儿满脸迷惑不解地神情,站立在一旁充当通译的王华忙向来兴儿解释道:“小的原听广慧寺的师父们谈起过,说是吐蕃出家修行的高僧能预知自己的圆寂时日,并提前开顶,从容升天,这种修为就叫做破瓦法,只不知是真是假?”
来兴儿听罢王华的解释,抱拳冲贡嘎上师躬身施礼道:“请上师恕在下多有怠慢、失礼之处。在下实无强迫上师之意,如上师决意以死相逼,在下也只能放上师回凉州去了。不过,在临行之前,还需上师答应在下一件事方可。”
贡嘎上师听了王华的通译,冷冷问道:“什么事?”
“请上师具结保证,从此再不踏入西疆半步。”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本就不属于吐蕃,上师要布道传法,还是请回到吐蕃去吧。我中土并不缺少像上师这样的大德高僧。”来兴儿坦然答道。
贡嘎上师低头沉思良久,方抬头问道:“你要用贫僧交换的这位林树大人,据我所知,他当初可是自愿留在吐蕃为官的,现在我吐蕃朝中任内相要职,倘若他本人不愿返回长安的话,那又当如何?”
来兴儿自信地一笑,答道:“在下与林树大人相识已久,素知林大人的志向、操守,如若真如上师所言,他甘愿为吐蕃效力,不愿返回故国的话,到时只需见到他的一封亲笔书信,在下定会放上师返回吐蕃的。”
贡嘎上师听来兴儿答得如此自信,思来想去,觉得就眼前情势而言,唯有答应来兴儿的请求,才是保全自身的最佳选择。于是,他盘腿在帐中坐下,单掌合十,颂声佛号,把另一只手掌向外一伸,说道:“拿纸笔来,贫僧现在就修书一封,给我那外甥。”(。)
第二百四十二章 老奸巨滑()
于承恩向皇帝举荐来兴儿赴凉州与骆元奇会合,袭扰吐蕃后方,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当然,也决不是真心认为此行非来兴儿不可。他之所以会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减削景氏一党羽翼的考虑。
当来兴儿被手下军士告发,怀疑他有私纵叛首李舒的重大嫌疑而交由亲临前敌督阵的睦王李启处置时,于承恩就曾生怕来兴儿拖自己下水,而存心加害来兴儿。那时,在于承恩心中,来兴儿还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可以随意舍弃的小小校尉罢了,他对来兴儿见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主要是出于自保的目的。
直至长安失而复得,来兴儿不但用擂鼓之法惊走了吐蕃军,而且手刃了张氏残党的首脑张谅,彻底消除了皇帝对他的疑虑,于承恩才恍然察觉出,这个年纪轻轻的冒牌小宦儿论能耐,可比他老子来慎行大多了。
尤其令于承恩感到坐立不安的是,眼瞅着来兴儿即将成为皇帝跟前数一数二的亲信近臣,而他偏偏又与自己的老冤家景云丛一家过丛甚密,走到了一起。甚至,他还伙同景氏父子破坏了他的迁都大计,使他借迁都来抬高自己地位、作用的企图完全落了空。如果自己就这么看着来兴儿平步青云,成为皇帝身边最可信赖的重臣的话,那么将来一旦自己与景氏父子公开撕破脸,争斗起来时,来兴儿必将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与其那样的话,倒不如趁着他翅膀未硬之时,借吐蕃人之手将他除去,以消后患。
另一个促使于承恩下定决心除掉来兴儿的原因则是皇帝一回驾长安,就征求他的意见,拟任来兴儿为神鹤军兵马指挥使,以弥补王怀贞被处斩后留下的空缺。同来兴儿倒向景氏父子相比,这更加令于承恩感到坐卧不安。
想当初,他被先皇派至军中担任监军,好容易一手创建起了这支精锐的神鹤军,作为自己在军中立足的资本。这些年来,他为了这支队伍能够发展壮大,可谓是费尽了心机,投入了全部精力,可如今,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王怀贞尸骨未寒,皇帝竟然打起了神鹤军的主意,想任这个精灵古怪的来兴儿为神鹤军主将,这不是明摆着要往自己的眼里掺沙子吗?
当皇帝在延英殿提前向他透露出这一讯息时,于承恩尽管表面上连一丝的不满和犹豫都未让皇帝察觉出,立马笑呵呵地表示出绝对地服从,可是在心里却已对来兴儿怀恨在心,必欲除之而后快。
皇帝在任用来兴儿这件事上流露出的对自己貌似倚重,实则心怀戒备的态度,使于承恩意识到单单凭借自己韬光养晦,以抵消皇帝的戒心还远远不够,他必须在皇帝身边最亲信的人当中尽快寻找到一个强有力的盟友,以帮助自己坐稳第一权宦的位置。
于承恩首先想到的就是现下独掌后宫的丽贵妃独孤婉容。
虽然独孤婉容和景暄一样,在于承恩被皇帝猜疑,从泾州调至陕州闲置之时,也未能帮他留在长安,但从与两位贵妃的接触当中,老奸巨滑的于承恩却敏锐地察觉出了婉容对他的态度与景暄截然不同。
这位貌似天仙,得皇帝之专宠的贵妃娘娘显然是于承恩这许多年混迹于官场司空见惯的一类人:遇到好处抢着要,但求她办事却比登天还难。景暄在宝象宫当着睦王李启的面儿虽一口答应下于承恩,为他能够留在长安居官在皇帝面前求情,但于承恩心里明白,自景暄将他送礼意图攀附之事挑明那一刻起,自己就再不能指望她帮自己任何忙了。而那一日,他从宝象宫退出,转而来到瑶华宫求见婉容时,婉容并没有答应为他做任何事,但于承恩明显能够从婉容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推测出婉容对自己前不久托来兴儿带回长安送给她的那些宝贝很是满意,并且极有可能想把这条财路继续维持下去。
世上哪有白拿钱不替别人做事的好事!
于承恩在把引援的目标锁定在独孤婉容身上时,打心眼儿里发出一声冷笑。
自新皇登极以来,在后宫一直压着婉容一头的景暄虽然已经死了,然而身为唯一一位贵妃娘娘的婉容却和他于承恩的处境差相仿佛,看似受到皇帝的专宠和信赖,实则隐伏危机。且不说皇帝一回驾长安就晋封的郑氏、阿史那氏两位妃子,只说那被皇帝超次擢封为宝昭仪的樱儿,以于承恩老道、锐利的目光审视,就决非是久居人下之人。婉容独掌后宫的愿望,如同自己独揽朝中大权的意图一样,正在皇帝的一手掌控下渐成水中月、镜中花。
但若自己和婉容能够联起手来,在前朝、后宫相互呼应、关照,情势就将发生明显地改变。毕竟,婉容不仅是后宫之中位号最尊的嫔妃,而且也是眼下后宫嫔妃当中唯一一位与皇帝共患过难的妃子,而自己却是有救驾之功的重臣,皇帝尽管对他二人心怀戒备,但在目前的形势下还离不开他二人的尽心辅佐。
既然独孤婉容是最合适,也是最可能引为自己强援的人选,接下来对于承恩而言,就是要用什么样的方式为他和独孤婉容之间搭建起一座牢固的纽带和桥梁了。
自从有了上回的经验和教训之后,于承恩心里清楚,单单靠着往瑶华宫里搬送金银财宝已很难满足婉容越来越膨胀的胃口了。他必须另辟蹊径,尽快找到另一条能使自己和婉容建立盟友关系的通道。
幸运的是,没用多长时间,于承恩就找到了一条与婉容保持紧密联系的通道。
在来兴儿奉旨离京不久,独孤婉容的同胞哥哥独孤浑就主动登门求见于承恩,央他为自己在神鹤军中谋得一个禁军郎将的位置,这令于承恩大喜过望。
原来,受益于于承恩率神鹤军在皇帝东奔途中将皇帝迎往陕州神鹤军军营之中驻跸,皇帝一回驾长安,便宣布,将神鹤军列为朝廷直接掌握的禁军,以取代原先的千牛卫,担任近卫之责。这样一来,头上顶着个千牛备身头衔的独孤浑便没了职份,只得来求身为神鹤军监军使的于承恩在神鹤军中替他谋得个新的差使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谋立中宫()
独孤浑自已送上门来,于承恩却并没有干脆利落地满足他的请求,只模棱两可地推说,禁军将佐都须皇帝亲自任命,他无权干预此事,同时也不失时机地向独孤浑作出暗示:自己会鼎力相助他谋得神鹤军郎将之位,但成与不成,最终还要看他这个国舅爷在皇帝心目中的份量比不比得过景昭了。
于承恩面对着求官心切的独孤浑,话里话外有意透露出的意思是,景昭虽只是个京兆少尹,但眼下身为京兆尹的吴弼身兼数职,且老迈年高,不久之后,这京兆尹必非景昭莫属,同为国舅,倘若皇帝连个五品的禁军郎将都不肯任用他独孤浑的话,那么他这个国舅做得也太没有滋味儿了吧。
看着独孤浑忿忿然、惶惶然且期期然地向自己告辞出府,于承恩脸上闪过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微笑。他当即命府中侍女为他更换章服,一个从人未带,悄悄地出了府,朝着大明宫的方向走去。于承恩要趁热打铁,牢牢将独孤浑控制在自己手中,以诱使独孤婉容和他结成同盟。
由于于承恩身上担着诸如宫苑使、闲厩使、五坊使之类的一应差事,他平时进出大明宫各处可说是比皇帝和后妃还要方便些。于承恩通行无阻地一路来到了瑶华宫的院门外,却意外地发现平时一向不设门岗的瑶华宫院门外一左一右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宦者、宫人,心里不由得一沉:难不成是皇帝来了瑶华宫?
以于承恩目前的身份而言,他是不宜公开与后宫嫔妃往来过密的。一念至此,于承恩随即故作来后宫巡视的模样,踱步来至瑶华宫门前,轻轻弹嗽一声,主动向守在院门两侧的一对宦者、宫人问道:“皇上驾临贵妃娘娘宫中,为何不见有随行的宦者守门,反倒是你们两个在此看守门户啊?”
那一对宦者、宫人闻声回头见是于承恩,吓得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尖叫,那宫人反而比宦者还沉稳些,一叫之后,忙敛衽向于承恩施了一礼,应道:“回大人的话,原是我家宝昭仪前来向贵妃娘娘请安,临入宫前,特地发下话来,要我两人在院门外守候,并非如大人方才所说,是皇上驾临。。。。。。”
樱儿出身瑶华宫,她来向婉容请安问候本是极平常之事,为何还要特地吩咐宦者、宫人在宫院门外守着?于承恩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之处,遂改变主意,负手站立在门前,冲那宫人吩咐道:“你进宫中通禀一声,就说咱家有事求见二位娘娘。”
那宫人答声是,转身入宫,不多时便返了回来,含笑侧身相让道:“娘娘有话,请大人到正殿相见说话。”
于承恩随着那宫人走进瑶华宫正殿,正殿内下首坐着的宝昭仪樱儿一见他走进来,忙起身向他略施一礼,口中谦恭地说道:“见过于大人。”
于承恩在官场沉浮多年,平时靠得就是人前无事七分笑,人后临难十分狠的两面三刀的功夫,眼见身为二品昭仪的樱儿竟冲自己施起礼来,唬得立马就地扑身跪倒,向着居中而坐的婉容和樱儿连连叩头赔罪道:“咱家一介残疾微末之人,哪儿敢受娘娘如此大礼,方才有冲撞失礼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婉容见当今朝中第一权宦竟被樱儿略一欠身唬得如临深渊般惶恐难以自持,禁不住咯咯笑道:“于大人在本宫面前恁也小心了些,樱儿不过是本宫身边的婢女出身,前次因揭露了尚敬瞒报西疆军情,也算得是为国立了功,才受到皇上的超次加封,做了昭仪,今日来到瑶华宫中,便还和从前的身份无差,况且于大人,你年长她这许多岁,就是心安理得地受她一拜,也是说得过去的,再不必如此小心、慌张。”
于承恩匍匐在地,听到婉容这话,不禁微皱双眉,心中暗忖道:这丽贵妃恁也托大了吧。谁不知现如今宝昭仪乃是皇帝跟前头号得宠的妃子,她纵在你面前以婢女自居,你又如何受之若素,且当着外臣的面存心揭出她的微贱出身?这不是平白无故地在替自己种祸吗?
“娘娘身份尊贵,宝昭仪无论怎样礼敬娘娘您都是她的本分,可在老臣眼中,宝昭仪却也是老臣的主子娘娘,这世上哪儿有主子娘娘见了老奴仆施礼的道理呢?”
心里虽然颇不以婉容此说为是,可于承恩脸上却仍带着惴惴不安的神色,陪笑解说道。
“尊贵?那好,于承恩,本宫且问你,这后宫之中谁为身份最尊之人?”婉容瞟了一旁站立的樱儿一眼,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