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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只管回宫等着吧,我去去就回。”
没等跟在他们后面的三匹马上的人反应过来,“雪里青”已驮着来兴儿跑得无影无踪。
第十五章 改朝换代(一)()
两年前被强逼着吞下一块人肉,疯癫了三日,钱大顺却因此交上了好运。张大将军不仅履行诺言,让他当上了伙长,而且在领军出征前,专门把他从东宫调来,做了自己的亲兵,还手把手地传授他战场格斗的本领。不出数月,东京收复,大将军封侯晋级,也没忘提携跟着自己滚刀舔血的这帮兄弟,钱大顺于是摇身一变,成了从七品的禁军校尉。
由于骆三儿隶属于左监门卫,而钱大顺所在的千牛卫才是皇上的近卫军,因此,来兴儿首先纵马来到千牛卫找钱大顺。
钱大顺因昨夜带班在紫宸殿外值守了一夜,回到营房睡得正酣,被来兴儿闯将进来,一把掀开被子,从枕头上硬拉了起来,他勉强睁开惺松的睡眼,见床前站着的是来兴儿,没好气地开口骂道:“没****的东西,谁借你的恁大胆!要找老子玩儿,晚上再来。”说着,又要倒头睡下。
来兴儿知他身上痒痒肉多,伸手在他肋下紧捅了两下,钱大顺立马挺身坐起,咯咯笑道:“别,别,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才当了个破校尉,就这么大的脾气,午后李进忠大人要到闲厩院查看马匹,我把你的话说给他听听,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来兴儿一向和他随便惯了,有意吓唬吓唬他。
“得了,知道你们宦者厉害,你就口下留德吧。”钱大顺的睡意已消了一半,坐在床上打量着来兴儿问道,“你大白天的跑来扰我的好觉,不会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吧?”
“算你聪明,快起来进宫走一趟。”来兴儿拿起床边矮凳上的袍子扔给钱大顺,“我家娘娘听说太子今日回京入了宫,差我来打听打听太子入宫后的消息。”
“你家娘娘?”钱大顺一边往身上套着袍子,一边揶揄道,“我说九品内给使来兴儿来大人,您如今已不在东宫当差了,请问你家娘娘是哪一位啊?”
来兴儿不急不恼,悠悠地说道:“就是前不久才重掌帅印的景大将军的千金呀。我可听说前一阵子张大将军为争这个天下兵马副元帅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劲儿,到头来皇上还是更信得过景大将军。要不要我在景嫔娘娘跟前美言几句,调你到景元帅帐前效力呀。”
“不和你逗着玩儿啦,”钱大顺装束已毕,正色说道,“皇上传诏太子回京的消息宫中人皆知,又何需找我打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来兴儿把钱大顺推向屋外,嘴里央求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好大哥,你只需入宫溜达一圈,问清楚太子现在何处就行了,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改日我请你城外骑马还不行。”
钱大顺用手点着来兴儿的脑门儿,嗔道:“自从交了你这个‘疯友’,我就没安生过。也罢,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吧。”说罢,出门叫过两个禁卒,疾步而去。
可他这一走,直到午时将过,却是半点消息也无。来兴儿守在营房中等得焦急,正要出门去清宁宫找骆三儿另想办法,迎面差点儿和一名军士撞个满怀。那军士上气不接下气地冲来兴儿嚷道:“快,快回去。”
来兴儿听得一头雾水,忙问:“你把话说清楚?谁叫我回去,回哪儿啊?”
那军士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半晌,方道:“钱将军要你把马骑回去,还特意嘱咐,别的什么都不要问,回去后一切便知。”
来兴儿心知宫中必有变故,从军士的话中隐约猜出钱大顺是要自己马上返回闲厩院,他来不及细想,匆匆向那军士道了谢,出门翻身上马,朝闲厩院疾驰而去。
闲厩院所在的街巷尽管偏僻,但平日里总有两三个售卖汤饼、杂货的小商贩于巷口处摆摊做生意,人来人往的颇有些热闹。今天来兴儿骑着“雪里青”拐进这条街时,长长的一条街巷上却是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人影。来兴儿在闲厩院门前下了马,见两扇院门紧闭,便上前叩打门环,可任凭他把门环敲打得山响,院内仍是无人应声。无奈,来兴儿只好将马牵到傍墙长着的一棵大树旁,站上马背,抱住大树伸向院内的一根枝丫,溜上了院墙,再纵身一跃,跳到了院内。
闲厩院里依旧静悄悄地,连马的嘶鸣都听不到一声,来兴儿朝着值事厅奔去,可跑出去没多远,便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通往值事厅的小道旁、苏福忠和吴孝忠常饮酒下棋的小树林里、值事厅的门前,到处都是闲厩院值事们的尸体,有一具尸体身上还在汩汩往外冒着鲜血。来兴儿头一次亲眼目睹屠戮过后尸体横陈的场面,吓得扭头想往外跑,可两条腿已抖得迈不开步子,“扑通”一声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他只觉胸中不停地翻腾,禁不住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当来兴儿吐无可吐,开始往外呕酸水儿时,他的头脑渐渐清醒了过来。他挣扎着爬起来,努力避免使自己的目光接触到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大声呼唤着师父、师叔,朝值事厅冲了过去。
值事厅内空荡荡地并无一具尸体。来兴儿略微放下了点儿心,他忍住心头的恐惧,四肢颤抖着一具接一具地辨认着院内的尸体,终于,当他确认师父和师叔不在其中时,他又一次瘫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是来兴儿吗?”
乍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来兴儿陡然惊觉,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力气,挺身跳了起来,注目看去,却见一身侍卫打扮的太子手握钢刀站在眼前。
刹那间,来兴儿明白了钱大顺要自己赶回闲厩院的用意。
“果真是你,太好了!”两年不见,太子变得又黑又瘦,似乎苍老了许多,他放下手中的刀,一把拉起来兴儿,绕过值事厅,径直走进后院一间值事人住的偏房中。
“那些人是殿下您杀的吗?”来兴儿怯生生地问道。
第十五章 改朝换代(二)()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太子直盯着来兴儿的双眼说道,“宫中生了内乱,这里的人都是张谅手下的禁军所杀。”
“那我师父和师叔呢,他们是不是也死了?”
“我不清楚。”太子不耐烦回答来兴儿的一再问话,反问来兴儿道,“我问你,你是如何进得这院中的,外面没有人把守吗?”
来兴儿失望地摇摇头。
“哈哈,真是天不灭我!”太子显得有些兴奋,不停地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像是心中在盘算着什么。
“娘娘不放心您一个人入宫,还在东宫等着我带回的消息呢,我这就去禀报娘娘一声。”来兴儿见太子神色怪异,心中害怕,试探着说道。
“你不许走。”太子头也不回地制止了他。
“还有,曾大人”
“你是说曾庆则吗?”太子霍然转过身,双目闪着寒光问道,“他现在何处?你又是在哪儿遇到他的?”继而不待来兴儿回话,又兀自摇头喃喃道,“不行,他已派不上用场了。”
来兴儿挂念着苏福忠和吴孝忠的生死安危,一心想借故脱身在闲厩院中四处搜寻一番,便顺着太子的话问道:“殿下有什么需要小的去办的,吩咐便是。”
“有,一定有你办的差事。别鸹噪,容本宫再想想。”太子仍沉浸在他的思虑之中。
两个人就这么在房中呆了足有半个时辰,太子忽然问来兴儿道:“本宫依稀记得你是在凝香轩婉容跟前当差,怎么跑到了这里?”
“两年前爷您离开京城时,小的尚在凝香轩当差,没过几天,谢公公就把小的重新分派到了马厩。后来,据说是奉皇后娘娘的懿旨,东宫马厩与闲厩院并在一处,小的便又回了闲厩院。”来兴儿一五一十地答道。
“这两年芙蓉没再找过你吗?”
“回爷的话,两年来小的与她再没见过一面。”来兴儿生恐他又提起当年自己充当清宁宫眼线之事,忙不迭地答道。
“怪哉!”太子疑惑道,“她就这样任由你离开东宫而不闻不问?”
来兴儿不知该如何答话,只得呆呆地站着。
太子思忖片刻,转身坐在床沿上,吩咐来兴儿道:“本宫有些饿了,你去为本宫找些吃食来。”
来兴儿应了声是,出了值房,却并没有到离值房不远的伙房中找吃的,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的马厩跑去。可是,直到来兴儿把闲厩院中大大小小的马厩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苏福忠和吴孝忠两人的踪影。他只好无奈地又返回后院,进了伙房。
“你不来这儿找吃的,四处瞎逛找什么呢?”伙房中,太子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啜着,见来兴儿进来,板着脸问道。
来兴儿惊道:“爷您一直跟着小的?”
太子放下粥碗,走上来,重重地拍了拍来兴儿肩头,说道:“还不错,不枉当初本宫留着你没杀。”
来兴儿瞅了瞅灶台上那柄寒光闪闪的钢刀,明白过来太子差自己去找吃的,原来只不过是为了试探自己罢了。他既感委屈,又满心地担忧和恐惧,“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闭嘴!”太子本就心绪不定,被他这一哭搅得愈发烦躁起来,“今日你有缘与本宫在此相逢,日后自是你的一份造化。当此生死荣辱的紧要关头,哭有何用!”
来兴儿瞪着噙满泪花的一双眼,不解地盯着太子,努力忍住不哭出声来。
太子从怀中摸出件东西,略一迟疑,还是递给了来兴,叮嘱道:“本宫现有件紧要的差事派给你。这是本宫向不离身的赤霞璧,你持此物赶到归仁里东阳郡公府去见景云丛,要他率府中亲兵速速来此护持本宫。”
来兴儿接过玉璧,抹一把眼泪,还是忍不住问道:“爷,到底出了什么事?娘娘她”
“莫要多问,切记千万别去东宫,若是景云丛不在府中,你只须即刻返回,不得向旁人说及本宫在这闲厩院中。”太子厉声喝止道。
来兴儿只得向太子施了一礼,匆匆离开伙房,穿过值事厅,朝闲厩院的正门走去。可他还未及打开院门出去,身后又传来太子的声音:“算了,你还是别去了。”
来兴儿扭过头,见太子神色沮丧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两眼紧盯着院门,仿佛很怕见到那两扇门被打开的样子。
“爷,您对小的仍放心不下吗?”来兴儿纳闷儿地问道。
太子无力地摇摇头,喃喃道:“他要本宫藏身于此,自有他的道理。索性就这样吧,免得再横生枝节,引来麻烦。”
来兴儿一脸迷惑,想问问太子口口声声说的他是谁,又知太子定不肯说。他随着太子重回到后院那间值房,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心事。
眼看着金乌西坠,房中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来兴儿想起前院横陈着的众人尸体,顿觉这偌大寂静的院落里阴气森森地,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他站起身,掏出随身带的火褶子,想要点燃房中的蜡烛照亮,却被太子制止了。
“来兴儿,两年前你为什么要帮着本宫?”太子大约也难以忍受黑暗的降临,开口问来兴儿道。
来兴儿不明白此时太子何以会重提往事,嗫嚅着答道:“小的也说不好,只是觉得应当那么做,否则小的实难心安。”
“你真是这样想的?”太子有些意外,揣摩着问道,“你会不会想着帮了本宫其实也是帮了你自己?譬如那刘才人,甘心做清宁宫的恶犬出来咬人,结果仍叫主子灭了口。”
来兴儿被他问得心底一阵阵发凉,含混地答道:“可能是吧,小的做不来那暗中害人的勾当。”
“这么说,他现在帮着本宫,也是在帮他自己喽。”太子并不理会来兴儿的话,自言自语起来,“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能耐,帮本宫渡过此厄?”
来兴儿瞧窗外已是一片模糊,不安地问道:“爷,咱们就一直呆在这儿吗?不如趁着天黑咱们一起走吧。”
“嘘,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动静?”太子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十五章 改朝换代(三)()
来兴儿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房外除了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外,并没有任何响动。他陡然想起两年前在东宫花坊中自己喝下“乌羽飞”后的情形,联想起太子一系列莫名其妙地言语和举动,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听到了吗?有人在敲门,他们要进来了”太子的声音里分明带着几分惊慌。
“我瞧瞧去。”来兴儿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勇气来,站起就往房外走。
“不许去。”太子一把抓住来兴儿,“这院中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