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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也见这崔智,一开始倒也虎躯挺拔,按剑而立,但很快就被秦桧中正平和的目光给击败,不得不转身度起了步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明显瞧着崔智开始焦躁起来,不是张望城前的来路,以及神闲气定坐在门前的秦桧。至于秦桧,却是看也不看他,只是盯着城上迎着日光的日晷,待瞧见日晷上的刻度稳稳压在了巳时初刻的线上后,秦桧便也站起身来,对着崔智摇头一笑后,便转身提着凳子便走。
卷十一 射天鹧 第九百零六章 【嫁祸之计】()
秦桧来到高丽数月,对于高丽内部的形势,自然有所心得。
实际上,高丽虽小,一如麻雀般也是五脏俱全,其国中的权贵斗争,比起大宋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文有述,如今的高丽王便是外戚干政的结果,而高丽王朝的朝堂,如今则是被尹氏、崔氏、高氏、金氏四个家族掌控,就秦桧在开京亲眼所见和黄杰早年就派往高丽的传教士收集所得,如今这四大家族的涉猎各有分野,尹氏和金氏属于传统的老牌家族,族人多在朝中为官,不管是外朝的文吏还是内庭的宦官,或是军中的武官,都有庞大的势力。
至于崔氏和高氏,一个是老牌门阀,从开国就繁荣至今,如今更是执掌着高丽的最高兵权,另外一个却是商贾世家,富可敌国不说,还控制着整个高丽的经济命脉。
不过,表面上看,四大家族既互有斗争,又唇齿相依,彼此消长间倒也把控住了平衡,但实际上推己及人,以秦桧在大宋的所见所闻,也就不难推测出高丽门阀斗争是何等的激烈。
还是拿如今高丽王来说事,前任高丽王谥号为睿宗,他在位时因为去了朝中将军李资谦的女儿李氏(谥号为顺德王后),便一手护持了岳父李资谦建立的李氏门阀,更是给李资谦加官进爵为邵城郡伯、邵城侯、汉阳公、朝鲜国公。
因此,当睿宗挂了之后,李资谦当时也算是李氏门阀,便也拥立了睿宗之子,十四岁的王楷为王,估计打的主意不过就是所谓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倒也把持过一段时间的朝政,这期间甚至还纵容李资谦干出了一件叫人不齿的荒唐事,也就是李资谦为图继续巩固自身地位,复将自己三女与四女进献为王楷的后妃,要知道他可是王楷的外祖父,却把王楷的姨母嫁给他为后妃,你说荒唐不荒唐。
到了后来李资谦更是大胆的结党营私,安插亲族与部属担任朝中内外要职,并以权位之便乘机诬陷忠良,铲除异己。
然而,正是他的这番作为,不但惹恼了高丽的百姓,更是惹着了尹、崔、高、金四家,可以说最终李资谦的倒台,便是由四家人推波助澜而促成。
先说王楷四年(1126年),王楷的近臣金灿(金氏)、安甫麟暗中窥知王楷已经厌恶李资谦的擅权,于是伙同上将军崔卓(崔氏)、吴卓等人密议,在半夜引兵入宫诛杀李资谦的党羽拓俊京之子拓纯与其弟拓俊臣。
拓俊京得到急报后,连忙也引兵入宫将房屋付之一炬。大火延烧至内殿,王楷紧急徒步逃至后苑避难,王楷甚至准备下令让位与李资谦以结束纷乱,近臣连忙上谏阻止,王楷这才作罢。于是李资谦派遣党羽到各地捕杀安甫麟等数十名朝中要员,将王楷软禁在寝所,并先后数次进毒药企图杀害王楷,幸好每次都为王妃用奇智所救。
不久后,李资谦与拓俊京之间因为双方各自奴婢间的争执而产生嫌隙,两人关系因此日渐恶化。
此时,得到王楷密旨的内医崔思(又是崔氏)全前往说服拓俊京,拓俊京遂痛悔前非,并决心效忠王室。
于是,拓俊京奉仁宗之命拘捕李资谦,并将之流配至今之灵光,李资谦数个月后病死于流配地;李资谦的党羽也均被流配至远地,李资谦嫁与王楷之二女也遭到罢黜,但因救急有功,所以仍然特别得到丰厚的赏赐。
另一方面,拓俊京在勤王有功后,却仗着功勋而日益嚣张跋扈,王楷五年(1127年),就被流配至岩堕岛(今之今智岛)。
然而,拓俊京被弄去海岛上钓鱼之后,这高丽朝堂上姓崔的、姓金的、姓尹的和姓高的却依旧马照跑,舞照跳,也就不难看出他其实就是被四大家族给耍了,既背叛了李资谦并将他扳倒,又被当成替罪羊擦干净了屁股。
由此可见,高丽人搞宫斗的能力还是很强的,随随便便拿出个例子来就是一出精彩的宫斗大戏。
也正因为如此,但此时此地秦桧被拦在大正门下时,他也就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高丽人的内斗,这也才打着胆子问了那崔智一句,而从他的回答里也就听出了事情的不简单。
后来,秦桧拿着长凳坐在城门前,一面看着日晷,一面好好将眼下他收集到的消息好好的理顺,也是差不多在争分夺秒之间,倒也想通了:论说起来,如今宋军兵临城下的发端,便是大宋主动提出要给高丽修一条路,并且这条表面上说是“宋丽友谊路”,实际上乃是一条为了便与宋军横跨高丽半岛渡海去偷袭金国,这一点应该是大宋和高丽两国都是达成了共识了的。
那么后来,双方的第一个冲突,就是大宋在正式实施道路建设的时候,因为提出的薪酬价格被高丽认为过高,因此双方也就发生了分歧,可这个分歧却叫黄杰巧妙的以一个“水陆一体化养殖技术”作为敲门砖给破解了,让实际上掌控着高丽朝野和经济的四大门阀都得到了好处。
当然,这其中又埋下了第二个冲突,便是以崔卓为代表的崔氏旁支并未分得这块蛋糕。看似一个隐藏着的隐患。而随后,就是朴氏女事件的发生和高丽朝廷迅捷的反应,以及崔卓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神速集结大军从开京奔赴西京,然后迅速在平叛之余,又没来由的惹上了大宋。
实际上,在今早之前,秦桧根据他所见所闻,大致上已经认定了朴氏女事件就是崔卓使人自导自演的闹剧,好借此缘由大闹一场,分别向高丽和大宋展示自己的存在,毕竟之前黄杰与高丽四大家族的勾兑之中,的确是把他给漏掉了。
甚至,秦桧也把对朴氏女事件中,西京骚乱的调查结果,当成了确凿无疑的在证据:比如说,暴乱的人群的确是拿着修路工地上的工具进攻的西京,但他们杀入城池后并非如正常的暴民一般见谁抢谁,反倒是如有预谋一般将目标指向了西京城中的高门大户,而且一些高门大户还豢养了打量的护卫和家丁。
其次是,根据秦桧入城后暗中使钱找来当地的地头蛇调查的结果显示,这次民乱中虽然西京有差不多八百多户人家,五十余户高门遭到了暴民的抢掠,但受灾了高门之中,虽然有崔姓七家,但没有一家跟崔卓有关系。
若这还不能说明什么的话,那么城中未被暴民侵害的崔姓高门里,却有崔卓的两个堂兄和一个亲侄儿,这又如何解释?
只是,当眼下这什么龙虎将军崔智借口军令不与开门之后,秦桧这才突然发现这些明摆着的证据,却极有可能使的是一场嫁祸之计。
卷十一 射天鹧 第九百零七章 【豁然开朗】()
秦桧虽然不曾有奇梦指点,但人家也是正牌的金榜头甲进士出身,史科自然早就满分全通了。
所以,也就借着这门前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将整件事完全反推的话,得到的结论自然又是另一番道理:首先,容许大宋修路,无论如何对于高丽人来说是绝对得利方,因为这条路都是修在高丽国土上,连同的是高丽西京自元山,横跨了高丽半岛,这一点毋庸置疑。
其次,为了促成这条路的修建,大宋方面(黄杰单方面)也拿出了足够的利益来对付高丽朝野,对民间百姓使出了高薪雇工的手段,对高丽的门阀贵族(四大家族),也拿出“水陆一体化养殖技术”这样的黑科技,从表面上看至少也该是堵住了他们的血盆大口。
而就眼下来说,高丽人依旧还沉浸在当年尹瓘干翻女真曷懒甸部的光荣之中,并不畏惧如今的金国。那么在此条件之下就算大宋把这条用于进攻金国的“宋丽友谊路”给修出来,万一的万一进攻金国失败,高丽人也并不会害怕金国就此跑来兴师问罪,也就不可能会有什么高丽的“仁人志士”暗中来反对修建这条道路。
说道“仁人志士”,倒是要考量一种可能,那就是或许会有个别“仁人志士”在熟读史书至于,考量到隋唐四地征伐前高句丽的历史,或许会担心一旦这条道路修好,大宋又利用这条道路当真偷袭金国成功,并且还一举把金国灭掉之后,又会调转枪头来对付高丽的可能,所以这才从中作梗。
不过就如此的推出,秦桧结合他之前在开京的所见所闻而言,还真没见着类似的苗头。在开京时,秦桧与高丽的官员士人结交,宴中提到大宋,高丽人表现都是“听闻大宋如何如何,宋使来往高丽之后,感觉高丽比之大宋如何”这类的反应,还真没见着过一个忧心大宋怼了金国后,会对高丽不利的“忧国忧民”之士。
而且,甚至就连如今的高丽王,也因为从小就被人灌输了高丽如何如何的念头,对大宋的认识竟然还停留在大宋“民多、地广、物博、人傻”的阶段,虽然表面上对秦桧这位宋使礼敬有佳,但骨子里的自傲还是时不时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当然了,秦桧对于高丽王这样的“土王”,也未必会有什么恭敬,尤其是在见识了开京城里“晴天一身尘,雨天一身泥,人畜混杂而居,百姓状若流民”的景象后,更是将那王楷当成了土包子一般。
那么,秦桧在这城门前花了小半个时辰到底想明白了什么呢?
很简单,有人给崔卓下了个套子,想要借了宋人的手,致他于死地!
从朴氏女事件开始,到西京民乱故意绕开与崔卓有关的族亲,再到高丽朝野上下一心,火速给了兵权将崔卓派来,一步步走下来可谓是一环套着一环。
最后,在此基础上,崔卓前来平叛之后,弄些栽赃嫁祸让他胡乱抓些宋人触怒大宋,也本是题中应有之意。就算按照以往大宋处理类似事件的标准剧本,即便不似如今这般直接叫黄杰带了大军来搞事情,至少也会遣使前来交涉,而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有了给某些人攻讦崔卓的借口。
或许,一开始剧本就是如此的,至少后来黄杰的不按情理出牌反倒了逐了某些人的意,以至于就在眼下这个宋军威胁不放出侨民便要攻城的节骨眼,对方胆敢冒着捅破天的风险还要节外生枝,从中作上一梗。
否则,还真无法解释这什么龙虎将军崔智,在已经命人打扫好了昨日以被堵死的城门后,却借故说没有军令不敢开门这样拙劣的借口,不放秦桧等人出城平息此事。
秦桧不认为这个崔智会觉得,他的这般故意刁难是长了高丽的威风,灭了宋人的志气,又或者是城外的黄杰还就真不敢按时开打,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故意让他这么做……或者说,甚至他恐怕还巴不得城外的宋军在恼怒之下一举攻破了平壤城!
那时,一个处置不当,引得上国震怒,致使留京被攻破,国家社稷被动摇的罪名,就足以让崔卓身败名裂,九族或都无法幸免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秦桧原本如坠云雾之中的思维,一下子就豁然开朗起来!
不过就眼下来看,事已至此,对方的计谋显然已经得逞,便是他也无法挽回。甚至他对返回去崔卓府上讨要军令的金达中也不抱什么希望,对方既然胆敢设下这等连环的毒计,又岂能让金达中顺顺利利的讨来军令,好让秦桧一行顺利出城,将这一场巨大的灾祸就此消弭?
便也说,秦桧一直压抑着心中的震惊,看似表情平淡的坐等,但实际上他心中早已对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做了无数的推演,待到看着日晷上的时针阴影压住了巳时初刻,这才转身提了长凳就走,疾步走回茶寮后,便也忙唤来了这次随他赴高丽的身边之人。
这次秦桧赴高丽公干,身边的随员倒也不多,一个书童本是家仆,只有两个随员、一个翻译还有一个护卫是在河北时由黄杰指派,却也说秦桧入了茶寮后,便也急忙唤来两个随员和那护卫道:“三位,如今郡王限令的时辰已到,只怕马上就会攻城,秦某料定一旦我宋军开始攻城,高丽人必会与我等为难,不知三位可有什么办法?”
但也见三人中的那护卫哈哈一笑,便也拱手与秦桧道:“大人莫慌,武某瞧着这茶寮正好,一旦大军攻城,我等便守在这茶寮之中,待到大军攻破了城池,便在此地与大军会师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