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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巡检一直是摆设,只是安静听着。
对这个问题,典史魏崑岗更是装聋作哑,这事他才懒得管。
县丞刘遵和又面无表情,高岐凤则是头痛。
城外流民越多,他岂不担心?只是如何安排呢?
按理说流民前来,最好处置是编户齐民,给他们耕牛种子口粮,让他们去开垦荒地,这样治下人口田地增多,也是政绩。
只是这需要大量的钱粮,县里哪拿得出?睢宁的土质也不好,一般荒地开垦当年都谈不上收获,可能到第二年,第三年,才会略略有一些收成,难道县中要一直养他们三年?
否则田地没有收成,流民没有生存的口粮,又会继续抛荒闹事。
以工代赈一样是有效手法,只是继续老问题,县中没有粮钱,没看到城内的道路都是泥土路?就是因为没钱铺青石板。
一赶了事更不可能,不说巡按风闻,就是城内都会物议哗然,对他高知县的名声极为不利。
所以一直拖,拖一天算一天。
主簿郑时新这时叹道:“流民啊,下官也看到了,城外流民越多,赈济的粮米却是不足,很多流民也没有御寒的冬衣。下官还听说,越多的流民冻饿而死。”
高岐凤皱眉听着,只觉自己头壳一阵阵炸裂,强忍着在众官面前不失态,他揉着脑仁道:“粮米缺乏啊……赞府,你吩咐一下,拨些羡余钱,还有从常平二仓拿些粮,让城外的流民不要饿死。”
县丞刘遵和看了杨河一眼,淡淡道:“县尊,羡余的钱还要养乡兵呢,预备仓空空,早没义民纳捐。常平仓的粮也不多了,青黄不接时,还要备荒调剂县民呢。”
杨河静静听着,他知道古时都有常平仓,主要是调节粮价,储粮备荒之用,粮价低时,官府适当提高粮价进行大量收购,粮价高的时候,适当降低价格进行出售。
有一定的平抑粮价,防止谷贱伤农,谷贵伤民之用。
常平仓廪是否充盈,素来是地方官的考绩重点之一。
大明又设预备仓,也是防备平时饥荒所用,平时基本都靠民间捐助,为鼓励纳捐,民间纳谷者可奖敕为义民,见官不拜,或是给于冠带散官,让他们享受官员的部分待遇。
当然没有实权,杨河现在其实就是冠带散官,但因为他有练总之职,又正值乱世,军力为尊,所以成了实权官。
没有练总这个职务在,他什么都不是,捐官素来没有任何人重视,恐怕比邓巡检的地位还不如。
但有了练总职务,手上有兵,得到九品待遇官阶,只是顺理成章的事。
常平二仓算是大明的善政,但到了现在,财政崩溃,各州县二仓基本空空可跑老鼠,备荒赈济之事,成为空谈。
还有羡余与存留,一般也有赈灾,营建,水利等公共事务之用,但现在大明末年,水旱灾害频繁,田赋加耗加上去,百姓就干脆抛荒逃难,又兵匪连连,十室九空,很多地方也谈不上征粮。
再说官员还要宴饮送礼,中饱私囊,就算有些羡余钱,又肯拿多少出来赈灾?
这不,县丞刘遵和就推到自己头上来了。
“要不,让士绅乐捐吧。”
主簿郑时新低声出主意。
典史魏崑岗又嗤的一声笑:“已经捐过一次了,再次开口,恐怕缙绅也不会乐意,闹起事来,谁来出面?”
看他们争执,杨河看向知县高岐凤,看他只是揉着自己脑仁,最大的感受,他这个知县做得真郁闷,有心想办点事,然掣肘太多,只有一句话形容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杨河原本不想参与南岸民政之事,安安静静练自己的兵,稳步发展自己实力。
奈何流民聚着不是办法,介时流寇来临,他们就是很大的隐患,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冻饿而死。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北岸缙绅正在修葺道路,就下官想想办法,将他们拉到北岸去,以工代赈吧。”
堂内立时无声,不论县丞刘遵和、典史魏崑岗都闭嘴了,眼中竟都有庆幸,大麻烦摆脱了,这样最好。
高岐凤脸上挤出笑容:“此事就劳烦慎言多费心了。”
杨河心中一叹,“一条鞭法”后,乡绅与乡族集团全面接管地方事务,合法的拥有对基层社会的控制权,今日在堂中,他也算明白官府是如何失去地方掌控力的。
堂内各官不是不知道,自己就是北岸最大的豪强,所谓的北岸缙绅,指的就是他杨河自己。
然各人就是迫不及待,将这个包袱甩了就好,还管他怎么处置流民,管他杨河因此实力更加壮大?
也因此明季缙绅,威权赫奕,地方任何事务,都离不开士绅与豪强的支持。
这实实在在的皇权不下乡了。
第157章 周边()
议事后,县丞刘遵和、典史魏崑岗急速闪人,主簿郑时新也颇有公务。
杨河无事,就打算去自己的练总署廨看看。
解决了流民之事,知县高岐风心情大好,特意亲切的吩咐田师爷领他前去。
邓巡检无事,也跟着去,倒不急着回家。
他是睢宁人,在城中也有宅院,不过现家中冷清,那头母老虎那次跟他大吵一架后,一直待在邳州娘家内不回来。
邓巡检也懒得唤她回来,这娘们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乐得自己一个人自在。
众人出了大堂,杨河仍穿官服,系着貂裘斗篷,罩着暖耳,然后陈仇敖五个铁甲护卫,胖瘦两个皂隶跟了上来。
步下台阶,立时很多吏员聚过来巴结讨好,“杨大人”的招呼声不断。
杨河微微点头,这大堂两侧素是六科的聚集之地,吏、户、礼、兵、刑、工、粮科、马科、承发房、铺长司都在这边,每房有司吏一名,典吏二名。
都这是正经的县吏,几乎世代传袭,事实控制各州县政事,然后各房还有书办不等,这些是雇佣招募而来。
明初吏员众多,名目不等,不过正统元年,裁天下吏员,每房止存司吏一名,典吏二名,然就象衙役各类白役众多一样,每房仅靠三名吏员是忙不过来的。
所以陆陆续续各类书吏又出现了,这些人的职事多是掏钱纳粟购买而来,还有挂名吃干饷的,除了各种各样灰色收入,一般每名书吏一年工食银柒两贰钱,多在条鞭内征给。
看着这些人谄媚的神情,个个若小白鼠似的无害友好,杨河却知道他们的内心故事,“任你官清似水,难免吏滑如油”,历朝历代,朝廷命官在县衙胥吏手中吃大亏的事情屡见不鲜。
甚至《清稗类钞》有一个故事,一个尚书让一个部吏办事,那小吏开口就敲他一万两银子。
每个胥吏都是人精,不动声色间,就可以给你下眼药,为了控制吏员,《大明律》专门规定:“凡有司官吏,不住公廨内官房,而住街市民房者,杖八十。”
每月初一、十五他们才可以出衙,但现在已成为空谈。
现在还不到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一片的招呼声中,杨河淡淡点头,与田师爷、邓巡检说着话,大步出了大堂,留下后面一张张收敛笑容的脸容,一双双或深沉或复杂的眼神。
出了仪门,陈仇敖等人去牵回马匹,出了县衙来。
然后衙前大街这边仍聚了很多围观的闲人,杨河在田师爷,邓巡检等人簇拥下昂然而出,又有铁甲护卫跟着,一走出县衙大门,就是一片的啧啧声音。
本地的官多年来多是老头,中年人都很少见,现在竟出现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官员,想必在很长的时间内,睢宁百姓,各街头巷尾,茶馆酒楼,都有闲谈的话题了。
杨河骑上马匹,署廨在西门,不过杨河吩咐往东走,他打算从那边登上圩墙,从东往南,再往西看一圈。
一行人在大街上策马而行,都是土路,也颇为污秽,现在还好,若是下雨……
而衙前街也是睢宁城最繁华的地方,商铺行人相对不少,这边走的人衣着也会光鲜些,看到杨河,个个都是点头哈腰,羡慕的闪避一边,甚至都不用胖瘦二皂隶开道。
杨河身上的官服,就是最好的闪避牌。
还有颇多的人拱手作揖,不论杨河认识不认识他们,都摆出一副很熟稔的样子,让杨河感慨此时官员之贵。
睢宁也不算很小的地方,然只有六个官,每个官都很贵重。
田师安轻声在旁介绍,刚才招呼的是某某某,又某某某家掌柜,杨河微笑听着。
心中却在想:“到时宴会,这些人礼金备好就行,自己招去流民,为他们解决了大麻烦,岂能不敲他们一笔?”
……
很快到了东门“崇文门”,睢宁城池布局的就是县衙在东北隅,离城墙不远有常平仓,东南隅是文庙与学馆,周边都有大量的湖泊水塘,各小巷沿着大街湖边蜿蜒。
东北隅、东南隅砖瓦屋会多一些,这些四合院多建在台上,可以防患下洪水,然后城池东南角处还有水门。
从瓮城出去,有东门桥,也是吊桥,桥附近有孝节坊与武庙,还有一家联义书院。
东门是前往宿迁的主要通道,这边从城门到圩门间略宽,约有二百步左右,内中的建筑,相比北门那边也会好些,当然,在杨河看起来都是脏乱差。
很快,他们登上东圩门,田师爷颇为热情,为杨河介绍周边。
面对杨河时,他也没有对别人那样的冷脸。
杨河急切巡看城池,想必非常符合他的心思,毕竟他的东家是知县,城池若有事,他这个知县幕僚也跑不了。
不过杨河总感觉他皮笑肉不笑的,与他的东家高岐凤颇为相识,怪不得二人会凑到一道去。
“大体这县城的周边,以中线来分,这东面,由北往南处,是水南社、坊廓社、伍分社诸社。西面,由北往南处,是竹城社、师村社、湖山社几社。”
“本县东北南三向也有铺递,北面想必杨大人都清楚,这东面交通宿迁,则有铺递九所。分二路,一路东面直去,走十五里到高作铺,又东走二十里到沙家集铺,再东走十三里到蒋庄铺,就交宿迁界,然后走二十五里到宿迁的小河铺。”
“另一路往东南走,十里到下河铺,又东南十里到张林铺,又再东南十里到古宅铺,又往东南十里到瓜楼铺,又东南走十里到窝子铺,再东南十里到古堤铺,然后会出县境,再走十八里,就到宿迁的曹庄铺。”
“若是南面,只有铺所一,往西南走五十里到土桥铺,然后分路,一路到虹县,一路到灵璧。”
田师爷为杨河指点,杨河微微点头。
此时他站在圩墙上,虽是圩墙,也算城墙,与内城墙一样,皆由夯土筑成,没有包砖。
二者高度都差不多,高二丈八尺。
然后城墙宽有四丈五尺,顶宽一丈七尺。
站在墙上看去,外间景色尽收眼底。
东门这片算是睢宁的精华地点,有圩门二,分通宿迁两路,二门外都有关厢房屋,虽都短短不到百米,只沿着土路两旁寥寥的一些商铺茶铺,一些小巷子。
但比北门外空荡荡的没有一间屋,却是繁华多了。
然后外间的平原辽阔,也颇有一些村寨人烟,与睢水北面景色颇有不同。
不过杨河也看到这边河叉湖荡颇多,且多与睢河相连通,特别靠近东面圩墙处,几乎一二里内一个个水荡苇丛密布,除了关厢那两片,就很少有大块干燥的地方。
杨河倒松了口气,这样的地形,对城防有利,因为流寇大军很难聚集。
近边都是烂泥湖荡,如何排兵布阵?
看了一阵,他策马往圩南而去,陈仇敖等人跟在后面,然后一些点头哈腰的民壮。
城墙圩墙一般都禁止百姓登上,平时登城马道也有民壮巡逻把守。
然杨河、田师爷、邓巡检等人巡看城池,他们自然放行,而且跟在后面。
很快杨河等人到了东南向圩门处,这边通向宿迁的曹庄铺,圩门外也有关厢,周边还颇有寺院,特别在圩墙内不远,靠近道路处,有一座甘露寺。
这边的圩门上也有城楼,然比起内城算小,再转到南面,这边就较为萧条了。
圩门外只有寥寥几间房屋,似乎还有一间的茶铺。
然后靠圩门的西南不远,就一间风雨雷电坛。
这边城池边也都是烂泥湖荡,水塘密布,当年洪水冲垮了睢宁城,多年来仍然留下了这些痕迹。
再眺望城南远处,也有一些村寨,不过密度比不上城东。
指着西南数里官道边一个庄子,田师爷道:“那是余庄,庄东面有睢陵侯墓。”
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