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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城内普通的士绅商贾来说,面对地棍与官差,他们受害程度比底层百姓少一些,但也谈不上任何的好感。
城内青皮地棍公差遭殃,以士绅商贾子弟为主力的社兵,皆是冷眼旁观,很多人心中还暗暗痛快。
当然,这种场面实在难得一见,就算杨大人那边专门有遣人前来告知,言城中在捕杀流贼细作,大伙不必惊扰,各人心思仍有些惶恐。
此时郑文选在巡逻,身边也跟了几个秀才,或持剑,或持刀,都是社兵长副领,一个略有些粗壮的秀才,还披着身不知哪来的皮甲,腰间挂着一副双插。
却是县学廪膳生贺其位,今年二十五岁,家中有田地二百多亩,城中还开有两家店铺,也算殷实人家,平时也学过一些拳脚弓箭。
不过他的双插,箭囊内是轻箭,弓囊中是小稍弓,仅四力弓罢了,弓力差不多五十磅。
在后世算强横人物,很多弓箭俱乐部内,能用五十磅弓者一百个里面都没有三个,但放在此时只算文弱。不过相比县学中大部分只会摇扇子的生员,已经算很不错。
贺其位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他频频看向城中,目光有些惊惧,就忍不住道:“志高兄,杨大人……真的只是搜捕泼皮无赖,不会祸及到良民?小弟这心里总有些不安,听说都杀了几百人了,街上满是血。”
别的秀才也纷纷道:“是啊,志高兄,吾等也颇为担忧。令尊是主簿,多与杨大人亲近。不若,你去向杨大人探探?”
郑文选话不多,却有心计,寻思自己要效仿杨大人的道路,这些同窗秀才就要拉拢,不过冒然跑到杨大人那边也不好。
他想了想就道:“这样吧,小弟先去问问周前辈。”
周明远此时在西门,他领余下社兵二百五十人作为机动,哪边危急救援哪边。
作为杨练总好友,城中事起后,探知内情的人就一个接一个,这时郑文选又过来。
想想此事他也颇为关注,就决意去问问杨河。
此时杨河正在圩墙城楼内,这边登高远望,眺望城外情形最好不过。
当然,若流寇来临,他们带有火炮的话,这边肯定是流寇攻击的主要目标,就不能待在这了。
周明远上来时,他正在平静的喝茶,流水般的队兵上来,向他禀报事态的进展。
周明远进来,杨河知道他的来意,一摆手道:“庆元兄,以你的聪慧,肯定知道我为何如此做。这只是开始,以后会有更多的渣滓死在我的手中。区区一个小县城,死一些地棍官差,就不必大惊小怪了。”
周明远噎了一下,怔怔道:“真相信你是天杀星下凡……慎言,你跟我说说,杀了多少人了?”
杨河淡淡道:“目前为止,已斩杀青皮恶棍二百三十余人,还抓了一百多人,都是坏人恶人,死不足惜,流贼来了还是隐患。……这只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一帮鼠辈耳,不足挂怀,我们还是多想想流贼来了怎么应对吧。”
周明远无语,这地方州县,恐怕很多县城经年加起来,也没有杨河一次性处死的人多吧?
他叹道:“也罢,周某早看很多事不过眼,只是无能为力。还我睢宁一个朗朗晴天也好,只是千万不要祸及百姓。”
杨河道:“这是自然。”
这时韩大侠回来,还递给了杨河一封信。
杨河看后,脸上没有表情,只淡淡道:“这个魏崑岗,真是丧心病狂。”
周明远吃惊道:“魏典史……他,怎么了?”
杨河道:“哦,署中审问细作,言魏崑岗有勾结流贼的嫌疑,我就让部下带他来问问。结果这个魏崑岗,见事情败露,狗急跳墙,意欲顽抗拒捕,然后被格杀了。”
周明远心中就是一颤,杨河神情自若,他收好信,说道:“走吧,我们去拜访县尊。”
他眼神平淡,但内中却有坚决,算算这是死在他手中第三个官了,内中文官武官都有。
他愿用手中的刀,杀出一片天,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
县衙。
听说杨河来访,知县高岐凤慌忙让田师爷将他带来后堂知县廨,他极力让自己显得平静,沉声道:“城内的流贼细作,都已搜捕完毕?”
杨河道:“赖圣上洪福,老父母指挥若定,城内流贼细作,除格杀一部外,余者已尽数擒获。等会审问后,就招集百姓,将细作全部押到城外处死。也告诫城内居民,务必安分守己,勿效仿此大逆不道之举。”
高岐凤拿着茶盏的手略略一颤,随后狠狠道:“那就杀吧,等会全部杀光。”
他瞟了杨河一眼,仍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这个年轻的练总,每每搞出一大堆事来,但又能力颇强,为他带来了一大堆功劳。
想想还是忍了,这事情早点结束吧,只是跟这练总相处,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怕相处不下来。
“对了,还有一事。”杨河就掏出一封书信,“经审问,典史魏崑岗,亦勾结流贼。只是下官遣人去问,这厮狗急跳墙,夺路而逃。搏杀中,魏崑岗其人已被正法。”
杨河将书信递过去:“这是他府中搜出的书信,证据确凿,勾结流贼。很险,流贼来临时,这厮打算献城。”
知县高岐凤张大嘴巴,耳中只有杨河说的“魏崑岗其人已被正法”的声音,他无意识接过书信。
那可是朝廷命官啊。
而且……
此时大明还没到那一步,虽然流贼攻城略地,各地投降的武将不少,但文官还一个都没有,不论清官贪官,城破后都是以身殉国,虽然有眼前的书信,但是……
他麻木的看着这书信,脸上不知什么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恨恨道:“真是丧心病狂!”
他看向杨河,说道:“好了,此事本官自会料理。这事,我担下来。”
“只是慎言啊……”
知县高岐凤的手指在旁边几上“笃笃”敲着:“凡事不要自作主张,要多与本官商议,我不是专门擦屁股的人!”
高知县的手指在几上越敲越响,真是恼怒非常。
杨河微笑道:“县尊教诲得是。”
他转移话题:“对了,这些流贼细作,从贼前专门在城中敲诈勒索,无恶不作,不过家中也颇有资产,特别那些官差……他们所得賍财,自然都要抄没充公。”
高岐凤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来,杨河道:“下官的意见,举报义民,需要奖励。城中颇有苦主,自然需要赔偿。特别很多百姓,如孙四姐这样的人,遭遇惨不忍闻。她的一对子女,都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人贩子拐走,甚至……”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神情又有坚决:“这些被拐走的孩童,不论她们在哪里,耗费多少的财帛精力,我县都必须寻回来!”
杨河郑重道:“可能她们寻回来也残疾了,下官的意见,賍财部分可拨入养济院,让她们在院中安养。下官也会办些残疾人福利工厂什么,视她们残疾情况,教授些谋生的技能,不使她们成为废人。余者賍财,就拨入羡余吧,县尊看着使用。”
“哦。”
知县高岐凤颇为震动,就快速盘算起来。
第204章 剧贼()
高岐凤在财务上还是很精明的。
他调来睢宁任知县,也是想一番作为的。
比如这睢宁县的城墙,崇祯二年秋,黄河在辛安口决溢,洪水汹涌,冲没了县城的城墙,官舍民屋皆被大水吞没,这现象一直维持到高岐凤调来任知县。
他上任后,想方设法重修了睢宁城的城墙,还在外建了圩墙,结束了睢宁城十年无城墙的历史,县民德之。
高岐凤还想把城内各处的街道修一修,如几条主街上,全部铺上青石板大道,但因为缺乏钱粮作罢。
高岐凤因此耿耿于怀,份外在钱财的事情上敏感。
依他知道的,衙中被抓走杀死的公差怕颇有赃财,特别夏世银、荀天正等捕头班头,一代代累积下来,恐怕家中资财超过万两。
这是个恐怖的数字,以米价来衡量的话,一万两银子,放在后世,至少也是五百万的身家,两万两,就是一千万。
再有快班各捕快们,普通的捕快,家有千两资财很正常,会捞的,甚至几千两。
还有那些骗行,打行,多年横行霸道,巧取豪夺,一样积财不斐。
这样抄家下来,就算依杨河说的,奖励义民,赔偿苦主,追寻被拐孩童,拨款养济院安养,恐怕种种节余,也会有好几万两银子。
至于杨河说的养济院,此时在大明各地普遍设立,每县都有一所,收养鳏寡孤独的穷人和乞丐。还有育婴堂、安济坊、居养院、福田院、漏泽园等等福利慈善机构。
他们待遇,主要看各地财力,盛世之时,有些养济院甚至可以吃白米饭,一般日给两餐,器皿、柴薪、蔬菜等均由官府措办,有病的拨医调治,死者给予棺木安葬。
很多养济院规模庞大,如宛平养济院,万历元年就收养鳏、寡、孤、独、残一千八百人,万历十年达两千八百人规模。
这是古时的仁政,但皇朝末世,很多养济院都荒废了,便如大明的城市素以整洁闻名,座座如花园城市,但现在也变得脏乱差,就是因为失去财力。
又城乡居民逃散,原来可卖钱的,专门有人挨家挨户收购人的粪便,牲口的粪便也没人收走,整洁就变得不整洁起来。
养济院可是仁政,素受士绅百姓赞颂,千里追寻被拐孩童,更会传为佳话,不说野史留名,青史都可以留一笔。
高岐凤心头就火热起来,哪个文人不好名?
而且手上有钱了,就好办事了,将城内的道路修一修,铺上青石板,就算他高岐凤以后调走了,百姓们走在青石板大路上,也会想起他,怀念他,赞颂他。
文人好名,不图这个图什么?
想到这里,高岐凤就道:“追寻被拐孩童,本官义不容辞。衙内就立追寻总办,本官亲任总办,你为坐办,寻些得力士绅为帮办。不论那些孩童在大江南北何处,都一定要将他们寻回来,就在养济院内安养。”
杨河欠身道:“县尊仁心仁德,下官佩服。”
这句话,他倒是说得真心实意。
高岐凤可能毛病很多,但至少还有些为民之心,也想为百姓做点实事。
高岐凤也看杨河顺眼些,他端起茶盏沉吟了半晌,道:“魏崑岗正法,吏部那边要调来典史,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这样吧,慎言,就暂时你代管,县内衙役空出来,你也拟个名册。”
典史是朝廷命官,素由京师吏部决定,这方面高岐凤插不了手,但让杨河暂时代管可以。
投桃报李,杨河给了县中一大笔财源,空出衙役的名额,高岐凤也让杨河去处理。
衙役虽是贱民,却一向是各县的热门,一般要充任,各人至少要花费五十两银子以上的门路钱,很多大县,甚至要一二百两银子。
不过他们入了衙,就算不丧尽天良,不为青皮们站台,很正常收些小钱,一年也有好几十两银子的收入,就算花费一百两银子,也不需要多少年就可以回本。
还吃的是公家饭,有些衙役老了,就让子孙辈接班,代代相传,各州县非常热门的职业。
现在县衙三班,快班全军覆没,皂班人数去了一半,看守县狱的八个禁卒只余下一个,空出的名额高达六十人。
高岐凤觉得杨河名额在手,肯定可以大大捞一笔,这也是他给杨河的好处费。
杨河领命,对此他颇有想法,也想在睢宁县衙设立新制度,不过流寇之事紧急,暂时行军法,待流贼事了后再说。
二人又谈了一些细节运作,就到大堂。
这边总社周明远,县丞刘遵和,主簿郑时新都在等待。
刘遵和、郑时新一直在县衙内,街上的事,从头看到尾,特别又知道典史魏崑岗被斩杀的事,个个吓得不轻。
郑时新看向杨河就有些畏惧,刘遵和更是沉默,目光躲躲闪闪。
高岐凤谈起搜捕流贼细作之事,特别谈典史魏崑岗通贼事宜,他决意与练总杨河联名上书,分说此事。
然后他看向主簿郑时新,郑时新有些犹豫,这事可涉及到朝廷命官,他本能就想退缩,明哲保身。
但在高岐凤、杨河目光注视下,只得唯唯诺诺答应联名。
最后众人看向县丞刘遵和。
刘遵和坐立不安,无奈答应联名,署名位置,按官阶排在第二。
高岐凤谈起賍财,这下连刘县丞都露出振奋的神情。
这种罚赃银,素来是县中的小金库,县内有钱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