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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的离开这里,几人继续往下游走去,然后感觉沙壤地多起来。
这种地的路面极其恶心,晴天尘土漫天,走一会儿就让人蓬头垢面。雨天则泥泞无比,烂泥甚至会到人的腰部,因为土壤疏松,还非常容易发生塌陷。
越往下游走,越有这种现象,风一吹来,漫天的尘土,给人感觉似乎到了荒漠中一样。
这也是因为黄河频繁决口的缘故,带来了大片大片的流沙礓砾。宿州这一片还好,下游的睢宁是黄河的主要决河之地,境内淤积的沙土可达两丈之深。
除了沙壤地,还到处的盐碱地,洼塘地。只是水洼水塘的水大多成为死水,远远的就一股腥臭的怪味,周边还杂草丛生,多成为蝗虫的革生地,往往造成严重的蝗灾。
这也是河水淤塞的缘故,每次黄河暴涨、决溢,就增加了睢河泥沙的淤积,事实上到了清初,注向黄河的老濉河河道就淤废了。
杨河四人不时的绕路,绕开河边的洼塘地,加上这沿河都没有官道,一小时下来也走不了多少里。
四周寂静荒凉,除了枯黄就是枯黄,没有任何人烟,似乎一切都死了一样。
偶尔看到一些流民,个个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状如恶鬼,众人都相互警惕,远远的就各自避开了。
近午时,杨河已感觉腹中饥饿难忍,野菜毕竟是野菜,就算加点肉进去,也最多吊着命,提供多少营养与蛋白质是不可能的。
他看向杨大臣与自己的弟弟妹妹,可以看出三人同样是饥肠辘辘。杨河规划了行程计划,每一小时都会休息一会,喝点儿水,但水怎么可能顶饱?
他柔声问自己弟弟妹妹道:“瑛儿、谦儿,饿吗?”
妹妹瑛儿用力点头:“哥哥,瑛儿好饿。”
为防止风沙吹入眼内,杨河给两个孩童都戴了帷帽,四缘垂了薄而透的纱巾,可以看出他们神情中的疲惫与虚弱,却一直强忍着乖巧不出声。
杨河摸了摸她的头,心下难过。
杨大臣举目眺望,说道:“少爷,不若就在附近找些野菜,然后寻个废庄废屋生火造饭。”
杨河点头,忽然他与杨大臣齐声咦了一声,透过摇曳的杂草,前方似乎有一个庄子,那边有炊烟袅袅。
杨河凝神细望,说道:“看情形那庄子被废弃了,怎么会有人烟?大臣,我们过去看看,不过要小心。”
杨大臣高声应了声,握紧手上的铜棍,杨河也拔出自己的斩马刀,几人往那边摸去。
道路是田间小道,快被两边撂荒的农田杂草淹没,这边的地势较为低洼,所以杂草非常茂盛。走了一会,看庄子越发清楚,果然是一个废庄,到处是倒塌的建筑,很多屋舍只余墙基地基。
离庄不远时,杨河看到路边一个石牌:“杜圩。”
“果然废弃了。”
杨河的话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走了这么久,就没见过一个正常的村庄。
再走近后,杨河就看到倒塌的圩墙,出入口的吊桥也是静静放着。
看这圩围规模不小,外面一个又一个深深的水塘,以条石砌成,旱可以灌,涝可以蓄洪防洪,又可植桑养鱼之用,想必圩子建立时肯定耗费很大的心血。
杨河往圩子里面眺望,淮北村落在沿河沿沟低洼之处,往往在村庄或田地周围筑建堤坝,这样在涝汛到来后就可以保护村落与田产,当地人称之为圩。
圩有水圩、树圩、土圩,都是防涝之用,现在更加上防匪防盗的功能。
显然这耗费村民很大心血的筑围并不起作用。
吊桥附近还有几株古柏,但树上没有一片叶子,树干也是光秃秃的,显然早被人剥光了。
杨大臣在吊桥旁边探头探脑,看圩中炊烟还在升起,他说道:“少爷,我先去看看动静,没事了再叫你们进来。”
杨河摇头道:“不,我们一起进去。”
杨大臣还要说什么,忽然圩墙西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与说话声。
二人大吃一惊,杨河连忙将弟弟妹妹拉到自己身后。
二人严加戒备,很快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出现在眼前。
这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老者满脸皱纹,身上衣物千疮百孔,空洞的眼神透露着对生活的绝望,少者孩童也是形容枯槁,四肢干瘦有若骷髅。
每个人都面有菜色,虚弱不堪,衣不蔽体。
原来是一群难民,先前没看到,却是被圩墙挡住。
这群人似乎早到圩子外面,也看到了内中的袅袅炊烟。
但别的方向没有吊桥入口,虽外间有倒塌的圩墙可以进入,但同样心下警惕犹豫,正争论要不要派个人先进去探探,猛然看到杨河几人,一样大吃一惊。
这些人顿时露出戒备的神情,妇女小孩更个个躲到男人身后去。
双方都在戒备,随着渐渐接近,那方看到这边似有一个读书人,还有两个孩童,不类坏人,稍稍放心些。
杨河同样心下稍安,听他们口音类似,可能是同一个里甲逃荒的百姓,而且内中还妇女小孩居多,个个有气无力,虚弱非常。
他还在内中看到一个读书人样子的人,四五十岁,头发花白,戴着懒收巾,穿着满是补丁的长袍,一脸的皱纹,神情沧桑之极。又有一个戴着瓦楞帽,神情中有几分官府中人的味道。
几个满脸尘土的孩童躲躲闪闪的躲在他们身后。
看这群人有数十个之多,男丁也有十几人,都提着木棍,杨河心下警惕,也没有兴趣和这些人多说话。
他目光在懒收巾与瓦楞帽身上转了转,说道:“大臣,我们进去。”
杨大臣手持铜棍,对那边狠狠的瞪了一眼,大声应道:“是,少爷。”
他持着铜棍,一马当先向吊桥走去。
那边一阵骚动。
其实看到杨河的样子后,那懒收巾与瓦楞帽已经想过来攀谈,只是看杨河神情冷漠,却是不敢过来。
懒收巾是一个读书人,知道杨河的打扮意味着什么。
那代表一个十七八岁的生员,放眼整个大明,能在这个年纪夺得功名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懒收巾活到四十多岁,却连一个秀才都没考上,份外知道这份功名的厚重。
而且杨河举手投足中带着一股威严,虽然也有些蓬头垢面,但却掩盖不住那种气度的凌然。
他手持利器,看起来又文武双全,就更让人敬畏。
他的仆童看起来也不是等闲之辈,所以二人想上来说话,却又不敢。
不过见杨河带着两个孩童进去后,一群人都不知觉的跟上。
这个时代读书人往往有主心骨的作用,特别一个书生打扮,还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第6章 菜人()
杨河进入圩内,就感觉一种怪怪的味道迎面而来,地面满是各色的淤泥石砂垃圾,还有一滩滩的污水等。到处是杂草,有点类似沿途看到的洼塘地。
这却是洪水冲入了圩子内,然后水退之后就留下了这各色的垃圾与痕迹。
街两旁也多瓦砾废墟,不过这圩子可能以前相对较富,砖瓦房较多,很多房屋墙体残损得并不是很厉害。
北方村寨又一向庙多,什么关帝庙、龙王庙、奶奶庙、马神庙、财神庙、土地庙、皇姑庙等等,有时一个村寨就可达几十座。
杨河就看到一些相对较好的庙宇,虽然窗檩破损,但却可以歇息住人。
不象先前经过的一些废庄,连门窗都被拆个干净。
杨河心中一喜,倒可以在此稍作歇息,生火造饭。
当然,圩墙已损,这里却不能长留,此处地势低洼,只要稍稍下一些雨,整个庄子的地面就会被水淹没,然后积水长久不退,瘟疫众生。圩子条件这么好,却没人占据,显然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杨大臣一直在前方开路,顺着炊烟冒起的地方一直走。
忽然他回过头来,指着一个地方道:“少爷,那边。”
杨河举目看去,却是一座宅子,四合院样式,建在一座台上,虽东面塌了一大片,却大半完好,上面袅袅的炊烟不断腾起。
杨河舔了舔嘴唇,一股难耐的饥火更从腹中涌起,看看身边的弟弟妹妹,一样大口吞着唾沫。
他摸了摸怀中,那边有一些银两,事实上他和书童身上共有白银几十两,拿出银子购买食物,一顿热饭热食还是可以的。以他生员的身份,说不定主人家还会免费招待一餐。
虽心中怀着渴望,但必要的警惕不可少,他和杨大臣并不收起武器,两人轻步上了台阶,往门内看了看。
大门半掩,内中又有照壁,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他与杨大臣互视一眼,杨大臣手持铜棍先摸了进去。
他推开门户,门枢咯吱咯吱的响,然后转过照壁去。
杨河跟在后面,两个孩童扯着杨河的下摆走在最后方。
脚步声响起,杨河回头看了看,那几十个难民也跟了上来。
庭院颇大,两边是残破的厢房,然后见前面有一个大堂,里面炊烟阵阵,似乎有人就在大堂上生火造饭。
杨河听杨大臣喊了一声:“有人吗……”
然后声音就被什么掐住似的断了。
杨河一凛,他冲上台阶,往内一看,立时全身毛骨悚然起来。
里面就象一个屠宰场,柱子上绑着一个个人。
不,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具具骨架骷髅,上面的肉已经被割食殆尽。到处是架子,上面挂着一个个人肉肢体,人手人脚,有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就象挂着猪肉猪蹄一样。
满地黑褐色的鲜血,味道冲来,中人欲吐。
特别右边的柱子上绑着一个人,可以看出身躯主人原来是个女子,此时白骨森森,只余一个头颅完好,她一双死鱼似的眼睛对着杨河,让人头皮发麻。
又有一个柱子上绑着一个男人,一手一脚被断。
看样子还是新断不久,鲜血汩汩不停从断处流下,身下凝了大滩血水,已尽成暗黑色。
他似乎还未断气,只是双目睁着,尽成死灰之色。
然后一口大锅就摆在堂的正中,热气腾腾的。
三个男人正在里面忙活着,一人在架子边,二人在锅边,此时听到动静,都目光幽幽看来。他们的双目尽是绿莹莹的,没有丝毫的人性存在里面。
“自古饥年,止闻道殣相望与易子而食、析骸而爨耳。今屠割活人以供朝夕,父子不问矣,夫妇不问矣,兄弟不问矣。剖腹剜心,支解作脍,且以人心味为美,小儿味尤为美。甚有鬻人肉于市,每斤价钱六文者。有腌人肉于家,以备不时之需者。有割人头用火烧熟而吮其脑者。有饿方倒而众刀攒割立尽者。亦有割肉将尽而眼瞪瞪视人者。间有为人所诃禁,辄应曰:‘我不食人,人将食我。’愚民恬不为怪,有司法无所施。枭獍在途,天地昼晦。”
这是明时山东青州府推官黄槐开的一篇申文,杨河初来到这个世界,弟弟妹妹就险遭毒手,还好自己救援得及,才未酿成恨事,但事后想起总觉心有余悸,惊怒交加。
此时又再目睹这种灭绝人性之举,怎不让人目眦欲裂,怒发如狂?
这时后面惊呼声不断,显然那些难民也看到堂中一切了。
“哟,有客人。”
这时杨河才看清那三个男人的样貌,竟都作官兵打扮,一人戴着红笠军帽,穿着棉甲,挎着腰刀。余者二人戴着折上巾,穿着短罩甲,围着肩巾,一样挎有腰刀。
二人身上还都有双插,一人的弓壶内似乎是张强弓,另一人则似是一张马弓,有马弓这人腰间还插着一把手铳。
也不知这三人是哪个军镇的溃兵,淮北这片战事频繁,兵匪来来去去不断,那些军中的兵痞凶残不下于流贼,溃散后更连基本的约束也没了,杀人越货只是等闲。
说话这人正是那戴着红笠军帽的兵,他刚往架子上挂着什么,杨河一看,竟是柱子上绑着那男人的手。再一看,离架子边不远的墙上还靠着一把三眼铳,下面满是瓶瓶罐罐的东西,似乎是火药铅弹。
就见那人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拿起靠在墙边的三眼铳,余者二人本来在锅边忙活,此时也停了下来,都按住了腰间的挎刀。
杨大臣立时举起手中的铜棍,杨河也戒备起来,把弟弟妹妹往身后推了一些。
说话那兵眼珠一转,看看杨河二人手中的斩马刀与铜棍,又看看他们身后的一片人,几人相互使了个眼色,那兵笑道:“看样子还是个秀才公,某最钦佩的就是读书人了。相请不如偶遇,正好煮了一锅肉,就让某做这个东如何?”
杨河看这人脸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