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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冉比王阔海心思灵活,听了这句话就站起来:“我去看看。”
沈冷点了点头:“小心些。”
王阔海问:“怎么了?”
沈冷道:“应该没什么事。”
军驿对面酒楼的小伙计找到正在喝酒的须弥彦,一脸陪笑着说道:“这位爷,我们酒楼东主今日家中出了些事,所以提前关门打烊,东家说这顿酒算是他请你的,就当是赔不是了。”
须弥彦嗯了一声,视线从对面军驿那边收回来,侧头看了小伙计一眼:“你不是宁人吧。”
“不是,我们都是从火鹤国来的。”
“怪不得,我听说火鹤国与大宁亲善,去你们火鹤国的宁人都会被优厚接待,有这事?”
“有。”
小伙计连忙点头:“爷你看,要不要我送你出门?”
须弥彦摇头:“你确定有这事?”
小伙计也楞了一下,下意识摸向腰间。
酒楼二楼,查久亮将手下人都召集起来,二十几个人在二楼包厢里,他站在窗口看了一眼军驿那边然后把窗户关上,坐下来后压低声音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都在等着命令,日子久了就难免变得安逸起来,可我知道,大家时时刻刻都没有忘了自己的职责,你们几个在瀚海城卖了三年的肉,他在瀚海城卖了五年的酒,那个我也记得,你在瀚海城做了七年的苦力要说到安逸,其实我最安逸,这酒楼已经开了九年。”
他有些不舍:“安逸的日子就要去了,军驿里有个受了伤的宁人将军叫沈冷,上面下了必杀令。”
众人都肃然起来。
“今夜动手。”
查久亮道:“事成之后大家都找地方自己藏起来吧,有机会离开瀚海城就赶紧走,我劝一句不该劝的话,能走的也别回北边去了,咱们这些人的生死在他们看来其实不重要,回去了,怕是还要被审讯被折磨,拼了命的活下来最终也只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他苦笑。
众人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后查久亮说道:“门外那两个新来的小贩也是咱们的人,对面军驿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盯着呢,天黑之后分成三队,一队从正面冲进去吸引宁军注意力,第二队从后边潜入进去杀人,第三队支援。”
查久亮吩咐完了之后站起来:“成败便是生死,咱们若还能活着离开怕也一辈子不能再见了,大家各自珍重。”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很轻也很有节奏感。
查久亮脸色一变。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小伙计站在门口,查久亮心里才松了口气:“那人走了?”
“没有。”
说话的不是小伙计,而是小伙计身后的人。
小伙计的身子软绵绵倒了下去,后腰上有个血洞,上边还插着一把匕首,匕首是他的。
须弥彦缓步走进屋子里,扫了一眼这些看起来天南地北似乎应该没什么关系的人,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生气,也觉得这些人幼稚了些,比起杀人技,比起杀人技之外的东西,如潜伏,如隐藏,如布局,他们和须弥彦比起来都差的太远了。
“我来报个名。”
须弥彦淡淡道:“你们要杀的是对面军驿里的沈冷吧?我想杀他很久了,算起来已经有一年半那么久,好像更久我比你们更熟悉他,更知道他的弱点,想杀他的心也比你们迫切,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轮得到你们杀他?”
须弥彦看了一眼查久亮已经抽出来的刀子,微微叹息:“他怎么死,都轮不到你们这些从黑武来的东西,宁人杀他是宁人之间的事,你们不行。”
半个时辰之后。
陈冉发现对面酒楼有些不对劲,之前突然之间关了门,于是回头去问沈冷,沈冷让他带几个人过去看看情况,陈冉召集亲兵到了街对面,推门而入。
很快陈冉就又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沈冷将纸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只有十几个字。
【送你的礼物,把你的人头准备好给我做回礼。】
“对面死了差不多有三十个人,全都是一刀毙命,奇怪的是打斗明显很激烈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那些人若是黑武的密谍,哪里敢发出来声音。”
沈冷又看了看那纸,随手扔进火炉。
“字可真丑。”
陈冉楞了一下:“不能比你的还丑吧?”
沈冷:“”
瀚海城外,须弥彦腰上挂着好几壶酒,手里还拎着两壶,绳子上绑着七八壶酒斜跨在肩膀上,所以看起来就显得那么奇怪,他杀了那么多人,还带走了酒楼里好多酒,除此之外还带走了酒楼里所有的银子,是因为他这么久来追杀沈冷天南地北的走,身上的银子早就花光了,所以银子当然要带走。
而酒,是为驱寒,他厌恶极了北疆这天气。
拔开一个酒壶喝了一口。
“啐啐,真他妈难喝。”
走几步,喝一口。
“啐啐,真他妈难喝。”
走几步,喝一口。
“啐啐,怎么他妈能这么难喝?”
走了二里,有些发飘。
这西域的酒,不但难喝,还上头。
一匹孤狼尾随须弥彦已经有半里远,须弥彦觉得厌烦,摇摇晃晃的回去,片刻之后坐在那孤狼身上,掰开孤狼的嘴往里边倒酒:“你评评理,是不是难喝?”
半日后。
山沟里,冒起来一阵黑烟。
须弥彦坐在那喝一口酒。
“啐啐,真他妈难喝。”
吃一口烤熟的狼肉。
“啐啐,真他妈难吃”
第四百七十四章 找答案()
狼肉真的不好吃,太柴了些,须弥彦身上也没带着油盐酱醋所以肉还烤糊了所以肉更难吃,然而他一边骂着酒难喝肉难吃,一边美滋滋。
莫名其妙。
后来可能是自己都发现了不对劲,于是盘膝坐在山沟沟里看着那吃剩下的狼肉发呆,想着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兴奋,为什么会美滋滋。
然后他得到了自己不愿意承认的答案,虽然他可以找到一百个理由把这答案推翻,然而他却不能欺骗自己,归根结底,他是因为杀了要杀沈冷的人而感到开心,他觉得这不应该。
所以须弥彦反思了好一会儿,本是要反思自己身为一个杀手的职业态度,然后却不知道怎么就反思成了自己那碌碌无为的前半生。
大学士夫人收养培训待他有恩,也知道他能力强所以颇为看重,这也是恩,所以他发誓杀了沈冷算是报恩,然而现在却因为保护了沈冷而沾沾自喜,甚至生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得意感,正常吗?
当然他妈的不正常。
老子是个杀手啊。
然后他对自己说,应该是因为杀的是黑武人所以开心,宁人杀黑武人开心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狗屎一样的理由,连他自己都没能糊弄过去。
当初离开长安他的目标就是杀沈冷,可他是杀手锏,所以大学士夫人制定的计划里,他是隐身的,当初他的手下假扮成他跑去了安阳船坞那边,他本以为那计划周密无需自己在出手,奈何手下人失败,最终在平越道被沈冷反杀,他这个隐身的人就不得不出来,而他之所以隐身并不是因为沈冷而是华紫气。
就连大学士夫人都觉得华紫气不顺眼,哪怕她是一个桑人,华紫气那样的性格最终暴露了她,所以她的计划是华紫气来杀沈冷,而须弥彦则是杀人灭口的那个。
挫败感啊。
华紫气也不是他杀的。
须弥彦反思了好久,最终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他跟着沈冷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发现自己越发的下不去手,看沈冷的时间越长他越发现沈冷不应该死,这样一个将军若是死了那是大宁的损失,而且沈冷好像就没有该死的理由,除了他杀了大学士儿子这个理由之外。
“果然。”
须弥彦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包裹里翻出来一本书册,书是楚时候江湖上一个很有名的闲人写的,真正的名字已经没有人记得了,江湖上还流传的只是一个绰号,江湖第一闲人
这个江湖第一闲人无聊到什么地步?
因为他武艺不凡,所以曾经被一个门派请去做客卿,顺便指导一下门人弟子的武艺,他在那个门派待了三年,三年之后,门派里所有的女弟子都嫁出去了,全是他保的媒。
后来在这个门派混不下去,他又去了一个酒坊,酒坊的东主和他是故交,见他无所事事就让他去帮忙做个账房先生,他在酒坊做了一年半,经常和酿酒的工匠聊天这高粱不好应该怎么怎么种,那米不行应该怎么怎么种,最后还资助工匠承包了十几亩地种田去了。
他的人生大部分时候都在做事,各种各样的事,但总是做不好。
后来他
终于想到了自己应该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正因为这件事他被几乎整个江湖追杀。
他写了一本书,书名叫江湖第一闲书。
江湖第一闲人写了本江湖第一闲书,书中详细阐述了他这些年来的从业经历,给杀手组织做联络员的时候是怎么操作的,那些杀手喜欢藏身在什么地方,如何辨认出身边的杀手,还详细阐述了当铺是如何骗钱的,详细阐述了镖局是怎么换镖的,更详细的写了如何百分百成功保媒以及高粱的正确种植方法。
所以他只能跑路,后来怎么样了就谁也说不清楚。
有人说他后来离开了中原远走海外,还有人说他被乱刀砍死,也有人说他在江南某个小城里开了一家私塾,只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后来人们发现,后来楚时候几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都是从这个小私塾里读过书的。
须弥彦喜欢看这本书,在他看来这才不是什么江湖第一闲书,而是宝典。
书上说,杀手想要对一个目标下手的时候,跟踪也好,调查也好,酝酿杀意也好,都不宜太久,超过一个月,如果是一个有良心的杀手就会发现自己不应该杀死自己要杀死的人,超过半年,就会觉得自己杀人是不对的,但书中也说杀手当然没有一个有良心。
须弥彦沉默,难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如果书是正确的,那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当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他开始怀疑人生如果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那么这么多年来我辛辛苦苦的训练掌握了一个杀手应该掌握的所有技能,为什么?
所以我当然是合格的,只是我有良心。
他想到这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书中结论,然后心猛的一紧。
江湖第一闲书杀手篇最后一句话所有合格的杀手都没有良心,所有有良心的杀手不是杀手是侠。
须弥彦长出一口气,怪不得自己美滋滋。
可是,答应了大学士和大学士夫人的。
须弥彦皱眉,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个天平,两头的砝码,都是良心。
几天后,沈冷登上马车开始南返的征程,北疆边军的兄弟们似乎怕颠簸了他,这辆马车里铺着的厚实棉被都拿出来的话可以覆盖一个小学堂,一层又一层,还都是新的。
除了铺垫了许多棉被之外,还在马车里放了很多书册,也许是怕沈冷路上闷得慌,又想着看书久了也会闷得慌,于是车里还装了一些食物,比如产自北疆的瓜子,颗颗饱满,喷香喷香的,嗑一颗,嘎嘣脆。
后来发现马车里装了所有他们认为的必需品,但是没有沈冷的地方了,于是他们又准备了一辆马车,专门装沈冷用似乎有些什么不对?
挥手告别瀚海城,水师一千二百名勇士护送沈冷和内阁大学士安方知返回长安,走水路的话当然会舒服些,但未必更快,因为没有一条从长安城直达北疆的水路,还要绕路赤水然后转到南平江再往长安,这一路就显得很区折,沈冷索性下令王阔海去和水师那三艘伏波战船汇合,带着船队走水路,他身边留下了三百多骑走陆路。
他一直都在等着,那个出手杀了黑武密谍的刺客如果不出意外
的话,应该会在他回长安的半路上找机会对他下手,沈冷当然感觉的到这一年多来有个人始终都在暗处盯着自己,而这个人的耐心又好到了极致,以至于沈冷一度怀疑他就不是来杀自己的,天知道这个刺客的雇主是不是说,你就给我盯着沈冷,盯死他!
于是天天盯着。
离开瀚海城之后的最初十几天,沈冷并没有这种被人监视着的感觉,而这十几天其实是最好下手的机会,他伤没有恢复,陆地上远比水路上机会多,而且他那辆马车又很显眼,沿途官员还要迎接大学士安方知,乱的很。
可等来等去,就是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