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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古城。
皇帝的视线离开地图:“青叶原。”
他看向沈冷:“若桑布吕率军北上,必在此陈兵,此地是大军南下的必经之处,地势又是南高北低,大军南下若是进攻,体力上就会比黑武人有
更多消耗,况且桑布吕若来,所带兵力不会低于三十万。”
皇帝笑了笑:“他手下兵力不是朕的三倍,他不敢来。”
沈冷道:“臣已经派人去青叶原探查地形,还没有确切消息回来,青叶原距离别古城一百多里,来回就要两天以上,况且那边到处都是黑武人的游骑,那不是决战的好地方。”
“当然不是。”
皇帝的脚抬起来跺了一下:“这里才是。”
他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黑武人觉得北古城已经废了,可是他不知道也永远都不会理解宁人的勇气和决心。”
从攻破别古城到今日整整十天,十天,数万将士硬生生将坍塌的城墙重新堆起来,当然不可能是如原来那般坚固,可所有的缺口都被堵住,这十天非但修好了城墙,甚至还在四门之外着手修建瓮城。
这种速度,这种信念,当世可能只有宁人具备。
“黑武人会上当吗?”
沈冷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皇帝一共派出去十队人,整整五百精锐,也许这五百人差不多都已经死了,能活着到瀚海城的少之又少,这些忠勇的汉子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有去无回,能从黑武南院大营控制的那么大范围内冲出去,靠的似乎只能是运气,而他们也都知道,他们的使命就是拥护自己的生命来传达消息。
昨日陛下提起来的时候,称其为五百义虎,陛下还说,得胜回朝的时候,要为这五百英灵举行国葬。
“他们带的口信是真的。”
皇帝看向沈冷:“只要有一个人能活着到瀚海城,武新宇接到朕的消息之后就会猛攻野鹿原,朕赌的是武新宇攻破野鹿原比桑布吕攻破别古城更快。”
皇帝没有看起来那么自信,沈冷知道,可皇帝必须自信,这一战真的就算是提前到来的决战了,在出征之前皇帝就说过,他不会打上三年,大宁拖不起耗不起,他也拖不起耗不起,三年三年就算能击败黑武,大宁的国力就会被掏的差不多,到时候那样的惨胜局面不是皇帝想要的。
他曾在宫里,独自一人推演无数遍,循序渐进,稳扎稳打,每一次推演都至少是三年方有胜算,皇帝又和兵部,和老院长,和澹台大将军他们推演过无数次,结果是一样的,兵部那边那么多良才的推演,穷尽心思,也没办法把胜局到来的时间再提前一些。
所以皇帝在出征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要想速战速决,唯有冒险。
别人冒险都不管用,唯有他自己冒险才行,息烽口,皇帝以自己为诱饵,成功诱惑黑武北院三十万大军主动进攻,一举北院大营歼灭,这一战,就把之前的推演全都推翻了,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照推演的战术来打。
这一次,皇帝再次用他自己为诱饵,要诱的是桑布吕。
“一个月,能行吗?”
皇帝看向沈冷。
沈冷垂首:“没有不能,只能是能。”
皇帝嗯了一声,又看向孟长安:“你们两个分工合作,沈冷率军督造城墙防御,搭建塔楼箭楼,制造狼牙拍,准备火油等等防御用的东西,而你朕把大军之中所有骑兵都交给你,朕需要你在城外和黑武人纠缠袭扰,牵扯
部分黑武兵力,敌军不会少于三十万,到时候必然四面合围,咱们所有骑兵加起来也有三万之数,三万人都给你,你确保有一面城门不会被黑武人堵死,朕不能让将士们士气低落,你们都明白,死守一个月对于将士们会是怎样的折磨,守城这种事,三天会让人惧怕,十天会让人麻木,一个月会让人崩溃。”
孟长安垂首:“臣带一万五千。”
皇帝看着他:“一万五千太少了。”
“必须留下半数骑兵,万一”
孟长安看向皇帝,又垂首:“必须有足够骑兵保护陛下撤离别古城。”
“一万五千人保护不了朕安全离开,但都给你,可以保证士气不破。”
皇帝沉默片刻:“给你两万五千,朕留五千,以做奇兵。”
孟长安一拜:“谢陛下!”
皇帝的视线再次回到门外,他看着南方说道:“朕相信武新宇,沈冷,朕来之前就和你说过,北征黑武,朕不是主角朕让黑武人以为朕是主角,可是从一开始朕就把击败黑武人的担子给了武新宇,我们在这等他一个月,以十万人防守三十万敌人的进攻,如果守不住一个月,朕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皇帝要用自己为赌注,许武新宇一世兵威。
六天后。
皇帝登上别古城的城墙往南看,从攻破别古城到现在刚刚过去半个月,宁军已经将城墙缺口堵住,并且用沙袋加高了城墙,这不算什么奇迹,奇迹的是宁军上下一心,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在别古城四门外边修建出来四座瓮城,瓮城上装有大量的重弩,这样一来,宁军远程武器的辐射范围就大了许多。
“陛下。”
沈冷快步登上城墙,跑到皇帝身边俯身一拜:“斥候送回来消息,黑武人大军已经到了青叶原,从旗帜判断,黑武汗皇桑布吕就在那支军队之中,粗粗估算兵力,应该不少于三十万人。”
皇帝嗯了一声,眼神里有些暗淡有些心疼:“算计着时间,如果有人能从黑武人的封锁之中杀出去,此时也已经到了瀚海城。”
他回头看着沈冷:“今天就是八月二十五。”
沈冷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今天就是八月二十五。”
皇帝忽然笑了笑,像是宽慰沈冷,又像是宽慰自己:“桑布吕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又是个自负的人,所以他还会给咱们多争取两天时间,不出意外他会派人详细打探别古城的动静,没有两三天打探,他不敢贸然进攻。”
沈冷却笑不出来,除了皇帝之外,十万宁军将士,谁也不会笑的出来。
皇帝在这,敌人在外,这里还不是宁地,是深入黑武境内。
他们是一支孤军,从古至今,没有一位皇帝御驾亲征敢这么打的。
皇帝看着沈冷那一脸凝重:“以一敌三守上一个月很难?”
沈冷还没有说话,本应率军在城外的孟长安脸色难看的从城下飞奔上来,大步流星,跑到皇帝身前俯身一拜:“陛下别古城北百里发现大批黑武军队,兵力兵力最少不下五十万。”
皇帝的脸色骤然一变。
良久,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
“心奉月来了。”
第八百七十五章 不想输的人()
别古城城墙上,皇帝手扶着城垛看着城外,一开始听到孟长安禀报说别古城北百里左右发现黑武大军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些情绪上的波动,可此时此刻,他已经看起来平静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流露,这一切似乎都在预料之内。
“陛下!”
沈冷和孟长安同时俯身:“请陛下撤离。”
此时若走的话还来得及,从别古城往西南方向冲,不走正南方向与桑布吕的大军接触,一路往西南杀回到三眼虎山关,只要过了三眼虎山关黑武人的追兵也就不可能轻易再追的上,三眼虎山关如此高大坚固,挡住黑武人没有什么问题,别忘了那是可以挡住沈冷孟长安的雄关。
此时敌军最近还有百里,所有骑兵护送皇帝离开,步兵边战边退,似乎是最好的策略,可是这策略,必然损失惨重,有把握撤出去的只是孟长安率领的骑兵和陛下,沈冷率领的步兵怕是全都走不了。
“朕才不相信,你们两个都没有想到过心奉月会来。”
皇帝的视线依然看着城外:“黑武人之所以强大可不是因为他们内斗的厉害,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内斗严重的国家会强大,大宁强大是因为团结,黑武人强大也是因为团结,到了心奉月和桑布吕那样的高度地位,他们不会因为内斗而让国家灭亡,大是大非,他们看得清楚。”
沈冷和孟长安对视了一眼,两个人果然都猜对了。
这也正是两个人最大的担忧,皇帝在明知道心奉月会来的情况下依然要固守别古城,因为皇帝要把这里作为致胜的关键,他们两个都想到了心奉月会来,皇帝怎么可能会想不到?
这才是这场战争最大的赌局,最大的变数。
皇帝说,这一战决不可拖上三年,三年太久了,在长安城的时候沈冷曾问过皇帝可有什么办法,皇帝笑而不答,在那个时候,皇帝其实已经决心要拿自己去赌这一战的胜利。
“朕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皇帝指了指城外:“桑布吕有大军三十万。”
他又往北指了指:“心奉月有大军五十万。”
说完这两句皇帝笑起来:“看起来来势汹汹志在必得,这样的兵力对比他们也确实应该稳操胜券,如果这样的局面他们还没自信,那真的就不必放在眼里了,可是你们知道为什么朕不担心吗?因为朕赌的是自己,而黑武人已经赌上了国运。”
沈冷和孟长安同时一怔。
皇帝摆手示意其他人都先退下去,只留下沈冷和孟长安。
“何为肱股之臣?”
皇帝看向沈冷和孟长安:“一,是国家可以依仗,二,是帝王可以依仗。”
他语气平淡可是却仿佛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
“你们就是大宁的肱股之臣,朕可以依仗之人,沈冷你可记得,离开长安的时候朕对你说过,朕把自己交给你了肱股之臣,可知无不言,朕今日就给你们交一个底细,你们可能都看得出来,心里在怀疑却不敢问,也不敢打听,关于太子”
皇帝停顿了一下:“为什么朕离开长安的时候要让太子监国?如果朕不放心他,大可以带着他来北疆而不是留在长安,有赖成为首的内阁众臣在,就算没有太子监国又能出什么事,怕是比太子留下还要安稳的多,朕执意把太子留在长安,是因为朕已经做好的必死的准备,所以朕得为大宁多一个准备。”
沈冷和孟长安两个人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发白。
“吓着了?”
皇帝在城墙边上负手而立,看着远方,他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
“朕说过要用这一战为大宁打出来百年太平安稳,打出来百年强盛无敌,不是只说说的,朕一人生死算什么?和大宁百年基业比起来,朕无足轻重你们两个看看外面,曾都是中原江山,被黑武已经霸占了大几百年,这里的人已经根深蒂固的觉得他们是黑武人的奴隶了。”
“朕守在这,就如那年庄雍守在封砚台,庄雍战至最后一兵一卒都没有放弃是为什么?是因为他坚信铁流黎率领的援军可以来,一定来,朕也一样坚信,武新宇一定来,朕把自己摆在这,把大宁的之后百年基业交给了武新宇,朕信他,他必不负朕。”
“如果万一朕去了,好在还有太子他想什么朕知道,朕留着他,是因为大宁此时此刻需要他在,不管他合格不合格,朕不在了,他在,大宁根基不动。”
这才是皇帝为什么要留着太子,哪怕已经查到了那么多东西却始终没有挑明的原因,沈冷这才醒悟过来,皇帝对此时此刻做出的判断可能不是三年前五年前,而是十年前,甚至十五年前北征,是皇帝必须完成的事,为了北征皇帝这些年励精图治都是在准备。
太子再不济也是个守成之主,他只需无为,大宁就依然稳固,皇帝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对老院长,对澹台袁术,对赖成都说过,可是他们理解不了陛下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心中的决绝,也察觉不到这决绝,他们只是不理解皇帝明知道太子不成器为什么还要留着太子,却深思不到这一层面。
皇帝已做必死之准备,已有必死之决心。
“朕在这,黑武人就不会放弃,只要朕还活着,桑布吕和心奉月就会不停的猛攻,朕就像是最美味的鱼饵,把他们钓在这了,把八十万大军钓在这了,朕必须给武新宇争取出来更多的时间。”
皇帝再次回头看向沈冷和孟长安:“朕把自己交给你们了。”
沈冷和孟长安同时俯身。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人活着,与人争气朕是帝王,朕活着,与天争气,天不让朕,朕自取之。”
这一句话,将沈冷和孟长安满腔热血点燃。
“战而已。”
皇帝笑了笑:“有什么。”
沈冷和孟长安同时说了一个字:“战!”
皇帝道:“现在你们也应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