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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吕布双眼挂着重重的黑眼圈,想到刘虞叫他过府一叙,立即策马直奔都亭西驿。
到了都亭西驿,刘虞从事程绪早便在外等候。二人寒暄了几句,程绪将吕布引向大司马府,刘虞官至大司马,虽在幽州任州牧,但在京城还是有府邸的。
刘虞府邸紧挨着皇城,这里皆是深宅大院,达官显贵、三公九卿府邸皆在此。早先樊稠一把大火,这里破败不堪,如今此处家家都在修缮,皇家无钱,自是增发徭役无数。
刘虞府邸也是正在修缮,正堂已然全部拆除,走二门、入三门直入内堂。
内堂之中,刘虞正在品茶,身边还站着刘璋。刘璋在这一代汉室宗亲之中,算是佼佼者,刘虞有心提携他,遂将他一直带在身边。
吕布入内,二人正在坐而论道,见吕布,刘虞起身而刘璋跟随。这是最基本的理解,吕布如今一人之下,刘虞迎出府门,都是应该的。
吕布当然也不会挑理,分宾主落座之后,也不说话,刘虞来找,便要听听刘虞究竟何意。
“奉先!”刘虞率先打破了沉默,对吕布说道:“时逢乱世,诸侯群起逐鹿中原,奉先仍心向汉室,实乃难得。”
刘虞这话不是恭维,吕布先迎献帝东归,而后又在献帝召集天下诸侯之时鼎力相助,努力扩大这次朝圣的影响力。说实话,吕布能做到如此,刘虞也颇为意外。
刘虞向吕布客套,吕布却一笑置之,对刘虞说道:“献帝引奉先为友,奉先也与大人一样,算得皇叔,自是要竭尽全力,护得陛下周全。”
吕布只字未提匡扶汉室之言,倒是把自己拉倒了和刘虞同等的位子,刘虞不禁暗暗皱眉,问吕布道:“如今大汉千穿百孔,奉先打算如何复兴汉室?”
刘虞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大汉倾頽,刘虞殚精竭虑夜不能寐。今吕布与董卓、王允之流不同,乃世间真豪杰,又不为虚名所累。
但是吕布此人跋扈,且轻慢士人,刘虞真恐他步董卓后尘,落得个祸国殃民的下场。
对于刘虞的问题,吕布想都未想,当机立断,对刘虞说道:“改革!”
“改革?”大汉四百年,上一次大刀阔斧的改革,要追溯到王莽篡汉之时了,吕布一言触动了刘虞一根非常敏感的神经,对吕布说道:“宛如你在并州所行之事?”
幽州与并州相邻,刘虞与薛兰屡有交集。在刘虞看来,并州所走之路,乃剑走偏锋之举。
肃清官吏、鼓励屯田、乃至兴教育、重民生都没什么不好。但是这并州士人,大多逃至幽州、乃至辽东。
没有读书人辅政,纵使一代领导人,文治武功,可以定下大的方阵,然这代领导人故去之后,一种外族、寒门官吏,又如何治理这一州之地啊?
刘虞心中的疑惑还不止如此,他是汉室宗亲,奉汉之正统,所谓的君权民举,他一直认为是吕布为篡汉埋下的伏笔。
想着,刘虞回想起,刘备初至之时,也与他促膝长谈。刘备所言,吕布暴戾,穷兵黩武,并非济世之人。然陛下有心匡扶朝政,倚靠吕布倒不如倚靠这些汉室宗亲。
东汉十三州,说到底,他吕布不过占得凉州、并州而州之地,且手下良将、良谋,一只手便能数出来。
而我汉室宗亲,占得荆、扬、幽、益四洲,且四洲之地,皆是保境安民之主,战乱波及不深,势力远超青、兖、冀、司等州。
大司马为我大汉宗亲之中,最负盛名之人。只要振臂一呼,汉室宗亲必定群起擒王,届时联合徐州陶谦、兖州曹操,我便以举国之力,扫平乱世。
皆时,幽州出兵直攻并州,益出兵赴凉州,荆州、扬州、兖州合围司州,如此出兵六七路,他吕奉先纵使戊浑身是铁,也是分身乏术。
刘备的计划,刘虞当时委婉拒绝,这世间清君侧之名所行谋反之事太多了。况且此举,虽能一句击垮吕布,又怎保吕布败阵之后,汉室宗亲之中,无人有异心?
但是今日,刘虞居然动了这个念头,这个念头令他自己都害怕,但是面前的吕布,真的比这一众汉室宗亲做得要好吗?
吕布知道,刘虞对自己在并州所做的改革,最大的了解便是那些并州迁出的士人,所以才有凝重的表情,吕布则淡淡的饮了一口水,先润润喉,准备和刘虞大刀阔斧的好好论论了。刘虞便代表着所有的汉室宗亲,只要搞定刘虞,此事就成了一半了。
想到这,刘备又看了一眼刘璋,刘璋倒是没有刘虞那沉重的面色,吕布知道他根本就没想那么深。
刘虞年事已高,刘璋年级却很轻,想来青年人更加倾向于大刀阔斧的改革。
于是,吕布转而问刘璋道:“季玉,你说这大汉立国四百年,为何落得如此境地?”
刘璋没想到吕布会问自己,闻言立即开启了一种模式,口若悬河、引经据典大谈外戚、宦官乱政。
这刘璋学问没的说,很多事情吕布都不知道。吕布闻言深深点头,又问刘璋道:“那这宦官、外戚为何当权?”
“少主年幼,太后临朝,遂启用外戚。帝欲重掌朝权,唯有启用宦官,致使宦官权欲越来越大,以致乱政。”刘璋说得是教科书般的标准答案,即使是在那个时代,也不能算是见解非凡。
刘虞则适时的补充道:“究其根被,那是光武开国之时,设尚书台而削权三公,三公失其权,而士人无朝权,遂使得外戚、宦官无法制衡,此乃根源”
刘虞说完,刘璋拱手道:“季玉受教了。”
“奉先也受教了。”说着,吕布向刘虞拱手,这大汉官制他至今也不清楚。
“奉先不比过谦,既有此问,必有高见。”说着,刘虞问起了吕布。
刘虞不问吕布也得说,而且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迎着刘虞的目光,吕布开口说道:“这最大的弊端,乃是……家天下。”
家天下三个字,吕布说得掷地有声,而后扫视刘虞、刘璋说道:“君权神受,君为臣纲。那谁来制约帝王?光武帝开国后,不设丞相,朝堂之上,唯有帝王一言九鼎。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汉武大帝,文治武功,且万年罪己天下。幼主年幼,陛下继位之时,仅有十岁,先帝亦然。十岁的娃娃掌天下之事,能干什么?”
吕布这一言,所有人都心里明镜的,但是没有人敢说出来。刘虞闻言直叹这吕布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吕布见刘虞缄口,刘璋则眉头深锁,继续对二人说道:“昨日诺达的寝宫之中,陛下失眠了。来奉先处赖着不走,就要与吾妻严婧同睡。
吕布自认,对陛下身份严厉,吾妻性子清冷,我二人尚且深得陛下依赖。这后宫之中那些宦官,终日里想得尽是如何取悦君上,你说他们能不受重用吗?
献帝常说,赵忠、张让乃其爹娘,为何会如此?你等汉室宗亲都是皇家血亲,为何无此等待遇?
家天下,自帝王始,太后、皇后都想染指其权,百官宫卿、汉室宗亲只有看得份,这天下安能不乱?“
吕布一席话,慷慨激昂。刘虞却是眉头深索,语气波澜不惊的问吕布道:“你想废帝?”说着,刘虞的目光忽然凌厉起来,质问吕布道:“你吕奉先为帝,便不是家天下了吗?”
“君不懂我啊!”说着,吕布暗暗摇头道:“这并州牧我都给薛兰坐了,奈何一个帝位?”
显然,吕布心目中,并州大于国家,而并州牧比这帝王帝位要重要得多。刘虞倒是没挑吕布的字眼,而后问吕布道:“那奉先究竟意欲何为?”
“君主立宪!”吕布掷地有声的抛出四个字,四个刘虞闻所未闻字。
不用看刘虞的表情,吕布就知道,这刘虞不知道何谓君主立宪。于是在刘虞狐疑的目光之中,吕布又问刘璋道:“如今这大汉有战事,应找何人商议?”
“自是皇甫将军!”刘璋不假思索的答道。
“有关民生之事呢?”吕布又问道。
“大司马,爱民如子,治理一方政治清明,自是要与大司马商议。”刘璋此言也不是恭维,这大汉名士遍天下,又有几人能如刘虞一般,在大汉子民、鲜卑、乌桓之中具有威望?
“那百官违法,应与何人商议?”吕布再问的时候,刘虞眼神忽然一亮,显然他听懂了。
“延尉最通法典,自是要找延尉商议。”刘璋还没听懂,狐疑的望着吕布。
“那最后应由何人决断呢?”吕布最后一个问题。
“自然是陛下!”刘璋当机立断。
“他一个十二岁的娃娃,决断个屁!”说着,吕布眼睛一亮,对刘虞说道:“这就是君主立宪。”
刘虞闻吕布所言,思索良久,忽然眼神一亮,对吕布说道:“原来你吕奉先是要当这实际掌权人!”
第三百二十二章 卢植大丧()
所谓君主立宪,乃是国家最尊贵的人是君主,但实际掌权者却是重臣。此举有违三纲五常,所谓君为臣纲,如此一来,这臣下岂不是凌驾至帝王之上了?
如此一来,倒是不用争帝王了,来争这三公之首便好。刘虞虽然找不出吕布的话有什么漏洞,但是他仍不死心,吕布说得越是天花乱坠,他就越觉得这吕奉先又异心。
对话刘虞,吕布又想起了袁隗。太傅袁隗何等的深明大义,吕布一席话,他就懂了。
对于刘虞的质疑,吕布淡然一笑,问刘虞道:“我为什么要为这三公之首。”
“手掌生杀大权,尽拥九州之地,荣华富贵,世袭罔替,这还不够吗?”刘虞笃定,他一言说出了吕布的想法。
“倘若这四海升平,民生富足,官不能肆意妄为,君王亦不能。所有人都尊法度,有纠纷则法办。上至帝王,下至小民,违法者依法处置。时无战乱,民间富足,那这三公之首,岂有升斗小民快活?”
说着,吕布喝了一口茶,对刘虞说道:“你想得是吕奉先要做什么,吕奉先想得却是,想要我的后世子孙,生活在怎么样的一个天下。”
终于,刘虞服了,拱手对吕布说道:“本官倒是小心之心了。”
辨胜了刘虞之后,吕布对他说道:“我并州有少学、法学、有军校、有医校甚至有工校。千百年来,读圣贤书,通圣贤之道,辅佐帝王,治理天下。
我就问刘大人一句话,他孔老夫子是会统兵?还是会治病?至于为官,他也没做过几天吧!老夫子的之所以负有盛名,乃是因为他教书育人,桃李遍天下。你再看看,那些说我吕布轻慢士人之人,他们读圣贤书,却不齿为一教书先生,那你们这些读书人,对孔老夫子的尊敬到底在哪。“
吕布一席话,刘虞哑口无言。刘璋想要辩解,搜肠刮肚,却说不出什么来。学而优则仕,又有何人甘愿教书育人。
良久,刘虞满饮面前杯中茶,而后先给吕布斟茶,而后是刘璋,最后是自己。再泯了一口茶之后,刘虞方才开口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那奉先所谓君主立宪,应当如何行事。”
“所谓君主立宪,君主之下设国相,国相之下设三公,三公之下设百官,官皆民举,任期三年,三年复选,得民心者赴任三年。以后我大汉,不是百姓讨好百官,而是百官讨好百姓。”
“那至君王于何地?”刘虞听得出,这国相才是国家第一领导人。
“君王自有其威望,可提议罢相,再重新选举,而复有建议、监察之权,之一句话,民贵君轻社稷次之。”说着,吕布望向刘虞、刘璋二人,继续说道:“看看我大汉社稷吧,一任明君,可造福一代人,一任昏君,祸害的可不止一代人。”
吕布的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完全超出了刘虞的认知。君主立宪,直至大清方才实验了一下,却未成功。吕布也不知道,将要面对的阻力到底有多大。
刘虞思虑良久,思绪飘向远方。遥想年少之时,其父刘舒任丹阳太守,屡与刺史有不和。
那时候,刺史还是管监察的官吏,食邑六百石,却能掣肘总览一郡军政大权的两千石高官,一郡太守。
而后,刺史的权利越来越大,跃居与各郡太守之上,纵览一州之地,俨然一方诸侯。
为什么会这样?只有一个原因,乱世之中,这些刺史手底下有兵了。这兵权、政权确实是应该分开了!
“那奉先居于何位?”想到这,刘虞问吕布道。
“卸甲之后,奉先想为一商贾。每天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出则汗血宝马拉车,归则妻妾相迎。”吕布说完,刘虞都在向往这种生活,若是当真如此,谁还当官?
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