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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天子门生-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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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耘儿,你是说,终于考中了。”

    沈母心里,此时是非常激动的。须知这几年来,一家人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沈耘的科举上。如今,总算是从这泥淖中爬了出来。

    全凭这股子心气活着的沈母,沈耘只是点点头,便让她心中感受到了足够的安慰。

    “走,咱们进去说话。阿娘给你们炒几个菜,咱们好好庆祝一番。”沈母眼角含泪,紧紧握着沈耘的手臂走进院子里。随着缓缓关上的大门,隔绝了许多村民的视线。

    走进屋里,沈母却并未如先前所说,就此炒几个菜来。

    颤巍巍地走到自己屋里,从箱子的最深处拿出一个小陶罐来,轻轻交到沈耘手里:“你爹爹活着的时候,大夫嘱咐不能让他吃酒。有一次你阿爷偷偷打了酒,却被我藏了起来。不想这一藏,便再也没了吃酒的人。”

    “如今,就拿这罐酒,在你爹爹面前祭拜一回吧。”

    沈山过世之后,留下的东西不多。除了几件衣物,家中似乎再也找不到他曾经活着的痕迹。而沈母留着的这罐酒,或许就是最为珍贵的念想。

    那这最珍贵的东西,似乎,就应该用到这个时候。

    沈耘点点头,走到堂屋里,缓缓将泥封打开。许是时间过了很久,酒水也凭空蒸发了不少,小半罐的酒水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沈耘取过一个陶碗,轻轻倾斜罐子,带着些微粘稠的酒液倾斜下来,正好倒满一碗。

    恭敬地端到沈山的灵位前,沈耘献上陶碗,而后恭敬地叩拜一番。身后,沈母的泪水如泉涌般流淌着。只是这心里,却觉得,没了从前的空落。

    祭奠过后,沈母才被沈桂搀着到厨下炒菜。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间自门外传来一声叫喊:“今科秦州发解试榜首沈耘沈公子可在家里?”

    沈耘家中只是愣了一下,孰不知外头的街坊们可是闹翻了天。原本以为牛鞍堡这些年好不容易出一个发解试中第的士子已经是大喜事了,谁知道居然还是个榜首。

    乖乖,那不是一个村里种地,谁家亩产的粮食多了几斗。那是整个秦州多少人里头,就出这么一个。

    早些时候三番五次拒绝为沈耘作保的人家,此时已经暗地里悔青了肠子。都说每次秦州发解试的榜首都能中了进士。如今看来,沈耘岂不是稳稳当当的要做官?

    在村民们暗自追悔的时候,沈耘走出门来,看着身穿公服的差役,拱拱手问道:“不知官差前来,所为何事?”

    这差役避过了沈耘的作揖,很是恭敬地从怀中掏出一份大红的请柬:“沈公子,依例,陆知府与岑学政在中秋之夜,在州学举办乡饮酒礼,还请公子准时赴宴。”

第六十七章 规矩繁琐的宴会() 
乡饮酒。

    不仅是《仪礼》中一个篇章的名字,也是大宋发解试后,各州长官为贡举士子举办的欢庆宴。

    当然,这项自周朝便兴起的宴会,在唐时因为科举的产生,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唐代士子吕温便有《河南府试赎帖,赋得乡饮酒诗》:

    酌言修旧典,刈楚始登堂。

    百拜宾仪尽,三终乐奏长。

    想同莺出谷,看似雁成行。

    礼罢知何适,随云入帝乡。

    而到如今,乡饮酒宴发展成为形式大于实际的典礼。乡饮酒宴的每一步,近乎都是遵照简化过的《仪礼》来进行的。

    比如沈耘面前的这差役,便是代表州府作为主人的身份,来邀请沈耘的。本来按照礼仪,应当在沈耘婉拒之后,再度进行邀请。

    然而如今的士子,谁又敢不给州府的面子。

    因此婉拒的这一茬,便被省略了。

    沈耘点点头,冲州府方向一拜,这才接过差役手中的请柬:“烦请转告陆府台及岑学政,学生沈耘,定当准时赴宴。”

    说完之后,将请柬纳入袖中,却自怀里掏出二十文钱:“路途漫漫,劳烦官差了。些许喜钱,还请收下,到城里吃杯水酒。”

    喜钱是应有之义,但凡来道贺的,自然都少不了。这还仅仅是发解试,若到了殿试之后,金榜题名,礼部的差役会三次报喜,那时候小小二十文钱就没法打发那些人了。

    差役满怀欣喜地朝沈耘拜谢过了,这才匆匆离去。

    而早就站在一边看着的三爷,这会儿颤巍巍凑过来,看着沈耘,依旧一脸不可思议地问沈耘:“娃儿,三爷我没听错吧,你居然是榜首?”

    “发解试的榜首,也不值钱,普天之下,今年就能有两百多个。”

    沈耘摇摇头,随即邀请道:“三爷,家里炒了几个菜庆贺,不妨进来一起吃些。”

    老人家连忙摆摆手:“还是你们自家吃吧。我老汉虽说巴不得啃你的白菜帮子,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进去讨人嫌啊。好好的吃点喝点,将来上京城若是缺钱,来找你三爷。”

    见沈耘连连点头,老人家很是开心地转身往自己走去。

    对门的周大叔家,看三爷和沈耘这么亲近,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

    说是庆贺,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

    只是朱阿明来时从家里捎来的一寸羊肉,炒了泡发不久的风干蒜苔。又切了几块混了些萝卜,炖了一小盆汤。而后一碟醋浇蘑菇和水汆灰菜。

    难得吃一顿抹了菜油的干面,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收拾了东西,回到屋里继续谈论沈耘科考的事情。

    有人欣喜,自然就有人恼怒。比如此时无心在县中与同窗欢聚,早早回来唉声叹气的沈俨,以及听到沈俨诉说后,心里有些追悔莫及的沈美。

    但最为恼怒的,莫过于县衙中年轻知县张晏了。

    “沈夕,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给牛鞍堡那些村民施压,让他们不给那厮作保。结果呢,人家跑去找知府写了保书。”

    “这也就罢了,让你带人去牛鞍堡看着,结果呢,你把人给放出去参加考试了。回来还言辞凿凿早交卷一定考不中,你是眼瞎了么?这是考不中么?那他哪来的榜首?”

    “啪”一声,张晏将手中的薄胎茶碗一把摔在沈夕脚下,滚烫的茶水溅在单薄的布鞋上,瞬间让沈夕呲牙咧嘴就差叫痛。

    然而张晏说的都是事实,是他拍着胸脯保证要打压沈耘,不仅用着张晏赏的银钱,还得了张晏给的官职。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做成。

    这怎么交代?

    压根就交代不了。

    张晏越说越气,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沈夕面前:“你若是早说自己不行,我也可以找个由头将他锁到县里。身上背了罪责,他便是想要参加科举也没有办法。现在好了,有发解试榜首的名声,便是连我也无计可施了。”

    “废物,你这户曹到头了,滚去礼曹呆着。”

    沈夕瞬间傻眼了。

    已经成了官身,张晏自然无法剥夺。但是礼曹是什么地方?似成纪县这种西北大县,最有油水的自然是户曹,接下来是工曹和兵曹,而后才是刑曹与吏曹。

    礼曹倒是被人称之为清贵。

    但清贵向来和钱是绝缘的。沈夕宁可自己被人说的污浊一点,也不愿做这个清贵到清瘦的礼曹。

    可自己理亏,加上张晏又在气头上,就算自己苦苦哀求,也压根没有作用。沈夕哭丧着连,走出了后堂。

    一个人的张晏,此时凝望着门外,口中却不停念叨着沈耘的名字。

    中秋之夜。

    州学的大门口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们。因为今日不仅可以看到今年发解试考中的五十二名士子,更可以看到平素难得一见的知府。

    不得不说,陆诜来到秦州后,也委实太过低调了。以至于成纪县城很大一部分人只闻其名不知其面。因此今日很多人都是专门来看他的。

    时间已经到了酉时初。中秋时节,太阳距离西山还有好长一段,只是宴会却即将要开始了。陆诜与岑学政为主,又请州中几个名儒为介。

    几人正候在这里,等待作为宾客的士子们前来。

    州学的士子自然是早些时候出去,这会儿联袂而来。看到陆诜几人在门口,先后拜谢一番,这才被介迎进州学,并安排座位。

    沈耘来的并不算晚。

    谙熟《仪礼》的他,很是规矩地与陆诜等人拜谢一番,待走进州学后,发现当真是严谨的布置。

    酒宴的所在完全符合规定的陈设,甚至还专门为此在宽敞的大堂中开了水渠。

    座位的安排也是严格按照榜单的名次来定,沈耘一进来,便被引向右边首座,而他的正对面,赫然就是眼睛一直盯着他看的韩扬。

    韩扬虽然心高气傲,但并非无礼之辈。他也知道这乡饮酒宴的重要性,以是虽然看着沈耘,却并未有任何异动或者言辞。

    约摸小半个时辰,陆诜便将所有士子迎了进来,与岑学政等人一道走进来。

    座中士子们纷纷起身,再度拜谢。相对三揖后,陆诜又走到屋前檐下,向北两拜,以示尊隆之意。而主人家的每一个动作,自然有宾客跟随。

    回到堂上,陆诜面色肃然。

    得到差役传来陆府熟烂的通报后,陆诜取来酒爵,在堂前流水中一一洗濯。连番规矩的动作后,终于将酒爵取回,为天地祭酒。

    繁琐的礼仪后,终于煮烂的肉食被分到每一个人的案前。

    “今日广邀诸位英才,上应天命,下顺人事。愿以书中之礼,树世人贤德。诸位,请共饮此杯。”陆诜扫视堂下诸人一眼,举起酒爵,朝众人示意。

    这是一杯满怀祝福的喜酒,自然无人会拒绝。

    一杯饮过后,便是座中诸人回敬陆诜。三次之后,这才算是基本结束了乡饮酒宴的仪程,宴会正式开始。

    陆诜前来,只是为做先前的一番事情,如今自知在这里只会让气氛越发沉闷,因此早早退了宴席,让诸位士子自行饮宴。

    先前一直端着的士子们,目送陆诜与岑学政远去,瞬间就变得活泼起来。

    依着科场的说法,他们也算是同年。而且再过两月,随着贡品前往京师之后,但凡是需要州中提供食宿的,基本上都在一个地方。

    在春闱前不论是讨教学问,又或者一道交游,自然同乡多一些最好。

    因此士子们纷纷攀起交情来。

    而作为此次发解试榜首的沈耘,自然是许多人早就预定号的目标。

    “沈兄,在下清水县谈秀隽。往后前往京师,不知沈兄可能照应小弟一二。”

    送上门来的善意,沈耘自然不会拒绝。虽说谈秀隽说的客气,其实就算他是榜首,到了京师依旧是土鳖一个。与其说是照应别人,不如说相互照应。

    “谈兄何须过谦,沈耘也从未进过京师,照应都是相互的。到时候谈兄不觉沈某拖累便是好事了。”

    “好说好说。”

    谈秀隽与沈耘饮一杯酒,被心满意足地为下一位士子让开了位置。

    坐在沈耘身边的赵文清,看着更后边的吕芳,心里怎么也不是个滋味。往常因为他们州学人多,而且每一次都是州学士子做榜首,因此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身边都是围满了人。

    如今,风头却尽数被沈耘给抢了。

    说不甘心,那绝对是真的。可当沈耘的文章被当作范文被州学的夫子们讲述了一边,他们心里的不服也早已经放下。

    冲吕芳点点头,又向对面的曾明礼示意,三人起身,冲坐在座位中的州学士子招招手,一行十数人同时走到沈耘面前。

    说来,哪怕心中没有恶意,人多了,自然显得气势汹汹。其余士子只当是州学学生来找沈耘的茬,为免池鱼之殃,纷纷避让开来,倒是让赵文清等人少了一番等待。

    “沈兄。”

    冲沈耘一作揖,赵文清说道:“虽然我等与沈兄只是三度见面,但沈兄的文采,我等都是叹服的。到了京城后,还望沈兄不吝赐教。”

    赵文清释放的善意,自然让沈耘有些惊讶。不过纵然如此,沈耘脸上却带着笑容:“赐教不敢当。学问一道,唯有相互探讨,方能共同进步。”

    “哈哈哈,沈兄当真是个妙人。我等州学学子,请沈兄共饮此杯。”

    点点头,沈耘与赵文清等人一道饮过酒,这才点点头,看着赵文清等人回到座位。

    而吕芳很快便低声朝赵文清耳语:“那沈俨怎的未曾与我等一道去探沈耘的口风。难道,传言是真的,他家与沈耘关系并没有那么融洽。”

    赵文清摇摇头:“管他呢。”

第六十八章 好风轻送入京城() 
近乎所有人都与沈耘攀过交情之后,场上只有两人,依旧未动。

    一个,是心中惴惴不安的沈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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