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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英淡然接道:“有冤不察,有过不纠,上对不起朕的信任,下对不起黎民百姓。”
孙理哭不下去了。
邵英当初无奈要判流,让孙理坚持顶了好几句。做皇帝的最忌讳什么?就是大臣不听话!倒不是说皇帝心胸狭窄不能纳谏,可当初人人心知肚明沈淳是冤枉的,只是没法辩白。判流邵英心里就够沤的了,孙理还振振有词非要斩立决。沈淳是邵英铁杆,你要砍皇帝的羽翼,皇帝能饶你吗?没今天这一出,邵英也暗戳戳思量捅掉孙理。
“沈栗,”邵英道:“孙大人说他也是出于公心,只是偶尔被人蒙骗了,你怎么想?”
“回皇上,”前几天关于沈淳的处置皇帝和孙理意见相左沈栗是知道的,听皇帝的话音,沈栗也知道皇帝是忍不下孙理了:“小子不信!”
沈栗转头向孙理冷笑道:“偶尔?孙大人是怎么说出‘偶尔’两个字的?小子虽然年少,但平日也听先生说起一些朝廷逸闻。三年前,淮府大案,这件事最后也是移交大理寺审理,小子没记错吧?”
围观的议论纷纷,淮府大案牵涉一个巡抚,三个县官,把百姓饿死两百余,当时也是轰动一时。
沈栗接着道:“案子在大理寺足足拖了两个月,天下人议论纷纷,朝廷颜面扫地,若不是皇上后来命缁衣卫参与探察,大理寺还会拖下去吧?”
孙理道:“此案着实复杂蹊跷,本官当初也曾夙夜不寐,日夜思量。”
“所以孙大人两月审理不明,缁衣卫参与后短短七日就案情明朗了?”沈栗反问。
孙理推脱道:“个中详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哦,”沈栗点点头:“那两年前顺天府尹韦德受贿案,严刑逼供太过,以至于韦德受刑不过而死,至今案情不明,也不足为外人道了?”
“这”孙理迟疑道:“此案复杂,大理寺仍在探察。”
“哦,”沈栗又点头道:“看来这件案子也不好说。”
沈栗冷笑道:“朝廷外饿死了百姓,不足为外人道;朝廷内莫名死了官员,仍不足为外人道,请问孙大人眼中,究竟什么能与我们这些外人、小民说个清楚明白呢?
我倒是听说,前阵子孙大人上折子言说请皇上甄选秀女以充后宫,想来这是可以为外人道一道的,是吗?”
轰!围观的都笑起来。
沈栗大声问道:“小子就不明白了,所谓大理寺也,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大理寺卿,掌各地刑狱重案。这皇上选不选秀女,关您老人家什么事?秀女不入宫闱也有冤屈?”
围观的又笑。
“这这这,”孙理气道:“所谓帝王无家事,官也是为了提醒皇上广纳秀女,以繁衍子嗣,安定天下也”
沈栗打断他道:“天下安不安定得看吏治清不清明,将士用不用心,还没听说和皇子多不多有什么关系。东宫有太子,宫中还有二皇子三皇子,孙大人您急的什么,是急自家女儿到了选秀的年纪了吗?你是把万岁当做什么人了!”
“这”孙理叫沈栗挤兑的说不出话来,左思右想也没什么有力的话应对,心说我哭惨吧。
大臣都爱和皇帝哭,好像一哭就显得忠心耿耿似的。
可惜,孙理晚了一步,沈栗先哭起来:“皇上,万岁,小子父亲年少时逢天下****,颠沛流离,多亏先帝平定天下,我们家才有好日子过。小子父亲感念皇恩,愿为皇上上阵杀敌,万死不辞。小子父亲赋闲后常言‘愿得天下安宁,何惜刀马入库’,常以忠君安民以教小人。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竟蒙冤入狱,若不是皇上不以小子年少,执意亲审,小子父亲岂非沉冤不雪!这都是小人作祟,蓄意陷害。更可恨孙贼本应查审冤情,竟同流合污,险至我父于万劫不复之境!皇上,您可一定要为小子做主啊。”
沈栗一哭,孙理胡子一把,倒是不好哭了,尴尬的不行。
沈栗冷笑道:“庶民是不是饥馑你不急,官员是不是蒙冤你也不急,皇上选不选秀女你倒着急了,孙大人这大理寺卿做的好啊。”
“我”孙理这个急,瞅向堂上诸位大臣,哪个都不看他。封棋和耿雅言怕火烧到自家身上,更是躲得远远的。皇帝要看戏,沈栗摆明了要咬人,谁往前凑谁倒霉。
沈栗骂道:“孙理,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朝廷正三品大员,你看哪个官员操心皇上喜欢哪个女子?东宫有没有太子,那算是国事,皇上有太子,还有两位皇子,如今选不选秀,喜欢哪个女子,就是皇上的家事。皇上爱喜欢谁喜欢谁,干你甚事?”
孙理硬生生从沈栗这个孩子眼中看出不屑之意。
沈栗皮笑肉不笑道:“就是我们家,我祖母,我母亲,也没说干涉我父亲喜欢哪个姨娘。孙大人你成天操心这个,难怪审不好案子!”
哈哈!这回连堂上的大臣差人都憋不住乐。
沈栗讽刺道:“甄选秀女是皇后娘娘操心的事。如今皇后娘娘还没急,孙大人急什么?您老人家把皇后娘娘至于何地?”
众人越发笑得大声了,邵英与大太监骊珠笑道:“捉狭。”
邵英也不愿意大臣们成天上折子讨论他对后宫如何如何。
沈栗讥笑道:“心思不放在查案上,成天盯着皇上的宫闱事,孙大人,你可有点出息吧!”
轰!沈栗半点情面不留,大堂内外都轰动了。
在沈栗看来,孙理曾经要杀沈淳,与礼贤侯府是不可调和矛盾,有机会收拾他,沈栗绝不会放过。
孙理气得抖着手指着沈栗,说不出话来。
他也是累迁至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的,官路不说一帆风顺,也是少有坎坷,没想到今天被个小儿当众把面皮扒下来撕了有撕,踩了复踩,他也是上年岁的人了——他倒了。
孙理被沈栗气厥过去,皇帝当即表示让他养病去吧,最好是别回来了。姚宏茂、姚柳发回大理寺再审,缁衣卫协同。沈淳无罪当庭释放。
这案子虽还留着尾巴,但其间有官杀官,有阴谋陷害,有侯爷蒙冤,有稚子敲登闻鼓告御状,有当对质翻案,更有一位大理寺卿当庭气得昏厥。可谓是精巧奇诡,比说书都精彩。围观的表示,过瘾,值得吹嘘议论个十天半个月的。太学生就更兴奋了,低下头心里已经开始思量编排词句了
沈栗可分不出心思想这些,下了堂,沈沃喜得亲来抱他上车。他后背都是板子打的伤呢,沈沃力气用大些,沈栗哀叫一声:“六叔,我的背!”
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第二十章 淡磨明镜照檐楹()
沈淳无罪开释,礼贤侯府上下嬉笑颜开。烧火盆的烧火盆,撒盐的撒盐,还有扬柳枝水,烧香拜佛的。
沈淳和沈栗也算糟了罪了。沈淳还好,他到底是个侯爵,平时也也有些积威,大理寺并无人敢与他动刑。沈栗可是先有一百板子呢。
那日沈凌等人去看见他时,衣服就粘在伤口上,他怕牢里条件不好,不让揭下来,如今看着都要长在伤口上了。
李郎中看了道不能用水泡下来,须在浴桶中加满淡酒,把人泡在里边,慢慢揭下来。
沈栗疼的顺着桶沿往外窜,又叫人使劲儿摁回去,口中不住哀叫:“父亲,父亲!”
沈淳看得真是心疼了。
颜姨娘更是泪水涟涟:“侯爷,妾只听说古时有妃子争宠把对手泡在酒缸里的,哪有这样治伤的,岂不是要疼杀七少爷!”
沈淳道:“你不知这样的棒伤不是小事,他又在狱中搓磨了两日,听李先生的。”
直到都收拾的妥当了,也抹好了伤药,沈栗方才叹道:“噫,我只道那一百大板已经够难挨的,不意这个才是厉害的。”
沈淳见他还有精神说笑,方才放下心,吩咐伺候的人道:“都仔细些,栗儿若有什么不虞,本侯只管找你们算账!”
沈栗能把沈淳捞回来,对整个侯府都是有功的,就是沈淳不说,也没人敢怠慢他。众人见沈淳又郑重嘱咐,自是恭敬应下。
沈栗道:“父亲何必在意这个,儿子如今好多了。倒是父亲,虽不见伤,到底也在牢中搓磨了多天,怎么不去好好休息?况这些天府中一定有事须父亲处理,且不必在儿子这里耽搁功夫。”
沈淳自是疲乏的,见沈栗还好,便道:“也罢。只是你要小心伤口,若有不适,一定要速速告知李先生。”方才去了。
颜姨娘送了沈淳回来,沈栗见她脸上似乎有些不愉,便问她。
颜姨娘原本不想对着沈栗抱怨,耐不住沈栗执意要问,只好道:“我的儿,你猜,前儿偷偷放三夫人出来到延龄院去闹的是谁?”
沈栗笑道:“管他是谁,只要不关咱们娘俩儿的事就好。”
颜姨娘撇嘴道:“是林氏!”
“什么?”沈栗惊奇道:“她是有多想不开?大兄若有个三长两短,母亲能饶她?就算她是祖母的外甥女,母亲还有个户部侍郎的父亲呢!”
颜姨娘扬了扬手帕,笑道:“这位主儿,说她精吧,她又蠢的要死,说她傻呢,她还有些小算盘。”
颜姨娘压低声音悄声道:“听说要给你填个兄弟了。”
沈栗方才恍然。
颜姨娘撇嘴道:“她倒打算得好,你父亲当时出了事,你大兄再不好了。她肚子里那个可不就就金贵了。”
沈栗摇头道:“父亲若真入罪,祖母就更不可能为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与母亲翻脸了,好歹后面站着个侍郎府呢。咱们家败了,说不得到时候还要倚仗这个亲家呢。一个不知进退的外甥女和咱们府的前程相比,祖母还用选吗?说不定还会来个去母留子。”
颜姨娘本来担心林姨娘因这个孩子张狂起来,见沈栗这样说,方才转忧为喜道:“就知道她不是好作,有个这样不省心的妈,就是个男孩又怎样。”
沈栗安慰她道:“姨娘无需担忧,父亲是什么脾性?能容忍林姨娘这样!”
又轻声道:“说句不得体的话,这时间赶的好。儿子如今捞父亲回来,正是得脸的时候,母亲为父亲平安自是高兴,可为着大兄打算心里也未必全然喜欢。如今且让林姨娘作去,叫母亲看着她比注意我好。”
颜姨娘笑道:“听你这样一说,这林姨娘倒是为了给咱们帮忙似的。”
遂抛下不提。
没过两天,果然听说林姨娘被禁足。六姑娘沈丹舒苦苦求情也无用。
如今万事初定,一件大事被提上侯府日程:休弃三夫人!
沈府是真忍不下了。
三夫人身后站着何府,当初人都道她嫁的低了。如今要把她休回家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沈栗能做出告御状的事,最重要的是他还告赢了,故此府中也不把他当小孩子看。再者沈淳本就着意培养他,如今他的伤虽然还未全好,行动却也无虞,府中商量大事,便也叫他去。
沈栗到了何云堂中,见田氏、王氏及各房的正头媳妇都在,沈淳三兄弟坐在一旁,世子这两日身体见好,也歪一边,沈枫作为他那一房的长子,家里要休他的继母,也叫他过来旁听。
各人见了礼,方才打开话题。
田氏道:“何氏做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是决不能容忍家中有这样的媳妇的。”
说罢,转头去看王氏。
王氏平静道:“你看我做什么,你忍不了,难道我就忍得了?不叫她,我的涵儿怎么会死!”
沈涵养成事事争强的性子还真不能说没有王氏的影响,当初王氏自持出身书香门第,要与大字不识的田氏争锋,沈涵才养成看不起嫡母与嫡兄的脾性。老侯爷并不喜欢何府的人,当初这位三夫人能进门,也少不了王氏的支持。
只是沈涵死了,王氏总不能恨自己吧。她一腔恨意都放在何氏身上,认为不是何氏挑唆,不是那来路不明的‘一梦’,沈涵走不到那一步。故此何氏这几年并不好过,才越发恨沈府,恨大房。
余下众人也没什么好说的,身边有这么一号作妖的,日子也过得背后发凉。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样天天惦记着害人的媳妇,休就休了呗。留在家中,什么时候又害了人怎么办?
沈淳故意问沈栗道:“栗儿,你是怎么想的。”
沈栗知道沈淳急于给大房培养个能出面做事的儿子,故此也直抒己见:“儿子说句不讲情面的话,单凭三婶娘藏匿槐叶,意图使父亲蒙冤,危害我们侯府的利益,也不能再留在府中了。只是三婶娘为三叔生下九弟,他如今已经五岁,记事了,如今叫三婶娘家去,就怕九弟长大后有什么不妥。”
李氏迟疑道:“要不,就打发到庄子里,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