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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木桌上摆着刚刚烧好的热水,香炉里的香料正缓慢燃烧着,软塌上贴心的放着一本医书,厚厚的棉被平整的铺在软塌上。
容娴对于孙天佑的作态早已经习惯,她挥袖甩去,地上顿时出现一块有半个人大小的石头。
容娴垂眸看了石头片刻,指尖凝聚着剑气,蹲下身来用轻轻在上面刻着什么。
孙天佑放好杯子后,对着容娴的古怪行为疑惑道:“堂主,您在作甚?”
容娴睫毛颤了颤,语气听不出喜怒道:“我在刻墓碑。”
孙天佑下意识问道:“是给谁的?”
容娴嘴角微扬,笑容十分微妙道:“我想,大概是给‘我’的吧。”
第179章 是谁()
孙天佑被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震懵了,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三步并两步的来到容娴面前蹲下。
他低头看着正在一笔一划刻着碑铭的容娴,声音有些哆嗦道:“容、容大夫,您不是在开玩笑?”
容娴斜睨了他一眼,笑得百花齐放:“我以为天佑知道,我从不开玩笑。”
她回忆了下当年读取姒臻记忆时一闪而逝的名字,沉吟片刻,指尖在石碑上划过,一道道无形的剑气在石碑上窜过。
然后孙天佑便看到石碑上整整齐齐写着一行字——姒凤儿之墓。
在这行字的旁边还有一个不太准确的时间,孙天佑算了算那个时间段,发现那居然是十六年前的某日。
孙天佑一头雾水,不经意间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墓碑后面还有一行字:“你我殊途,永不同归。”
孙天佑虽然不太懂这句话有何意义,可只要想想容大夫之前说的这墓碑是刻给自己的,脸都裂了。
他轻咳一声后,还是没忍住询问道:“那个,容大夫,姒凤儿才是你的真名吗?”
容娴听到他的询问后立刻收回了手,还蔓延在四周的剑气也随着消失。
容娴眉眼弯弯,意味深长道:“这要看你问的是哪个‘我’了。”
灵魂的本我,那肯定不可能叫姒凤儿了,她从来都只有两个名字,一个容娴,一个息心。
至于藜芦这个名字,她是不承认的。
而身体的自我,那确实是叫姒凤儿,但身体是由本我操控的。
咳,这说起来又有些绕口了,也很考验智商,所以容娴也就没有多做解释了。
因而孙天佑一脸茫然完全没明白容娴在说什么,他傻兮兮道:“难道还有好几个容大夫不成?”
容娴站起身来,她深深的看了眼孙天佑,惊叹道:“瞧瞧你那空空如也的脑子,这可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她拂袖挥去,地上的石碑已经消失不见。
容娴放松了身体,朝后倒去,正巧便倒在了软塌上,她慢条斯理道:“不要在纠结墓碑这墓碑究竟是不是刻给你口中那可怜的容大夫的,那毫无意义。”
她随手将医书从身下拿出来翻看着,口中漫不经心的朝着呆愣在原地没有回过神来的孙天佑道:“事情做完了便出去吧。”
孙天佑应声后,刚转身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他沉默了片刻,说:“虽然我不太懂,但是容大夫,我会拼劲全力保护你的安危。”
容娴抬眸看向孙天佑,抿了抿唇道:“要听实话吗?”
孙天佑迟疑道:“……要。”
容娴立刻便耿直道:“如果是连我都拦不住的敌人,那你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你的拼劲全力,其实没有任何作用的。”
孙天佑:“……”
他耷拉着脸道:“容大夫,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说话很想让人打一顿?”
容娴眨眨眼,一脸纯良道:“我想你不是第一个。”
孙天佑学着她的模样也眨眨眼,眼底的笑意涌了出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容娴低笑了一声,声音带着明显的警告:“这里没有容大夫,记得下次不要再记错了。”
孙天佑神色一紧,立刻应道:“是,堂主,属下明白。”
容娴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医书上,孙天佑也识趣的离开帐篷,安静的守在了外面。
但躺在软塌上的容娴脸却黑了下来,她猛地将书砸向了床角,那毫不留情的模样完全没有在外人面前展现的那般喜好医书。
“小金,给我下去。”容娴语气危险的命令道。
盘卧在软塌一角装死的小蛇:它都委屈的缩这么小了,不占地方了,大魔头竟然还不让它上榻。
它就是不走,不睡在饲主身边的蛇不是条好蛇。
然后,它直接被饲主用掌风扫出了帐篷。
守在外面的孙天佑看到凭空而降瘫在地上的死蛇眼角一抽,假装自己又聋又瞎。
阿金嘶嘶的吐了吐芯子,身上黑光闪过,变得头发丝细窜到孙天佑头顶不挪窝了。
阿金:它是一条需要冬眠的蛇。
孙天佑身体一僵,用手拨了拨头发,想要将阿金给找出来,结果怎么都找不到,他沉着脸靠在帐篷边生闷气。
夜色渐深,风雪停住。
容娴盘膝坐在软塌上,目光看向玉霄门的方向,眸色晦暗莫测。
清波他们真能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未出现。
她微微瞌目,双手飞快的空中结印,晦涩神秘的印符以她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传去,呜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吹过,将帐篷周围树上的积雪都刮下来了一层。
须臾间,一道黑雾轻飘飘的落进容娴帐篷,同时,一道结界将整个帐篷罩住。
黑雾散开,一身青袍,长发轻垂的青年站在了容娴面前,他的指尖一下又一下极为有规律的拨动着腕上的佛珠。
“阿弥陀佛,许久不见,施主风采依旧。”无我神色平和,目光一如往昔般悲天悯人。
容娴掀了掀唇角,属于‘容大夫’的柔软温暖消散,作为息心尊主的杀伐果断,高深莫测爬上了眉眼,她没有理会无我的问候,反而冷声询问道:“那些魔修都查过了吗?”
无我神情微微恍惚,再凝神时,便是左护法无相那戏谑无趣的姿态,他拱了拱手,答道:“已经全部核查过,被寒溪尊者带走的魔修中有一半已经背叛。”
“他们做了谁的走狗?当初我在石桥涧的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或者说,当年与冷凝月合谋共同推动仙魔大战的那人……”
容娴抿了抿唇,眼神深邃不可及,语气掷地有声:“是谁!”
那森然冷漠的语气让左护法打了个寒颤,不敢有半点耽误,立刻回道:“昊天仙宗,大长老齐攀。”
“齐家的人?”容娴皱了皱眉。
左护法肯定的点头:“就是您想的那个齐家。”
传闻齐家、风家、卜家与剑帝关系亲近,当年郁族被屠,清波等人为了打开庇护郁族的结界,将三家人都给献祭了。
而清波他们能找到郁族之地,还多亏了这位昊天仙宗的大长老传的消息,没曾想这人竟是齐家的人,自己坑了自己家族,这可真是有有趣了。
第180章 齐攀()
容娴从软榻上走下来,语气带着些微不解:“既然他是齐家的人,当年眼睁睁看着齐家被清波全族献祭却没出现,他与齐家不合吗?”
若非如此,她实在是想不到齐攀为何会放任清波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抹除石桥涧的禁制。
“当时齐攀并不知情。”左护法说:“他将您的消息透漏出去后便闭关了。”
“所以后来他又知道了?”容娴眼里闪过一丝趣味。。。
容娴嘴角扬起一抹恶劣的笑意,真不知道齐攀在知道这消息后会是什么模样,想来表情定然很精彩。
容娴隐隐有些遗憾,可惜了她没有看到那副有趣的场景。
左护法回道:“齐攀知道了。这几年他也一直在暗处寻找清波等人的消息,且……”
左护法迟疑了下,有些不确定的说:“他好像连郁族那位少族长都恨上了。”
容娴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可真是天理循环啊,天道在上,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容娴笑完后,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将齐攀的事放下,过些时日我要回南州一趟,南州作为息心尊主的故乡,一向都被昊天仙宗重点监察,留着齐攀也能吸引昊天仙宗的视线,让我行事更为方便。”
左护法犹豫的问:“那位大长老对沈久留不安好心,需要属下……”
“不要做多余的动作。”容娴目光一冷,斜睨他道:“那是昊天仙宗自己的事,沈久留是死是活自有他师尊操心,你又操的哪门子心。”
左护法郁闷,这不是看你跟那小子卿卿我我关系好的黏糊我才这么问一句吗?
容娴似乎听到了左护法的心声,她轻轻踱了两步来到左护法面前,凤眸里的凌厉消失,澄澈而干净,却又显得过于冷漠了:“无相,我以为你懂的。”
不管她与沈久留多亲近,她都不可能会喜欢上沈久留。
先不说他们的年纪阅历摆在那里,便是她自己也不可能去触碰感情这东西。
左护法嘴角一直挂着的戏谑笑意消失,幽暗的眸子也清明了起来,这一刻的他看上去竟然显得格外纯良,与无我圣僧有些相似。
他幽幽道:“我是心魔,是本体解不开的结,是执念。我不懂你,也不知道你是否懂我。但我知道,爱是不由人控制的。”
此时的他没有魔修的轻浮,也没有身为心魔的执念,反而与本体合为一体,带着通透豁达的洞彻:“不要因为害怕失去,便不去接触。不要因为害怕不受掌控,而避之不及。小娴,其实你一直没有长大,依旧是那个胆小的孩子。”
容娴没有被他的话影响半分,她看着左护法,露出一个不知是讥诮多一些还是悲哀多一些的笑。
“我虽没有奋不顾身去爱一个人,但这么多年来我也见识了不少。”她眉眼处的杀伐果决消散,透出那双澄澈温柔的眸子。
这时你才发现,即便她再怎么厉害,也跟二十岁出头的女子没什么不同,脸庞的轮廓依旧稍显青涩,看上去十分稚嫩。
她兴趣缺缺道:“我没有经历过那种刻骨铭心的爱,也不懂那不值一提的情爱缘何会让人生让人死,让人一瞬白头。”
她抿唇微笑,带着高高在上的漠然与冷酷:“但我知道,所谓爱,即是将杀死自己的刀锋,无怨无悔的交付对方手中,任由对方掌控自己的喜怒乃至生命。我做不到将自己全身心的托付某人,也做不到全心全意去依赖某个人。”
容娴深深地看着无我,语气斩钉截铁,令人侧目:“不受掌控的东西,我会扼杀它的成长,摧毁它的根基。”
这就是容娴,她自我、固执,理智又残忍。
无我拨动着佛珠的手一顿,微微一笑,像是高高在上的佛陀拈花一笑,慈悲而又莫测:“阿弥陀佛,施主不懂。”
“我不需要懂,终此一生也不会懂。”容娴的声音听不出多余的感情,无喜无悲,那是只有她身上特有的冷淡。
无我沉吟片刻,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丝了悟,无人知道他这一刻悟了什么。
“玉霄门那儿已经布置好了?”容娴问道。
无我隐退了下去,心魔无相左护法掌控了身体,他细细思考了一下,肯定的说:“已经布置好了,黑鸦和白松、陈岩和江锦四人封锁了四方,不会有任何人跑出去。”
“很好。”容娴兴味的问道:“齐攀是否也来了?”
“他已经到了,如今与姒臻他们在一起。”左护法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
容娴听到‘姒臻’这个名字,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罢了,你去吧。”
无我离开后,容娴站在原地沉默良久,终是嗤笑一声,重新坐回了软上之上。
帐篷周围的禁制无声息的又消失,孙天佑至始至终也不曾知晓有人来过又离开了。
深夜,软塌上已经入定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稍稍等待了片刻,一道人影便突兀的落在了帐篷内,动作轻的孙天佑根本没有察觉到丁点儿动静。
孙天佑头顶的一根头发丝翘了翘,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待感应到来人的实力对大魔头造不成威胁后,又重新贴了下去。
阿金:饲主的护卫真是太不称职了,连这点儿异常都发现不了。
帐篷内,来人见到容娴的面容时,声音里满是惊诧:“容娴,是你?”
外面,孙天佑听到声音猛地站起身,帐篷内有外人进入,他满脸懊恼和自责,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他站在帐篷前,浑身肌肉紧绷,警惕到了极致,口中却平静的问:“藜芦堂主,需要属下添些茶水吗?”
容娴看着来客目光没有半点移动,她的声音依旧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