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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同携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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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啥话也没吭,转身就想跑。

“稍慢!”耿毅一跃而起,顾不了为何自己被厚叶与残花所埋,几个箭步地飞奔出去,紧紧揪住了女孩的手。

耿毅这才了解,女孩的实际身高比自己矮得多,甚至不及他的胸膛!

“放开我的手!”耶律檀心急得想挣开,抬手作势要掴他耳光,却是打著提脚往他小腿踹来的主意。

他被踹中,惨哀一声,抱著被袭击的脚筋,跳著直嚷道:“你人虽矮,倒还真是一肚子拐!”

娇贵如宠珠的耶律檀心怎受得住他这样指桑骂槐来著,也逞强地说:“早知你是这般没教养的人,我後悔没趁你睡死时,把你活埋在那堆叶丛里。”

耿毅听了不再跳脚喊疼,他几乎是恐惧万分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像是真的相信她会说到做到的模样,忙地松开了她的手,并雪上加霜地往後跳开了几步。

耶律檀心见他把自己当妖女看时,心下气恼不已,对著他咒骂了一句,“大而无当、丢了脑袋的笨牛!”然後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一句,扭身便往大寺那头奔去。

耿毅被骂成笨牛,心里自然舒坦不来,心想,枉费自己一片痴心,将她当仙子看,没想到自己在她心中竟贬成牛了。

於是当耿毅回头清理娘的坟,心里还老是惦著一件事,她当真想活埋他吗?!还是……好心帮他。

他仔细打量四周,瞧见被自己压出一个人形的草地,注意到错落相叠的枝叶与花办,目光随即落在被摔在地上的桂篮。

他上前拾起篮子,走回娘亲坟前,若有所思地看著成百的蚂蚁,一点一点地将糕点瓦解,搬回巢穴里去。

他循线地跟著几只蚂蚁,守在蚁巢外,见到蚂蚁进进出出,没片刻停歇,他总算可以下出一个定论来,会带糕点来祭他亲娘的人,应该不至於狠到将他活埋才是。

但是……她身为一个堂堂东丹国王的义女,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耿毅与她从未正式打过照面,他耿毅的娘再仁慈伟大,对她这位娇贵的公主而言,也该只算是一个孤魂野鬼罢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善事?

只为积阴德吗?

耿毅百思不得其解,但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後只能告诉自己,“等一个适当的时机再找那女孩问去,顺便将这只桂篮交还给她。”

耿毅原本以为,即使她贵为公主之尊,既然与她同在一个大寺过日子,要碰上她的机会应该是易如反掌的。

怎知却不是那么简单!

只因为皇上对赞华先生敬重有加,甚至要臣属以天子仪式迎送他迁居宝宁大寺。

这个昔日香火鼎盛的大寺更名为“宝宁”後,可说是“万般宝贝、安宁难得”。

怎么说?

他豪叔指派的卫士已猛勇得不得了,再加上随赞华先生出亡的忠心将领,日以继夜地背著弓箭,横著大刀地挡在大殿外吓人,寺内的一切规矩简直就跟大内一样,戒备森严得折腾人。

像耿毅这样临时被派来打杂的少年郎,皆被一个叫戚总管的老头子招去听训,“你们这些伙计,不得擅自靠近赞华先生与其家眷的住所,否则把你们绑在桩上,饿你们三两天!”

因之,要将提篮物归原主的机会便是微乎其微了。

耿毅自我安慰道:“算了,既然是公主,她肯定不缺这一个桂篮了,”也就放弃见那女孩一面的念头。

随著赞华先生入住大寺,一切也逐渐妥善完备,能用得到耿毅出力的地方也愈来愈少了。

耿毅闲暇日子一多,就想起碧草如茵的燕地,见到了豪叔时,忍不住道:“该是侄儿返乡的时候了。”

“我还没正式将你引见给皇上,怎能这样就回幽州?”

“可侄儿不习惯终日无事可做。”

“既然你这么说,有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就想委任给你。”

“什么差事?”

“原先照顾赞华先生爱驹与骆驼的大叔因为老婆快生了,赞华先生宅心仁厚,放他回乡几个月,我临时找不到可信任的人手,不如你来帮衬一下。”

耿毅生来豁达,没有洛阳世家公子哥儿的骄恣,他只乐得有事可做,可不觉得自己身为节度使之子,去干一个马僮的差事,有何不妥。

直到一个暑气正浓的午後,耿毅才被提醒,世俗人眼里的不妥是怎样的滑稽与可笑。

耿毅刚清理完马厩的马粪,一身污泥臭气未除,娇贵的契丹公主耶律檀心便领著五位大汉现身马厩外。

雷鸣般的嗓门,刮剌剌地在马房前响起,“小子!快帮公主找一匹马来。”

耿毅体贴公主人娇体弱,想了一下,便牵出一匹栗马来。

武士回身看了一下公主。

公主嘴一抿,对耿毅的选择不甚满意,同武士讲了几句契丹土语,“叫那笨牛牵“迎风”出来。”

武士将话转给他,省略笨牛这一句。“公主想骑“迎风”,你替她打点一下。”

耿毅知道耶律檀心唤他笨牛,但他不介意,反正洛阳一住三个月,让他了解所谓的王公贵族,出身虽然显赫,但是说话有时粗鄙得比市井駻妇还难入耳。

他不与她计较,反而好意提醒公主,“迎风个性悍躁不羁,怕要得罪公主。要不,我再挑另一匹快马给公主。”

“放肆!谁要你出主意。我要迎风,你就照我的意思办。”

围在她周遭的契丹武士像护法天神似的一列排开,雄赳赳地与耿毅大眼瞪小眼。

耿毅只好将迎风牵出来。

见到耶律檀心向马儿走来,他忙将两手叠在一起,好方便让她踩著手背上马。

怎知姑娘她不领情,马鞭一扬,作势往他的手挥下去,要他闪开一些。

他没闪退,反而挑衅地瞪著她,赌她虚张声势,不会狠到将鞭子挥下来。

果然,她及时收了鞭,只不过脸上带了一种不满,鄙夷地对他斥道:“你一身马粪,不怕污了本宫的靴吗?”

耿毅冷漠地往後退,面无表情地牵著缰绳,替她稳住马儿,默不作声地吞下受辱的感觉。

她在契丹武士的协助下,跃上了马,主动伸长一手,示意耿毅将马缰递给她,然後两腿轻夹马腹,“驾”地一声便率先飞驰了出去。

其余武士则从容地上了自己的健马,尾随其後。

耿毅目送这位公主骑马的英姿与驾驭骏马的能耐,继而了解,原来,她的外表虽然娇气十足,骨子里却不是娇生惯养的。

还有,她真的是令人百思不解!

她不是嫌他的手会玷污她的靴吗?怎么就不怕他递给她缰绳的手肮脏呢?

这个契丹公主真是古怪得可以了。

耿毅收工後,到河边换洗,趁著天仍光亮,打起探望娘亲的主意。

他站在娘的坟前,看著地上已躺著一篮鲜花,嘴边也挂起了一丝浅笑,自嘲道:“真想不到那个契丹公主待娘比待我来得好,分明是瞧不起活人来著。”

可是他这个活人还真甘心受她这种阴阳怪气呢!

如同以往,他在娘的坟前盘坐,只不过这回话少了,发愣的时候多了些。

他想到什么似的掏出怀间的小玉笛,跟母亲叩了一个头,央求道:“娘,孩儿吹得不好,不喜欢的话还请忍一忍。”

耿毅生涩地吹完一首小调,稍停下来将笛口抹净,他自觉技术差劲,瞅了一下娘的碑,自动将笛子塞回胸襟里。

寂静的山林间有著不同以往的气息,幽隐若灭的琴声与绵长的歌讴,随著阵阵长风,从山头深处往耿毅所在之处飘来。

耿毅好奇地循音探去,在岔路小径上走走停停地摸索,来到乐音源头处。

他隐在矮树丛间,发现弹唱音乐的三个人里,竟有两位是他认识的!

抱著琵琶弹奏的耶律檀心是一个,穿著白袄锦衣拉著奚琴的耶律倍又是另一个,至於最後一个吹箫的弄曲人,则是一位穿著青衣的光头和尚。

箫的沉稳压抑,和缓了激越澎湃的琵琶声,让哀愁的奚琴音质更加幽远凄凉。

耿毅但觉奇怪,想这三人不搭调的身分组合在一起时,却能演奏出圆满的乐音,让他听得浑然忘我。

也不知究竟有多久,他这个偷听者仍觉得意犹未尽,演奏的人却都觉得该适可而止。

三人从头至尾没交换过一句话,耶律檀心随著耶律倍离去,留下和尚一人,独坐林下吹箫。

风将箫声送进耿毅耳中,也印在他的记忆里。

耿毅俏悄地掏出怀中的短笛,效仿和尚吹了几曲无音的调子,结果他一时忘我,将音吹漏了。

箫声随即停止,和尚也缓步走近他匿身的树丛之间。“我正纳闷,你这个青春少年能忍到什么时候?”

耿毅自觉理亏,老实地答道:“我循音而至,一时感动,不忍离去,也没敢打扰大师们。”

“你喜欢刚才听到的曲调?”

“是。”

“想偷个一招半式吗?”

“不,我是愚钝的人,不懂音韵,只会听,偷学不来的。师父刚才与友人所奏的乐曲是一首比一首动听悦耳,让我很是向往,如此而已。”耿毅很坦白,表示自己无所求。

和尚识出他非关中口音,好奇的问:“你是燕地人,怎么在关中落脚?”

耿毅答道:“耿毅自小在幽州长大,今日是为了扫已故娘亲的坟才来京师,刚好遇上赞华先生的新居需要帮手,暂时在此落脚,要不了几日大概就得北上。”

“喜欢音乐?”

耿毅点了头。

“想学吹箫?”

这回耿毅摇了头,“不,其实是想学拉琴。”

“为什么?难道是我的箫吹得不如刚才那个拉琴的吗?”

“不,绝不是。是因为我从小爱听老前辈讲古,从来只见他们拉琴谈唱的多,吹箫讲古的少。”

“原来如此。那奚琴我也是会拉上几段,但的确是不如刚才那位先生来得精湛。这样吧!你虽然不是我的知音,但今日在此遇上也算有缘,我就以箫带你入门,授你音律之术,你能在北返前学成,便好,若不行,也无所谓,就当是怡情养性吧!”

耿毅吃惊地望著眼前的和尚,吭不出半句话来,连磕头言谢都忘了。

“明日入夜後,你顺著左边这条僻静的小道往山谷下走,我在尽头的茅庐等你。”和尚将话说完,转身便走了。

第三章

翌日。

耿毅办完份内的差事後,就照和尚的指示,来到濒临在溪涧旁的茅舍。

他推门低矮的屋舍,发现豆黄的烛影下,不仅和尚一人,还意外地多了一个人影。

这人影不是别人,正是踹过他一脚的契丹公主耶律檀心。

他吃惊得不得了,可想启齿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倒是老和尚简单几句解释,化解掉他的无所适从。“檀心公主跟你一样,是来跟老朽学音律的,你不妨跟著她喊我一声樵师父吧!”

“是,师父。”耿毅接著转身,大方地对耶律檀心行了一个礼。

耶律檀心颔首回礼,贝齿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朵云酡飞上她的颊,她腼覥地将目光掉转到烛台上。

茅屋里的一切就靠著这一芯烛火维持,亮度堪称有限。

耿毅以为她对自己不屑一顾,根本猜不到,她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样,实是小女儿怕羞的娇态。

耿毅以为她不乐意见到自己,於是与她保持距离,接受樵师父的指点。

他发现简单吹弹他能应付,但要深入精准却非一蹴可几,他单是一个音就试了不下数十次,这还不打紧,努力的结果仍是漏洞百出,节节走音。

反观耶律檀心,她纤指一拈,摱妙悦耳的音质便从孔间逸出,以致她袖手旁观的时候多过执箫吹奏,让耿毅窘汗频出,起了得失心。

樵师父非但不心急,反而老神在在的交代耶律檀心,“到茅屋後院,煎煮几碗草茶来。”

耶律檀心二话不说,即刻起身煮茶去,约莫一刻的光景,便端著几碗茶进屋里来。

樵师父小酌几口茶汁,品味甘醇後,闭眼再听耿毅吹奏,晃头转颈了两下,才下座对两个孩子说:“今晚月娴星灿,我要出去走走,你们就勤练方才我教的那一段,等到月升中天後再返寺吧!”说罢,直接开门往幽冥的夜色走去。

耿毅照著樵师父的话,拚命地练著指法,情况却是事倍功半,他懊恼,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偶一抬眼,捕捉到耶律檀心打量自己的冷淡模样。

他抱歉道:“公主,我吹得不好,连累到你,请包涵。”

耶律檀心先不应声,将草茶递给他,直截了当地说:“才不呢!你心底一定是怪罪我将箫吹得比你好,压迫到你。”

耿毅怔忡一愣,捧著茶碗的手,才举到唇间便又放到胸前了。“我从没这样想过。”

“真没有吗?”耶律檀心睨了他一眼。

耿毅诚恳地说:“樵师父让我跟他学音律只是出於好意,并非我有什么过人之处。公主的表现出色极了,的确让我有望尘莫及的感觉,但是那是欣羡,不是怨愤。”

耶律檀心听了,总算向他伸出一只手。

耿毅左手拿著箫,右手端著碗,不知她要的是哪一个?

见他一脸疑窦,她才说:“茶趁热喝,你把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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