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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同携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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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耶律檀心,人见人迷恋,大家都说她美得脱俗逸尘,纷纷地发表其最美之处的高论,有人说她美在勾人心魂的眼眉之间,也有人说,该在红艳温润微启的鼻唇之际,有人夸其颈项白若似雪,宛丽如鸿,又说她的身材婀娜,恰如多姿灵柳。

种种的蜚短流长,全都绕在她的形骸躯体上,众人讨论的结果是,人人有高见,却莫衷一是,至於她的琴、棋、诗、画与手红,巧妙工整与否,却无人关心在意。

这倒也罢了,棘手的是,有关她天香国色的街谈巷语竟是愈传愈夸张!到末了甚至传得极为露骨,连挑逗性的联想都进了耿毅的耳里。

李嗣源有不少个、纨袴子弟,其中一个的年岁与耿毅相当,曾打过追求耶律檀心的主意,却因为品德太差连耶律倍的门槛都过不了。

大概心里咽不下这种气,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盘问耿毅,“我听人说,你义妹生得一副风中玉露,更胜凝脂桃红的美姿,我想若是能将洛阳第一娇抱在怀里怜惜一番,看看她那种“雪中颤梨”的销魂模样,不知多好?”

对方志在羞辱人,他还能说什么?

斥责对方听来的话,都是夸张不实的闲言闲语吗?那岂不是给对方机会,质疑自己看光义妹的身子了?

可是,若是一口全盘否定耶律檀心不如盛传中的美丽,丑话一旦传进她的耳里,一定会让她误会他心眼小,摆明不愿她嫁得好。

他百口莫辩的情况下,掉头就想走。

怎知,小王子拿了石头往他砸来。

他忍无可忍,拳头一拎,回身便朝“小王子”的鼻头抡了过去。

谁知王子不堪一击,拳头才落不到三下,就昏过去了。

这事闹进了宫,李嗣源要耶律倍带义子进宫,查一个水落石出。

坦白说,这并不是一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时代,耶律倍知道、耿毅知道,全洛阳的老百姓都知道。

所以,众人以为他们此行入宫,实在是凶多吉少。

邀天之幸,耶律倍父子是吉人天相,有宫女柳氏在李嗣源最宠爱又最明辨是非的花见羞夫人耳边,将事发的情况描述得一清二楚。

李嗣源极爱这位夫人,对她可谓百依百顺,既然她说错不在耿毅身上,皇上也就从宽处置,只要耿毅向儿子赔罪了事,便不与耶律倍父子追究计较了。

但是耶律檀心究竟该嫁给哪一个王子这一回事,也成了一个甩不掉的话题。

而雪上加霜的事是,李嗣源见到长大後的耿毅变得俊秀威武,很是欣赏,未经思考,便要把女儿许赐给他,招他做驸马!尽管这个公主还不满五岁大!

对耿毅来说,这无异是“天恩难受”了!他只庆幸自己有一个戍守边防的老父,短时间内,可充当应付皇上的挡箭牌。

耶律倍紧抓住这一个奥妙处,跟皇上说:“这事我还得问问耿玠公,才能回覆皇上的恩赐。”

李嗣源最近可说是龙体欠安,他一想到耿玠这一号敬酒、罚酒皆不吃的铁硬人物後,头也疼了。

在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的情况下,他马上依了耶律倍的意思说:“那就由赞华先生为朕传话了。”

耿毅回到宝宁寺後,连著几天做事都不带劲,只除去拉奚琴时提得起力来。

每当他演奏时,苦闷的神情好似一个郁郁寡欢的老翁,其曲调哀怨伤感,让人听了但觉凄怆低迷,仿佛人生无望,连老天都想往地崩下来似的。

所以,这几日寺里的人只要一听到耿毅在拉琴,多半会识趣地走避。

耶律檀心则不然,还雪上加霜,找话题消遣他。“毅哥哥要娶小新娘了?恭喜啊!”

耿毅早习惯耶律檀心的伶牙俐齿,也无可无不可地回道:“多谢檀心妹子关切。”然後继续拉著架在大腿上的琴。

耶律檀心见他独自陶醉於琴韵里,於是往他另一个膝盖坐了下去,娇躯被他横扯而开的肘撞上时,也没呼喊出一个“疼”字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耿毅难得恼火了,瞬时撤开琴与弦,以免自己跟她有过多的接触。

她踮起紫金绣鞋,大胆地悬坐在他腿问,回答他道:“要你认真听我说话,别再拉琴。”

“我停了,你现在可以把身子挪开去。”他看著她的模样,好像她是一个妖女似的。

耶律檀心只好起身,稍微退开几步。

她旁敲侧击地问:“你压根儿不想娶李嗣源的孙女,对不对?”

“公主人还那么小,怎么娶?”

“如果我能帮上一点忙的话呢?”

耿毅看著她,质疑地问她一句,“除非有利於你自己,你是不会轻言开口帮人的。”

耶律檀心本来还有一丝笑意的,听了他的话,马上又变回先前冷若冰霜的模样,“义兄还真了解我。”

“我除了看清你这一点“长处”以外,其余都是一知半解。好了,你直说吧!究竟要我怎么帮你?”

耶律檀心闷了好一阵子才说:“制造丑闻。”

“丑闻!你要我帮你制造丑闻?”耿毅将眉宇一拧,心思随目光转到她方才落臀的膝头,恍然了解她话里的意思。

他毅然拒绝了。“这么做会拖义父下水,恕我帮不起你这一个忙。”

“义父早已知道我不想嫁李嗣源的儿子,而你也不想娶一个刚断奶的女娃儿。”

“难道你心里只顾自己的感受吗?”他反问她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後果谁来担呢?”

耶律檀心倾头不说话了。

耿毅等著看她要把戏,没多久,两串盈盈粉泪还真的扑簌簌地滑下了颊,愁云的娇模样可要折煞多少爱慕她的男人。

耿毅不得不承认,这模样比她绽颜欢笑时还要美,总之一句,她可以笑里藏刀,也可以泪中含鸩地对男人呼风唤雨,虽然他早已看透她惯用的伎俩,却仍逃不出这种美人圈套。

她低泣地对他哭诉,“难道……你真的忍心见我入宫,任那些粗人糟蹋、蹂躏?”

耿毅转开头去,假装没听到她的弦外之音,反而分析事理给她听,“你所谓的粗人都是皇侯出生。一旦你入宫,少不了就是一个妃,疼你的那个人命若好,搞不好还能继位当上皇帝,你将荣华富贵一世,又何必抗拒这样的安排?”

她闻言猛抬头看他,眶边的泪已不再凝聚,脸上倒出现从未有过的认真,“谁希罕荣华富贵一世了?别人不了解我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冒出如此的话伤人?你该清楚,我宁愿跟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在一起,只要他懂我……”

耿毅无心再听下去,慢声否认,“就算我真懂你,也於事无补。”他起身提琴就要定。

她急了,忙上前一步,顾不得女儿的娇矜姿态,直往他胸膛扑去,质问他,“我以为这些年……你跟大寺外的那些男人一样,也想得到我。”

耿毅咽下心里的苦楚,坦白告诉她,“但是我能力有限,要不起你。打从我住进寺里,就认清了一个事实,自己没有那个身分与地位跟那些达官贵人争夺你。这事你也心知肚明的,否则,不会采取与我保持距离的对策。”

他们心属对方近两年了,却都小心翼翼地将感情埋在心底,若不是朝廷催婚迫在眉睫,两人恐怕都还不愿松口承认。

耶律檀心探得了他的真心意,心底也燃起一线希望,竟天真地提议,“我们何不跟义父解释去……”

耿毅连考虑都不肯,直接重摇了头,“义父对皇上的政治利用价值愈来愈小了,他已无余力保你。你若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皆会造成义父的负担。”

“那么你爹……”

“我爹虽然跟皇上下合,却是个讲究名正言顺的人,他不会支持你所提出的“丑闻”的。”“所以……我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耿毅以为她指的是“入宫”,谁知她竟打著一死了之的主意。

“命既然如此难过,活著还有什么意思。”她冷冷地退开他。

“你别耍性子。”他轻声警告她。

“我没跟你耍性子。”

他起身拉住她,开口劝道:“就此认了吧!咱俩近在咫尺地过了两年,不都相安无事地熬过去了?你若入宫後,便能对我眼不见为净,要忘记我岂会是一件难事?”

她像是承受不起他的拒绝,竟然扑倒在他身上,喑咽泣啼,连声控诉他起来,“你够狠心……我告诉你,会忘的人是你,不会是我……”

他抬手顺著她檀木般的发丝,虽然忍下了碰触她的冲动,却忍不住嗅闻从她云鬓间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

现下的他,当真是心迷意乱极了,也渴望照她的意思任性而为,经过挣扎再挣扎後,耿毅总算将那股傻劲压抑在心中,理出一些头绪。

他执起她的手,强扮笑脸地逗著她问:“要不要跟我赌上这一次?看是谁先忘记谁?”

“赌?”她愁眉不展地反问他一句,“你的自由,还是我的青春?”

他无奈地喊了她的名字,“檀心,你这样抵抗,只会让我俩更难受。”

耶律檀心见他已不可能再为情所动後,无语地从他怀里抽身,掩面疾走离去。

耿毅见她的踪影彻底消失後,才一个踉舱、跄地跌坐回原地。

他低下头,抱著琴杆暗地饮泣,直至热泪满颊时,方才了解,自己不是独自一人的。

他抬头,挥去颊间的泪,见到义父耶律倍就伫立在眼前,默然不语地看著自己哭得一场糊涂。

他张口便要跟义父解释,耶律倍抬手制止他,“我从山里练完箫,回转到此,无意间听到你和檀心的一番对谈。”

“义父……”

“你很懂事,也成功地安抚住檀心,我感到很欣慰。”耶律倍只评了这一句,随即转口,笑著同义子提议道:“孩子,你拉琴,陪我再奏一阙曲吧!”

“遵命。”

当晚,耿毅与耶律檀心分别待在自己的寝室里,前者仰望著天上的月沉思,後者则是丢了魂似的面对铜镜,无意识地梳理长发。

两人的门几乎在同时被不同的人敲了几下。

戚总管对住在东厢的耿毅唤道:“耿公子,王爷要您走一趟藏书阁,他有一本宝书要给您瞧瞧。”

“我整装後马上赶到。”

闺房置在西厢的耶律檀心则是听著门外丫鬟的叮咛,“公主,奚夫人请你到她的房里坐一下,陪她聊聊。”

“知道了,我头发一梳好,即刻去。”

片刻後,两人握著烛台,在寺院的回廊台阶前撞上了。

依著幽光,耿毅仍看出耶律檀心红肿的眼袋,他轻声询问:“这么晚,还没睡?”

“义母要我去陪她聊聊。”她照实答话,不再像以往刁难他。“你呢?”

“义父得到一本宝书,催我去藏书阁见识一番。”

简短的互谈几句後,两人行了礼,交身而错,背对背地往赴将去之所。

约莫一个时辰的光景,奚夫人在贴身丫鬟的协助下,将睡得香甜的耶律檀心搀扶进“迎宾画堂”里。

她们将她的外衣卸去,只留一件薄罗衫儿裹著她娇嫩的身躯,然後往铺好的席被里放。才刚打点好,耶律倍和戚总管也横架著醉醺醺的耿毅,跨进“画堂”里来了。

一对主人两个仆,大家各自张罗,没人张口说上一句话,眼睛倒是你瞧我、我瞅你地见机行事著。

众人将毫无意识的耿毅往耶律檀心那儿送作堆。

戚总管见了马上质疑一句,“这骄郎全身衣衫整齐过了头,要说他跟这女娃儿躺上一夜会有事,即使鬼信,我也不信!”

耶律倍夫妇听了戚总管指出的破绽,觉得其所言不无道理,於是又将耿毅半撑起来,扒去他的外衣,确定他衣衫不整後,才满意地将他挪近耶律檀心。

四人留下一盏长明烛台,循序踏出画堂。

“不会真有事吧!”奚夫人心疼地念著。

耶律倍以平常心看待这回事,挂著一抹会意的笑,“他们若能假戏真作的话,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但你如何应付李嗣源呢?”

“照实告诉他,我的义女、义子两情相悦,我爱护他俩甚极,自然是肥水不落外人田了。”

“王爷是在自掘坟墓,汉人的伦理与我们的不同,你这样做会落人口实的。”奚夫人忧心忡忡地看著夫君,“李嗣源已病得不轻,他若有一个万一,接替他位子的人是否愿意以礼待你,可难说了。”

耶律倍笑了笑,“即便是如此,时机到的时候,夫人肯不肯与我共赴黄泉?”

“这还需王爷多此一问吗?”奚夫人深情款款地仰视耶律倍。

耶律倍见夫人满口认真,忙道:“我开玩笑而已,你何需当真。时候不早了,咱们回房吧!至於那一对小冤家究竟有事与否,明晓晨鸡一啼,即见真章。”

晨星渐稀,骤雨初歇。

被阵阵浙沥春雨吵醒的耶律檀心依著清蒙的晓光,凝望躺在身侧,与自己共枕一席榻被的人。

看著那人酣睡熟甜的神情,她的心里有惊、有喜,更有著理不清的疑惑。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听进自己的话,愿意依她的意思制造丑闻了。

只不过,这一厢情愿的念头维持不久,她嗅出他唇间浓烈的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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