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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夜近两更,一弯新月,如银色的弯钩,高挂天边。天空中无数繁星,不停地在眨眼,像是要把这夜幕下的草原看得更仔细些。而此刻,一队人马正在夜色笼罩的草原上疾速奔驰,领头的那匹马,浑身漆黑,似乎和夜色溶为了一体,却四蹄雪白,似踏雪逐云一般,跑得是最快。后面相隔十几丈,紧跟着一队装束齐整的骑兵。除了马蹄声和穿过草丛时不断带起的沙沙声,没有任何多余声音。一声啸叫,远远地从天边传来。听起来像是鹰的声音,这声音也让那跑在最头的一骑马渐渐慢了下来。
朗星翰勒住逐云,让它缓缓停下,然后他向右上方伸出右臂,他的小臂上套一个精铁打造的护腕,大约有手掌宽窄,上面雕着龙形的花纹,在星月的映照下,反射着微微的幽光。不过弹指的功夫,一只比鹰身形稍小一些的飞鸟,便飞落在了他的手臂上,爪子正抓住朗星翰所带的护腕。
这会儿,朗星翰身后的骑兵队已经追了上来,围拢在了他的身旁。一个领头模样的侍卫见朗星翰正用左手轻抚那鹰的羽毛,上前问道:“皇上,可是郭大人派海冬青送来消息来了?”朗星翰点了点头,那侍卫忙从怀里掏出了火捻子点上,递到他身旁。朗星翰借着亮光,摘下了那只鹰腿上带着一段白布,展开看了两眼,便挑着那布条,就着火捻子烧了。火焰顺着布条越燃越旺,快烧到他的手指时,他轻轻一甩,那最后的火焰伴随着灰烬便被风吹散在夜色中。在余光中,侍卫头领隐约看见朗星翰的脸上了然的微笑:“果然与我所料不差。”
“皇上,我们继续向西追去吗?”侍卫头领问道。
朗星翰一挥手,送走了海冬青,接着他紧了紧肩上的披风:“咱们在此兵分两路。你们继续向西追,不过要留心,若是再过去十里,没有看到地上有马粪,就到南边来找我。”
“皇上要一个人往南?那……”
“不用担心,我追不了多远。你们没看见这一路上,马粪越来越稀吗?”朗星翰打断了侍卫长的话,他的声音里,带了丝幸灾乐祸的味道,“她的马,就快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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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夜风吹得十分张狂,却并不冷冽,毕竟已是暖春,确实是个逃跑的好季节。从朗星翰的营中出来,我就没敢停过,认准方向就一路飞奔。我是要往西跑,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改道。我并没有骗巫绮雅,我只是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全部告诉她而已。这才是我的最后救命的一招。
照巫绮雅的性格,她肯定瞒不过朗星翰,就算她是真心想帮我逃走,她能一直守口如瓶吗?对此我深表怀疑。说不定没几句她就被人骗出实话来。这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相信,只要条件允许,我就一定要靠自己的本事走出一条生路来。所以,在往西走了一个多时辰后,我就直接折向南,一路跑了下去。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反正肯定已经是深夜。这草原大得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儿。我开始觉得累了,还从没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已经没有知觉了,身子也快颠散了架,只是凭着心里的一个念头撑着自己:我要离开,一定要离开!
不知枣红马是否也累了,我只觉得它跑得越来越慢。我知道这是一匹极好的马,围猎的时候我骑过,它跑得仅次于朗星翰的逐云而已,耐力应该不会这么差吧?才想着,这马居然渐渐停了下来,我夹紧马肚,又是勒缰绳,又是抽鞭子,可他哪怕原地转圈,就是再也不走一步!
到底怎么回事?我骑在马上喘着粗气,用手拍了拍马脖子:“喂,伙计,你怎么停了?累了?”
枣红马也在喘粗气,它晃了晃头,马鬃却没有跟着它的动作甩动起来,因为已经被汗湿透,粘在身上了。我也有些惊讶,枣红马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又等了一会儿,见它就是没有再跑的意思,我也有些无奈。回头张望,只见黑沉沉的草原上,高可及膝的草被风吹得左右摇摆,仿佛深夜里大海上黑色的波涛,起伏不定。呼啸而过的风声,间或还能听到远处传来些不知名的野兽的叫声,只有我这一人一马,孤零零地站在黑暗的草原上,真是有些阴森恐怖。不过我没时间害怕,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再跑远些。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身后的汗毛直竖,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我立刻回头看去,身后除了草原,还是草原。苦笑了一下,大概神经绷得太紧了。
虽然我还想赶路,可枣红马就是不走,我也没办法。估计跑了这么久,又绕了这么多圈子,朗星翰应该不会那么快追来吧。我叹了口气,算了,干脆我也歇会儿。松开缰绳,我扶着马鞍慢慢地爬了下来。之所以动作如此笨拙,只因为我的两腿真的是全麻了。脚落了地,腿脚却都没力气,根本站不稳,一下子我就跌坐在草地上。我抬头笑着对枣红马说:“看来我是真不行了,估计时间再长点,我的腿就要断了。”
话说这里,我就说不下去了,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因为我发现,枣红马的四条腿都在发抖。马屁股后面还不断传来“辟扑”地声音。我眯起眼睛仔细看去,这才发现,它是在拉屎。原来它停下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拉肚子!我强撑着站了起来,用手摸了摸马身,枣红马还在出汗,现在它甚至身子都在发抖。看来它拉肚子拉得很厉害。
我皱紧眉头,怎么会这样?偏偏我逃跑的时候,坐骑生病?而且,看样子它已经拉了不是一次了,难道这一路上,它都在拉肚子?糟了!我心里一凉,如此一来,沿路都是马粪,那我的行踪不是全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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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星翰折向南后,没走多远就发现了新的马粪,而且还没干透。他立刻快马加鞭赶了下去。马背上的颠簸,并没有把他唇边不由自主的笑容颠散,反而让他笑得更加畅快,因为他知道,他很快就要追上蓝雪了。她的那匹马很显然是被人下了巴豆,才会拉肚子拉得这么厉害。蓝雪,你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的马会被人下药,进而败了自己的行踪吧?
照现在的情况看,那马肯定跑不了多远了。朗星翰已经开始在心里琢磨,把那个女人抓回来后,该用什么方法“惩罚”她。
跑出几里路后,朗星翰忽然听到一声狼嗥,与此同时,逐云也立刻停了下来。它停得非常急,若不是朗星翰在马上坐得很稳,几乎都要被甩了出去。朗星翰连忙拍了拍逐云,安抚了它一下,然后用马刺轻扎了它一下,让它继续赶路。逐云焦躁地在原地转了几圈,还是继续前进了,可没跑两步,又一声狼嗥响起,而且似乎是受到响应一般,随着这声嚎叫,周围此起彼伏地都响起了狼嗥。朗星翰心中一惊,坏了,竟然遇上了狼群!这附近的草原他并不陌生,这里是鲜少有狼出没的地方,怎么可能这么巧,偏在今夜遇到狼群?!那前面的蓝雪岂不是……
朗星翰不愿去想那可怕的可能,只希望这些狼是在蓝雪走后才出现的。他使劲抽了逐云一鞭,逐云虽然有些不情愿,可它是极好的战马,非常勇敢,且服从命令,所以它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后,依然撒开四踢向前奔去。
越向南,那朗嗥的声音越清晰,朗星翰的心就沉得越厉害。又跑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逐云再一次停了下来,这一次,朗星翰已经不用再催着它往前跑了,因为他已经隐隐看见了前面的景象。远处有一群模糊的黑影聚在一起,迎面吹来的风中,带着丝丝屡屡的血腥味儿,而且这味道在逐渐加重。逐云似乎也有些胆怯,它在原地动了两下。而此刻远处的那群黑影中,有一两个回过身来,黑暗中,朗星翰只看见几双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朗星翰握鞭的手有些发滑,因为手上全是冷汗。他只觉得自己眼前发花,心慌得好像在痉挛。他的脑子里开始不停地转着一句话: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我该怎么办?
随着夜风飘来了一个声音,虽然十分微弱,却也拉回了他警觉和果断,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很熟悉,熟悉得仿佛是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微微牵动就能立刻感应出来。朗星翰掉转马头,绕开前面群狼聚集的地方,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飞奔而去。
蓝雪,你一定要撑到我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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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做最坏的打算,若是真的因为马粪而泄露了行踪,我该怎么补救?
马是不能再骑了,我从马鞍旁解下了包袱。这包袱是巫绮雅给我准备的,说是我路上会需要的东西都在里面。我解开翻了翻,借着星月的光,我看见里面有些干粮和一个装满水的水囊,几片金叶子和碎银子,几张银票,一把匕首,还有两块石头样子的东西,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我把匕首拿出来别在腰上,又找出水囊和一些干粮,没再仔细看别的东西,把它们统统都掖回去。那包东西的包裹皮挺有意思,是两层,外面是粗布,里面是层毛皮,估计是防雨的吧,我也没多想,把包裹牢牢系好,然后背在身后。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费了好大劲才就着水把硬得像砖头一样的干饼和肉干强咽下去。上次去北辽的途中,吃的也是这些,我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把这种鬼东西塞进嘴里,没想到这么快就让我重温旧梦了。吃了东西,又使劲捶了捶自己的两条腿,总算恢复了些力气。以后就要靠两条腿赶路了,我最好赶紧启程。我站起身,摸了摸枣红马。“谢谢你带我到这里。咱们也该分手了。”
枣红马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头。我拍了它两下,当我的手第三次抬起,要拍在它的头上时,我的手却停在了空中,因为枣红马的两条前腿突然曲了起来,整个身子栽了下去。
我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拉肚子拉到腿软了?摸了摸马背,发现枣红马在发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它是由于生病才发抖的。但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钻进了我的脑海:它会不会是因为害怕而发抖?因为此刻,那种被什么东西监视着的奇怪感觉又来了。我抬头环视四周,夜色依然如墨,星月的光芒只够让我勉强看到周围的一些景物的轮廓。其实这一马平川的草原上,除了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的草浪,又能有什么别的东西呢……
我的目光定在了我右前方的某一个点上。隐隐约约中,我看见了两点暗绿色的光,像是两盏若隐若现的鬼火。那是什么?正想着,又看到那两点暗绿色开始向我左边的方向移动。我的目光也跟着他们动,结果发现那两点暗绿围着我和马绕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开始的地方。接着,那两点暗绿的光向高处移动了一些。随后,毫无预警的,一声野兽的嚎叫,凄凉而悠远,在草原上回荡开来,被风送到四面八方。我深吸一口气,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匕首,因为那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声音,狼的声音。
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偏是在逃跑的时候碰上狼!我只觉得头有些发晕,忙蹲下身子。心里一个劲儿的说:不能慌,不能慌。可是,该死的!那是头狼啊,真正的野狼,不是动物园里的观赏品,也不是朗星翰的猎杀目标,现在我甚至成了他的目标了,我怎么能不慌?!
心头突突地跳,怎么办?没有马我跑不了,手里只有一把小匕首,几乎算是赤手空拳。硬拼我是没本钱,跑又跑不过这些草原上的猎食者,难道我真要在这里等死吗?
不,绝对不可以!自从到了这个世界,我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都一路走了过来,现在更没有道理轻易让自己在这草原上把命送掉!我要活着,一定要活下去,只要有命在,未来就有希望!
咬了咬嘴唇,我拔出了匕首,从身上割下了一大片衣襟,缠在了匕首把上。伸手拍了拍枣红马,对不起了,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反正你也病得这么厉害,也不一定能好,不如现在走得痛快些,说不定还能帮我逃过一劫。然后,我握紧匕首,摸准了马脖子上动脉血管跳动的地方,狠狠的扎了下去。枣红马嘶叫了一声,它大概真的病的不行了,所以马身和四蹄只是挣扎了一会,便渐渐不再动了。我把整个匕首都扎进了它的脖子里,等它不动了,我一手按住缠在匕首把上的衣服,一手使劲拔出了匕首。我用那片衣服挡住从动脉喷出的血液,免得把血沾到身上,可手上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