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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她伸手扬了扬嫣红的脸颊,嘀嘀咕咕。“咳咳咳……”
热什么?瞧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就连大太阳天也仍然止不住喘咳。
“流汗总比受寒好。”萧纵横还倒出一颗人参养气丸在掌心,拈起送到她嘴边。“吃。”
“可是今儿个太阳好大,我体内的寒毒不会发作,也不会染风寒的啦。”她埋怨道,但还是乖乖张开小嘴。
他目不转睛地看著她吞服了药丸后,又斟了一杯水递给她。“喝。”
她喝著水,还是忍不住抗议了。“喂喂,我们现在就坐在西湖边最有名的‘小泉居’,竟然没有喝他们名闻天下的翡翠眉茶,吃他们用一品茶心烘制出的空空饼,真是太糟蹋这样的美好时光了吧?”
“茶与药性相冲。”他简短地解释。
“可是……起码也要嗑嗑瓜子、剥剥花生吧?”她哀怨地看著隔壁桌的隔壁桌再隔壁桌……人家每桌满满都是茶点。就只有他们这一桌空空如也。
萧纵横跟随著她的目光,忍不住微笑。“半个时辰后,他们点的,我们统统也点,好吗?”
她眼儿一亮。“好,赖皮的人是小狗。”
“是小狗。”他同意。
绣月这才心满意足地喝著淡而无味的水,惬意地环顾著美丽的湖光景色。
徐徐的春风凭风度水,暖暖又带著一丝丝清凉扑面而来,她不禁舒服地闭上了双眼,全心感觉著这清爽舒畅的美丽辰光。
她慵懒舒适得想要伸一伸懒腰,想要干脆蜷缩在他宽大而温暖的怀里,沉沉地睡掉一整天,也是很快乐的一件事。
萧纵横静静地注视著她,眼神里不知不觉地凝聚著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怜惜。
怜卿宛若湖心草,一寸争生一寸湿……
她小小的身体里,有著不服气也永不熄灭的生存意志,可是残酷的病魔偏偏不愿放开手,硬是要将她掐在指尖之间,让她在感受著生命的快乐之时,却又无法摆脱、忘怀死亡的阴影。
他胸口起初有一点点疼,随即痛楚感渐渐地扩大到五脏六腑。
萧纵横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将她冰凉的小手紧紧包覆在自己的掌心里。
绣月惊讶地睁开明亮乌黑的大眼睛,怔怔地看著他。
怎么了?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还会主动牵她的手?
面对她满眼的惊喜与询问之色,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握紧了她的小手,“暖点了吗?”
她心头涌起一阵暖洋洋的热流,小脸感动地望著他。
原来,他还是怕她冷著了。
虽然她是金枝玉叶,从小在宫中备受宠爱与保护,可是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她是如此深深庆幸著自己还能活到现在的。
能活著,能遇见他,能感觉到有人这样的关怀著她……真好。
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滚滑落她的双颊。
萧纵横顿时慌了,双手急忙捧住她小小的脸鹿,“怎么了?你不舒服吗?还是……还是微臣冒犯了?”
“不,不是。”她哽咽著猛摇头,泪水扑簌簌的掉下来。“我只是……很开心。”
他心疼地凝视著她,沙哑低问:“既然开心,为什么要流泪?”
她将脸埋入他温热粗糙的掌心里,笑了,模糊地低语,“傻瓜。”
人若太开心,也是会哭的……这就叫喜极而泣。
萧纵横不明所以,全身僵硬地动也不敢动,大掌就这样出借给她,因为深怕再有个动静,又会不小心弄哭了她。
春风习习,杨柳弯弯,湖面被吹皱了一圈圈水纹,仿彿在取笑这一个力拔山兮的大英雄,竟然会笨得弄不懂那一个小女儿的心哪!
绣月已经在杭州玩疯了。
虽然每天被萧纵横耳提面命盯著要吃药,虽然时不时就要被他抓起来叨念一番身体保健的重要性,她还是很开心,非但没有影响玩乐的好心情,反而还觉得有种奇妙的窝心甜蜜滋味。
说也奇怪,她平常最讨厌被侍卫亦步亦趋、紧紧跟随著,好像走到哪里都要被个牢头看管住一样,一点也不自由。
可是现在她却老是回头偷偷看他,非得确认他真的贴身保护著自己,才会感到安心满足。
假若稍有片刻没有瞧见那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就莫名惶惶不安起来,好像心缺了一角似的。
就像今天晚上,他说要去办一点事,却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绣月就不断在他房里这边摸摸那边摸摸,心神不定。
“搞什么鬼?”她忍不住走到房门边左右张望,只有看到几个甫夜游回来,犹在大谈阔论的家伙,不禁心烦地一把关上门。“到现在还不回来,是给路边的小狗叼走了吗?还是掉进粪坑里了?”
他就这么安心把她独个儿扔在客栈里,不担心她的安危死活吗?
“难道他不知道像我长得这么天真活泼又可爱,是很容易就成为歹徒觊觎的对象吗?”她懊恼地一屁股坐在他叠得整整齐齐的床褥上,越想越气,故意在上头滚来滚去,把棉被弄得乱七八糟。“讨厌!讨厌!”
她气喘吁吁的趴在被子上,累到伏在丹青色的被褥枕头上一动也不动……突然问,她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哎呀,这些被褥枕头上,隐隐约约有著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光是这样趴在他的枕头上,好像就可以感觉到他在身边一样。
没鱼虾也好。
绣月当下做了一件连自己也没发觉的蠢行为——
她偷偷抱走他的枕头,然后就欢天喜地跑回自己房里去了。
半个时辰后,拎了两包珍贵老山参回客栈的萧纵横,一踏进房里,就看到床上凌乱不堪的景象。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他睁大眼睛。
究竟是谁把他的床弄得一团乱?
而且……他的枕头呢?
隔天早上。
绣月容光焕发,笑咪咪地喝著厨房刚炖好的人参老母鸡汤。
啊,每一天幸福的泉源就来自美味的早饭……
“咦?你怎么不吃?”她大啖到一半才发现他筷子动也未动。
“公主,待会儿你用完膳,我们就换一家客栈吧。”萧纵横严肃地看著她。
“为什么?我觉得这儿不错呀,又干净又舒服,还离西湖这般近。”她吃得小嘴油油的,一脸不解。“为什么要换?”
“这客栈不干净。”他微蹙眉。
她手上的汤匙掉了下来。“客栈闹鬼?”
“不,不是那种不干净法。”他失笑的摇摇头,复又认真地道:“也许是客栈里的住客复杂,或是伙计们手脚不干净,昨夜我的被褥一团乱,连枕头也丢失了。”
若不是他都将贵重之物,例如银票。银两和兵符贴身带著,房里只有几套换洗衣衫,否则恐怕早也一并遗失了。
他并不担心个人的安全问题,却担忧万一那个毛贼宵小今晚改而盯上她了,那该怎么办?
“枕头?一团乱?”绣月神色顿时心虚尴尬了起来。“呃,那个……那个……”
萧纵横浓眉微挑,眼带询问地瞅著她。
“你的枕头是我借走的。”她吞吞吐吐,耳朵红了。
他诧异地看著她。“为什么?”
总不能承认是恋上了他的味道吧?绣月脸儿红通通,只得胡乱掰了个借口。
“你的枕头比较软。”
他眨眨眼睛。
“客栈掌柜有私心,他都给你比较好的。”她硬著头皮道。
“公主,如果是这样,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请掌柜的换一个软的枕头给你。”他眸光熠熠地凝视著她,不禁笑了。“何必委屈用我使用过的呢?”
就是他用过的才灵啊!她昨晚不知有多好睡哩……
绣月差点脱口说出这些羞死人的话,小手卖力地扇了扇发热的脸颊,脸红心跳,赶紧转移话题。“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
“我去杭州各大药铺买陈年老野山参。”
她一怔,低头看著面前这盅参味香郁的鸡汤。“就是给我喝的吗?”
他点点头。
可恶,每次都害她鼻头发酸,眼眶发热……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抑下感动得乱七八糟的情绪。“谢谢。”
待会儿又要害得她失控忘情地冲进他怀里,把眼泪鼻涕全抹到他身上去了!
太惨了。
绣月仿彿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正一寸寸地沦陷……
“公主毋须道谢,这只是我应该做的。”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绣月看了看参汤,再看了看他粗犷阳刚的脸庞,突然哇地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萧纵横顿时慌了手脚,急忙用袖子替她擦眼泪。“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啦……哇……”糟糕了,她真的再也没有办法把他当一个兄长、一个将军,甚至是一个大官来看待了。
搞不好今天晚上她连他的棉被都会肖想了啦!
第八章
夜深深,万籁俱寂,绣月坐在窗台前的团凳上,小手支著下巴,在柳安木桌上发呆。
“李绣月呀李绣月,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么可悲的地步?”她喃喃自问。
她不是只单纯地感激、享受著他如兄长般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关怀吗?可是现在怎么好像越来越走样了?
他一天比一天更令她感动,她也一天比一天更依赖他,只要一刻没见著他的人就浑身不对劲。
再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她一开始的雄心壮志哪儿去了?不是说要天涯我独行的吗?
绣月站了起来,烦躁地挠头抓耳,长吁短叹。
真是不明白,一千个一万个不明白。
“我想这么多做什么呢?他对我好本来就是应该的,对不对?我可是公主,还是他无缘的未婚妻,所以他照顾我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对不对?”她停住脚步,自问自答。
咦?不对不对。
他又不想娶她,所以严格来说,他们其实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呀!
“哎哟,烦死了。”她真是被自己给气死了。
没事干嘛去想这么复杂难解的问题?
乱槽糟的,她的心、她的脑子全都乱成了一团。
“不行,我要自力救济。”她想起艳青嫂嫂曾经提过的,关于“女儿当自强”的崭新理念,心中不禁又燃起熊熊火焰。“对!我要自强起来,我要脱离他的照顾,我要重新走出属于我自己的康庄大道……”
只要再度离客栈出走,她走她的阳关道,让他去过他的独木桥,这样她就不会再陷入这纠扯不清的莫名感觉里了。
绣月真的很怕自己又忍不住做出一些偷拿他枕头棉被床单,甚至是他的衣衫鞋子裤子之类的变态行径了。
她要独立,她要自由,她要成为一个有思想、有热情、有抱负的好女郎!
绣月心中热血沸腾,说做就做,要走就走,立刻收拾起包袱,还是不忘把瓶瓶罐罐的丹药全塞进去。
她心下不忘暗自叮咛,千万得记得一日三餐饭后睡前都要乖乖吃药,否则再来一次大病的话,恐怕还没机会当一个有思想、有热情、有抱负的好女郎,马上就变成了一具没思想、没温度、没灵魂的仆街尸了。
绣月将所有的衣裳和一路上收集采买的小玩意儿全塞进包袱里,最后不忘把从他房里偷来的枕头夹在腋下,偷偷摸摸打开房门左右张望——
很好,没人。
她蹑手蹑脚地走了两步,陡觉不对劲,她走错方向了,再继续前进是经过他的房门——绣月赶紧小心地转身,偷偷摸摸地往相反方向走去。
幸亏这客栈有够大,二楼两边都有楼梯可下去,要不然以他那么厉害的武功、那么精明的耳目,就算睡著了经过他房门口也很难不被发现吧?
绣月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连喉咙发痒也不敢咳嗽,就这样一步一步地下了楼,偷偷打开了门栓,然后溜进夜色里——
再度脱逃成功,耶!
然后……接下来呢?
绣月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飞也似地跑离客栈好几条大街外,最后终于不支倒地——跌坐在一座小小土地公祠前气喘如牛。
喘著喘著,她才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大街静悄悄,暗暗的,没有声音也没有人。
路上只有银色月光铺地,可光亮还照不出十步远。
咻!一阵晚风吹过去,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时序不是已经进入初夏了吗?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感到“夜凉如水”了吧?
“什么嘛……”她环顾四周,心下有些胆怯起来。
萧大哥发现她失踪了没?他开始在找她了吗?他知不知道她现在人就在杭州城东水大街,倒数过来第十七株白杨树下这一座土地公祠边?
她今天穿的是鹅黄色的衣裳,在晚上也是很好认出来的……
“不不不,李绣月!你疯了不成?不是说要投奔自由吗?要脱离他的照顾,独立自主起来吗?笨蛋,怎么可以刚刚出走,就开始想他了呢?”她真是恨不得拿几颗鸡蛋砸醒自己。
现在她应该要好生盘算,杭州已经玩得差不多了,下一站该往苏州去了。
这次不能再雇马车,免得很快就被他追查出路线来,那……要搭什么车呢?
绣月低头苦苦思索著。
蓦然间,脑中精光一闪——
“搭、便、车!”
算她走运,清晨刚破晓,就有运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