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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韩荣这个时候保举,老太后多半是要恩准的,懿旨既下,便无可更改,这也就难怪翟鸿机心中不满。
另有乖觉的学生,也知恩师心中,实际另有一层怒意,却不便宣诸于口。韩荣一死,掌枢之位空置,翟鸿机属意的枢臣,是东阁大学士昆岗。
此人亦是宗室,又是韩荣的亲戚,身份足以掌枢。此人虽无才具,但有操守,不肯贪脏受贿,且性情软弱,没有决断,帘眷也很差。若此人为掌枢大臣,则翟鸿机完全可以左右其决定,无枢臣之名,但有枢臣之实,大权便归于己手。
可是现在从宫里得到消息,韩荣上折保举的是庆王义匡。此人是袁慰亭恩主,既为枢臣,翟鸿机的日子就有的难过,恩师发怒,也在情理之中。
“银子,什么都是银子,连三省总督,都可以因为银子而运做,你们且说,这天下还有救么?北洋初设之时,为富国强兵计,可如今,则成了祸国殃民之地,若不能将他们予以铲除,这整肃吏治四字,就无从谈起。”
“恩师,要碰他们,怕是不容易吧?现在袁慰亭帘眷既厚,赵冠侯的帘眷也很优隆,在京里办警查学艺所,太后总有赏赐下来。现在以白简参奏,怕是碰不动他。”
“要动袁慰亭,必先除赵冠侯,这是必然之事。一个未曾进过学的,居然兼署藩臬,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他现在所仗者,无非是办新军,可是我大金要想振作,绝不能只靠着兵。最重要的,是要行新法,推行新政。这是文人的事,武将插不上手,他这个没进过学的,就说不上话了。官报之事,你们商定的如何?”
几名学生对望一眼“恩师,朝廷以前办过几次官报,总是不成功。概因官报涉及舆论,所关非细。一旦所托非人,恐遭来灾祸汪康年身上,还有康党嫌疑”
翟鸿机一挥手“怕什么?现在的朝廷,已不是当日变法之时的朝廷了。就连维新党人,也可以得到赦免,嫌疑就更不必怕。你们只管放手去做,万事有我。报纸一成,第一件事,就要把他们报效银两的事刊出,形成舆论之后,我倒要看看,太后还怎么保他们。不管是韩荣也好,还是庆邸,都是这个国家的蠹虫。不除去他们,这个天下就没办法振作。或许,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但是不经历这种痛苦,我们的国家也就没办法获得新生。刮骨疗毒之痛,总是要经受一番,否则这毒,又怎么去的干净?”
一名学生道:“恩师,弟子听闻,铁勒人又在挑动外柔然叛乱,此时若是我们剪除有军功的大臣,似乎于国不利。”
“不然,外柔然的叛匪,只是小患,袁某才是心腹大患。大患不除,则小患难平。外柔然也好,东三省也好,至多是伤残肢体,可是我们自己如果不能清理掉内部的奸党,那就如同人腹心病变,有性命之忧。”
他略一停顿,又道:“老佛爷的寿日将到,你们且看,到时候山东、北洋必以厚币报效,以求太后一笑。而这厚币,则是来自民脂民膏。百姓本以疲敝,复又摊派加征,又要应付这些开支,他们又怎么会不恨朝廷,这个天下又怎么会好?欲强国,必先强官,欲强官,必先治吏。而要治吏,必须要加强监督,让他们头上有眼睛看着,身后有鞭子抽着,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用心做事。朝廷里,再不能像过去那样,由着一般颟顸之徒,任意妄为。”
几名弟子心知,他说的颟顸之徒,多半连太后都包含在内。恩师在走一条异常危险之路,他提议的兴办新闻纸,引进舆论监督,严查吏治,无一不是与整个天下的官吏为敌。路上布满荆棘,稍一不慎,怕是就会头破血流。
但是翟鸿机素来刚强,气量又狭,弟子不敢多口,只好由着他侃侃而谈。“振兴需要变法,变法首在用人,用人首在用德。德行不好之人,才学越大,越不可用。我辈要做的,就是替朝廷,将这些德行有亏之人,一一逐出朝堂。这回关外设督之事,就是个绝好的机会,我要让这些奸狡小人,吃个大亏。历来用兵,军饷核销都是件极为难的事,我且在户部那里交代一句,看他这次回来,军饷该如何核销?”
几名弟子心知,赵冠侯的军饷粮台,是由四恒及华比银行共同来承担。华比银行有监督关税盐税之权,肯定是卡不住他们。所要卡的,必然是四恒,而卡四恒的原因也不难猜,四恒将山西的基业放弃大半,转入山东,恩师是在为岑春宣出头,找他们的麻烦了。
秋去冬来,慈喜的寿诞也终于到了日子。她每到万寿之时,必有不测发生,前有中法大战,后有高丽之败。加之如今她的身体大不如前,时常腹泻,元气大亏,每天要抽几十筒大土,才有精力理政。李连英与荣寿公主都有个共识,这位老妇人的寿命,怕是所剩无多,这个生日过去,下一个生日能否赶上,就说不好。
是以,虽然不到正日子,国事也很艰难,但是荣寿与李连英还是以六十六应该大办这个民间的俗谚为借口,按着万寿的章程为慈喜操办寿日。慈喜性好奢华,是以嘴上虽然说着万事从简,却只是在看到具体章程时说了句胡闹,并没有惩罚任何人,反倒是颁了不少恩赏下来,足见其真实想法。
进京祝蝦的督抚、将军、提督都奉到恩旨,十月初九、初十、十一共三天准“入座听戏”。年过五十的封疆大吏,另赏“西苑门坐船”。赵冠侯在这里算是年纪最轻的一个,算是鹤立鸡群,只有末座有位子。而毓卿也被慈喜从山东特意叫来,参加寿宴。
她生产之后,加强了锻炼,体型并未有多少变化,只是略微多了几分妇人丰腴,非但不减颜色,反倒更增妩媚。赵冠侯与她见面之后,自有无数的温存。只在午夜之时,毓卿却趴在他胸前大哭起来。
“从小到大,我见过的生孩子很多,难产的也见过不少。遇到那时候,都是保小不保大,你怎么这么傻啊,非说什么保大不保小。如果是个儿子你也舍得?”
“为了我的毓卿,我没什么舍不得的。你若是辛苦,咱们就再也不生了好不好?把生孩子的事,交给个通房丫头来做。”
“不我已经决定了,这个女儿送给寒芝,她不能生,这个孩子就算是她的,等长大以后叫她做娘。我要再给你生几个孩子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我总觉得,我生了孩子之后变胖了。”
“哪有,哪里胖,让我摸摸看?”
夫妻二人枕边密语,耳鬓厮磨,而在同样的夜里,在遥远的北方,炮火轰隆,弹丸纷飞,一场残酷的战斗,已经拉开了序幕。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炮响()
虽然接到了奥列格的情报,但是铁勒方面,并没有引起高度的重视,包括铁勒在关外的总督阿里克谢耶夫在内,都认定扶桑人只是虚张声势。以一个东方弱国,绝对不敢主动挑战像铁勒这样的传统强国。帝国主动出击之前,扶桑绝不敢先行挑衅,是以在得到情报后,虽然进行了相关准备,但是思想松懈,没有进行战时戒备。
扶桑军队以东乡平八郎为司令官的奇袭舰队,突然出现在旅顺港外时,铁勒人并未发觉。扶桑人的数艘火船顺利进入旅顺港,船上满载的火药以及炮弹、石块、铁料等物资连环爆炸。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将铁勒水兵,自睡梦中惊醒。而他们的一部分同僚,已经永远失去了醒来的机会。
铁勒的数艘风帆战列舰,在第一波的火船攻击中沉没或是失去作战能力,其余水兵仓促登舰,开炮还击。
但是夜色迷茫之中,根本不知道目标在何处,相反,港内的灯火,反倒为扶桑军队提供了指引,使扶桑海军的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向着铁勒人头上落下。
东乡平八郎的旗舰上,参谋长已经向他报告了胜利的消息。只是铁勒人那一点点准备也发挥了作用,扶桑预先设计的全灭方案,难以奏效。
东乡脸上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反倒是格外的凝重“铁勒人为什么会有准备?这次奇袭计划是绝对保密的,铁勒人也向来麻痹大意,在得到我们的宣战通告前,不应该有这样的戒备。我不得不怀疑,有人向铁勒出卖了情报。”
“司令官阁下,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做。我们的情报工作做的很保密,除非是金国人向铁勒泄密。但是这次对东三省作战,袁慰亭已经承诺为我们提供协助,并且其参谋人员已经进入我国部队之中,从他们那里泄密的几率极低。”
“金国人总是让人琢磨不透而且不可理喻,所以,我现在对他们也不敢信任。”东乡道:“海上的胜利,并不能决定一切,何况我们真正的对手还没来,马卡洛夫先生,很快就会抵达旅顺,他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告诉小伙子们,打起精神来,铁勒人最强大的舰队,用不了多久,就会与我们发生决战。扶桑帝国要求每一名士兵,尽忠职守。”
京城,西苑之内。
锣鼓声声,丝竹悦耳,慈喜最好皮黄,是以这寿宴之上,绝少不了的就是京剧。戏台设在西苑丰泽园,这里不如畅音阁等三大台之宏敞,同样,在冬天就比三大台来得暖和,在这个时候当戏台正逢其时。
开戏是在朝贺以后,约莫九点钟左右,观戏之处是在两庑,分隔成很多间,依职名高低预先排定。东面第一间是庆王为首的亲王、郡王,西面第一间是以韩荣为首的旗汉学士大臣。赵冠侯就在这一列的最后一间,与他同间的是姜桂题以及四川总督,厨师出身的魏光寿。
按说现在赵冠侯头上挂的是文官,应该坐到文官间,但是他这个没读过书的身份太尴尬文官们一说起科分辈分,又或是论起学问他都靠不上边,就只好和丘八们混在一起。魏光寿情形与他等同,见面格外有话说。
他是剿办洪杨起家,算是旧军中翘楚,对赵冠侯这个新贵,格外的巴结,在那里说着“有时间,一定要到四川来。四川是个好地方,天府之国,物华天宝,要啥有啥。等你到了四川,老哥招待你,川妹多情,到时候,我怕你老弟一去,可就不想走喽。”
这回送寿礼,赵冠侯送的是九副画。这画并非是名家妙笔,却是慈喜太后的日常练笔之作。因为联军进城,转移财宝时,只拣贵重之物搬运,这些太后的墨宝,多落入洋兵之手,后为赵冠侯所采买。
他在宫里有内线小德张,知道太后对这些画念兹在兹,生怕落到洋人手里,给挂到什么不体面的地方去,遗羞外邦。因此这九幅画惠而不费,比起岑春宣送的八面玻璃屏风,盛杏荪的九柄金如意更合圣意。先实授山东布政兼山东按察,又赏了一件先帝穿过的大毛出锋貂褂下来。
魏光寿久在官场,自知这是帘眷优隆的表示,又听说这两日陪在佛爷身边的一位美妇人,是这位大人的小老婆。就更觉得稀罕加上畏惧,更不敢小看。几个人都是武人,说话没有顾忌,说起这些事来,格外有亲近感,一言说完,三人都哈哈大笑。
姜桂题道:“魏制军,若是老姜到你那里,是不是也要请?”
“那是自然,不过我怕你一树梨花,压不住海棠,我们川中妹子不仅甜,而且辣,你哥子吃不吃的消?”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最爱吃辣,也最爱骑劣马,多辣,也吃的下。”
三人正在说笑,太监那边已经递相传呼:“驾到!”群臣各就原处下跪。只见一乘黄缎软轿,迤逦而来,扶轿杠的一是皮硝李一是小德张。轿前的引马位置是皇帝,轿后是宫中内眷以及女清客缪太太。
等慈禧太后降舆升上设在台前正中的宝座,王公大臣各就原处三叩首。随即听得一名声音洪亮的太监,高声宣旨:“赏克食!”他的话一完,西角门内出来一列太监,每人手里捧一个朱漆金龙盒,鱼贯行至慈禧太后面前,头一个便即站定。小德张上前揭开盒盖,半跪上奏“请老佛爷过目。”
“东西新鲜不新鲜?”
“新鲜!还冒热气儿呐!”
“好!快分给大家吃吧!多备热汤、好茶。”
克食赏过,魏光寿远远看着,只见一个艳光照人的美妇,就在老佛爷身旁坐着。他已经问过,据说这是太后在出宫逃难的路上,认下的干公主,赵大人的小老婆。这事讳莫如深,没人敢直说,但只看一老一小有说有笑,就知道是极得宠的。他心内暗自疑惑:这样的女人,怎么就安心当了小的。看来挂面那能骑劣马或许吹牛,这赵老弟能骑劣马,却是不搀假。
这戏是从早到晚,一直要唱到晚上六点钟,等到中午时分,太监传旨赐宴。筵席设在偏殿,每人一个热气腾腾的一品锅。平时讲究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