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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卖,他就要抢了。知翁被害,所谓的罪责,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他不肯卖田给冠帅。如果他早一点卖田的话,就不会被害了。现在山东又搞粮食统购统销,所有粮食的价格,一概由山东省正府的财正厅开盘口,他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向其他人或机构卖粮食,一律视为非法。这算是哪门子道理,洋人买粮食不犯法,我们卖粮食就犯法,这这哪里有公平二字。”
“公平?老兄,这哪里又有公平了?他所倚仗的,无非是山东的阿尔比昂人和普鲁士人,对于粮食生意并不热中。比起粮食,这些洋人更在意猪鬃、桐油、布匹、棉花之类的产品。真正经营粮食的,是扶桑人。可是山东不是扶桑租界地,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若是换成扶桑人的力量范围,他绝对不敢如此行事。”
几人各自点头。另一人道:“新娘子过门,要到族长家里学三天规矩,这是苏北奉行了多年的规矩。他一句话,就要把老规矩都废了,此例一开,则无不可废之法,无不可除之礼。我国几千年的传统文明,就要毁于一旦了。这这是要断我中华文化的道统啊。”
“没错,我看他本意,就是要断我中华传统文化的道统!自古以来,男尊女卑一如天圆地方,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他非要反其道而行之,搞男女平等,不分高下,这不是倒行逆施,破坏伦常么?支持寡妇改嫁,败坏妇德,就是为了他自己的私欲。听说,他与几个妇人的关系就很不清楚,这个规矩,是为他自己定的。山东的财政大权,实际上就是由一个洋婆子掌握。我国的财政,被洋人把持,这与儿皇帝有什么区别?他这个大帅,简直就是洋人的木偶。应该团结起来,把他驱逐出苏北!”
几人纷纷点头应诺,那名红倌人的琵琶,也趁机助兴,拨弄得急如暴风骤雨,真如铁骑突出,银瓶迸裂之感。
一名六十几岁的老者道:“宝月姑娘,看来也赞同我们的意见,这一曲琵琶,就是给咱们做战鼓来着!江北巡阅,于典无据,我辈只要联手驱逐,定可以将其赶出苏北,乃至连鲁南以取过来。如今共合政体,开放党禁,我孔教会以恢复中华文化道统为己任,也该负担起自己的责任,向着破坏我国传统文化的行为开战!咱们各自手下,都有佃户,把他们组织起来,数万大军须臾可得。我辈各自摊派军饷军粮,向洋行购置军械,组团练以自保,于徐州成立苏北自制联合会,不奉江北巡阅的命令。再向京城请援,请大总统主持公道!南海圣人,是我孔教会会长,定能为我们声,京城之中,只要有一二大佬开口,我苏北说不定就真能因祸得福,不受山东辖制。”
另一人摇头道:“李兄,此事大为不易。咱们苏北的力量,要靠自己独立,势比登天还难。前段时间,兴中会二次叛乱,结果如何?白白损失了几省地盘,损兵折将,于事何补?那些葛明党人,事不成,可以远渡重洋,一走了之。我辈家产皆在于此,又能往何处去?依我之见,与其举兵叛乱,不若依附于强人。如今张绍帅坐镇徐州,冯华帅执掌江宁。我们不管是投张,还是投冯,共同驱赵。将苏北,划归长江巡阅使辖下,或是江苏治下,江北的政令,我们就不用理会了。”
几名士绅对这个提案,都颇为赞同。冯玉璋与张员比较之中,众人又更倾向于张员。
这位从来不掩饰自己憎恨共合思想的张辫帅,有勇无谋,学识也差。手下部队依旧用前金做派,行跪礼,递手本,人事任命以札委派遣。全军都留辫子,见大帅要跪参,传令依旧用龙头令箭。这些举措,显然更符合这些士绅的口味。
再者,张员行事,效法前金大将年羹尧的派头,对红顶子的武官,颐指气使,视为仆役,但对幕宾却特别客气。尤其对于这些前金时代中过功名,或是做过文官的旧派文人,最为尊敬,对于留学生,则多半欲取级而后快。
这些孔教会成员,在前金时代都有功名在身,内中既有做过知府知县的,也有在京里做过堂官的。张员接管苏北之后,肯定会保持原样不动,则地方实权,还是操持于自己这些士绅乡贤之手。
不但田地可以保全,出夜权这等优良传统,也可以延续下来,我华夏道统不至于断绝,几千年灿烂文明不至于毁于一旦,自是善善之举。
另一人道:“长素先生不久之前,曾经来电报,自京中得到确实可靠的消息,大总统决定以儒教立国,祭天祀孔,我孔教会合当兴旺,反对中华传统文化者,必然会受到大总统严惩。另外,大总统正准备推行一道政令,将各省督军与民政长分开。督军,不得兼管民政,等到赵冠侯去了民政之职,军队不得干预民政司法,我们还用的着怕他?”
众人皆知,说话之人在京城之中素有门路,因为梁任公加入内阁,与弟子因为卖官之事,公开失和的康祖诒自然不会入阁为官。但是其在京中广有耳目,消息灵通,肯定不会无的放失。只要坚持过眼前,赵冠侯失去民政长的位置之后,自己这些士绅也就不用怕他。再一想到,未来孔教会将有可能被大总统定为国教,自己这些会,在地方上,足以与省府要员颉颃,田地自然不会被侵夺,不由都长出一口气。
几人都向着出主意的士绅举杯为贺,又对宝月道:“今晚上,你来陪林老爷,局帐,我们几个来付。”
宝月微微一笑“这怕是还有点不方便,我这晚上还有一位客,林老爷能不能留下,还得看那位客的意见。”
纪女有几个客人撞车,倒是很寻常的事,像这种红倌人皆有手段,可以把几方面都敷衍住,不至于得罪一方。像这种公开说出来,未免有治一经损一经的嫌疑,此次会议的起人之一,宿迁名儒李淮生把脸一沉“有客?不知是哪一位客人,难道宝月姑娘和他的交情格外深一些?”
宝月不慌不忙“那倒也不是,只是人家是远来的,大老远来一次,又有朋友的面子,我若是招待的不好,在姐妹面前不好交代。这样吧,我让你们见一面,有什么话,你们当面讲开。”
票客之间,断没有公开见面的道理,几位中华道统的维护者,都是风月场中名宿,如何不懂这个规矩。各自皱眉,都想着这宝月如此糊涂,怎么当的头牌。正准备起身推坐离开,给她来个晾台的光景,却听她咳嗽一声还是请出来吧,该听的也听的差不多了,何必还在里头待着。”
里面小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一个高大的男子笑着从里面走出来。“我正欣赏宝月你的佳作呢,你就非把我叫出来,这是从哪说起的。各位员外,你们好啊。赵冠侯在此,给各位见礼了。”
众人见出来的男子,一身呢子军装,配枪悬刀,正是他们方才要对付的赵冠侯,自己的商议都被他听了去,这未免太过尴尬。好在这里是徐州,不在苏北辖区,李淮生看了看宝月“宝月姑娘,你这交情卖的还真这地方我是不能待了,告辞!”
“慢着!”赵冠侯冷声道:“几位,来容易,想走,怕是很难。我还有几件公事,要和各位援外聊一聊,你们现在,怕是不能走。”
李淮生面色一寒“冠帅,您是江北巡阅使,徐州乃是张绍帅驻节之地,您的辖权还到不了这里。老朽在徐州,总不受冠帅您的管束吧?”
“淮翁,你这话就错了,在苏北,你归我管,在徐州,你还是归我管,到了哪,你都得归我管。你们几位员外带的卫队,都已经被我的人缴械了。现在你们几位,没有我的命令,怕是哪也去不了。”
“冠帅,你这是什么意思?”方才出谋投奔张员的林仰山挺身而出“难道,堂堂共合大员,要学河南的白狼绑票么?”
“不是绑票,是抓捕。你们几位,涉及到白狼的案件里,必须跟我山东协助调查。你们要说张员啊,好,我这就给他挂电话,让他当面来跟你们谈。”
宝月这里安有电话机,赵冠侯要通电话,时间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只听一阵脚步声音,先进门的是四名背刀马弁,进门之后,如同戏台上的站门一样,左右一分。随即,就见一身袍褂的张员,自门外走进,按着两拜六叩的礼节,给赵冠侯施礼道:
“卑职张员,给爵帅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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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 棉里针()
方才还信誓旦旦,分析着借张员之力以抗赵冠侯是何等英明决策的各位乡绅,见到这个情景,都觉得脸有些疼。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
林仰上道:“绍帅,徐州乃是您的治所,纵然要拿人,也该持绍帅手令,外人无此权柄。这是不把绍帅放在眼里。您是孔教会的会长,我们都是孔教会之人”
张员侧头看他一眼“林老爷说的对,在徐州这块地盘,抓谁杀谁,都是我张某人一句话的事,外人确实无权插手。来人啊,把这几个东西,给我拉出去毙了!娘的,什么孔教会之人,在爵帅面前,少提孔教会。就算是康祖诒来了,见到爵帅也得磕头参拜。你们几个家伙不安好心,居然想要驱逐侯爷,这是谋大逆的罪过,按照大金律,就该大辟!现在赏你们个全尸,就是看在咱们都是孔教会的份上,给你们开恩了。”
外面,一支卫队冲进来,都是脑后垂辫子的大兵,两人拖住一个,抓着这些乡绅就向外拖。一干乡绅没想到,张员对于大金的律令也如此热中,恢复传统文化的同时,也在热心的恢复传统刑名,一言不合就要处决。
人被士兵拖着向外走,眼看就有性命危险,带来的卫队又都被缴械。这些辫子兵无法无天,拉下去,命多半是要送掉。个个都惊恐的大叫着冤枉或是求饶,李淮生脑筋还算灵光,急忙道:“且慢!我等是冠帅治下之民,理应由冠帅处置,冠帅,请您赏一句话。”
“刚才还在想着办法驱逐我,现在又求我救命了?”赵冠侯冷哼一声“把人交给我带的人就好了,他们我得慢慢炮制,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张员点头称是,命部下将一干财主都带了下去,宝月则不慌不忙的叫来小大姐,重新收拾桌子,准备果盘点心。张员依旧是以属下见上官的礼数,落座也是只坐一半,态度上,极是恭顺。
“隆玉太后奉安大典,绍和不能回京奔丧,实在是有失臣节。爵帅到京之后,一定要在皇上面前,替卑职分说清楚,请皇上体谅老臣的难处。”
隆玉太后宣布退位之时,就吐了一口血,等到袁慰亭正式就任临时大总统,住进慈喜之前的居处佛照楼,并将之改名居任堂之后,两下里的相处就更难。袁慰亭每顿饭开饭之前,都要命令军乐队奏乐,乐声直入内廷。
原本想着继承慈喜遗志,过一过发号施令的瘾头,不想顷刻之间,就成了仰人鼻息的亡国太后。每天听着军乐,就仿佛是利刃在自己的心里反复切割,隆玉的身体,也就越发的不济。直撑到不久之前,终于还是一瞑不视。
袁慰亭电召各地督抚到京参加奉安大典,但是各地情形不同,局势也不一样。兴中会与袁慰亭之间的矛盾,终于还是以战争的方式解决。
虽然北洋军取得了胜利,可是南方各省,还不能算是太平,新近进驻江宁的冯玉璋,以及占据岳阳,控制南北孔道的曹仲昆等人,都不能回京奔丧。
张员这个长江巡阅使,官职乃是来自前金时代的名臣胡林翼,名义上在江南各督抚之上,实际却无实际辖地。何况曹仲昆也有长江上游警备司令的官职,与他分庭抗礼,其处境也尴尬的很。
徐州算是他的根本所在,如果他此时离开徐州,说不定地盘就被别人占了,成为光杆司令,所以只能原地不动。但他对于大金的忠心却不是假的,这种安排,对他而言,如同大逆不道,拉着赵冠侯的衣袖,足足表达了十几分钟的忠心。在得到赵冠侯明确答复,愿意为他向小皇帝说项之后,又痛哭了一番。仿佛是在这清楼之内,为太后行躄踊之礼。
等到他哭够了之后,张员才道:“侯爷,您这回进京,见了宫保的面,可要好好劝一劝他。”
赵冠侯点头道:“我明白,你的处境也不容易,你手下万把弟兄要吃要喝,难免与华甫有利益上的纠纷。我还是那句老话,能为你办的,我尽量给你办,进了京之后,会跟大总统说一说,让他看着怎么安排你。”
张员摇摇头“不,卑职不是说这个。卑职穷苦出身,不管日子过的多艰难,也比当初的生活强的多,做人要知足,卑职现在已经很知足,绝没有什么不满的想法。卑职是想求侯爷劝劝宫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