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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还要鄙夷她几句:当小老婆,有什么可威风的。
那次省亲,她最后做的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父亲立了个衣冠冢,随后在墓碑前痛快的哭了一场。想象着,如果父亲还在人世,看到向来不省心的丫头,终于成了体面人,是该安心,还是也会因为自己这个小老婆身份而难过?不管怎样,活着就好。
只有经历过死别,才知道相聚的可贵。当初她很烦这个管天管地的老爹,尤其当他试图把自己和丁剑鸣栓在一起,不让自己往师弟家跑的时候,就更烦。可直到这个人某一天,变成周身弹孔的尸体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才忽然发觉,原来,自己没这么烦他。只是,那个时候想说一声对不起,已经来不及。
人一生,没有多少机会说对不起,自己已经失去过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在战争爆发前,她和苏寒芝就这次战争的胜负聊过一次,说实话,两人都不怎么看好赵冠侯会赢。
苏寒芝一向是冠侯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尤其是在大事上,不会阻挠。她倒是留给了凤芝一笔钱,说是如果真的一败涂地,这笔钱足够她和虎妞隐姓瞒名过下半辈子。
凤芝没有拿钱,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如果冠侯不幸死在战场上,寒芝姐会怎么样?一向忠厚,又有些懦弱的寒芝,那一刻,依旧不温不火,淡淡的说了一句“他身边不能没有女人,他去哪,我就去哪。”
凤芝看的出,那是真心话,不是虚情假意。当时,她甚至有些迷惘,不明白寒芝姐哪来这种决心,也不为那几个孩子想想?可到现在,看到对面扶桑的军势,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寒芝姐之是比自己明白的早。真到了这种时刻,死,也就是个很简单的想法,很容易就可以下决断。自己,终归还是太笨了。
一阵尖啸声紧接着就是惊雷般的爆炸声,饶是姜凤芝所在的位置远离前线,自己也是见过阵仗,当年好歹见过八国联军,听过炮声的主,却也被这顿震天动地的炮响惊的脚下一软,人跌坐在地上。
与以往不同,这雷声不是响过就算,相反,却是刚刚开始,随即,雷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天动地,经久不绝,仿佛雷神准备一次性把几百年的雷霆,都倾泻在这片大地上。
凤芝甚至觉得,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下一刻,就会分成两爿,让自己掉落在岩浆里粉身碎骨。这种炮声,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竟是惊的站不起来,就这么坐着,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天,想要从空中看出个答案来。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终于停歇,可是她的耳朵里,依旧是嗡嗡一片,什么都听不见。直到刘二姑、董三姑两人把她拉起来,她还是混混噩噩,二姑的手在她眼前晃着,张着嘴大喊,可她只能看到个口型,却听不见对方说什么。
过了好一阵,才算是恢复了听觉,两个师妹却已经急的哭了出来。“凤太太,您可千万别有事啊,您要是有个好歹,大帅非得枪毙我们不可。就连我们当家的都得跟着倒霉,您就行行好,快好吧!”
“没……我没事。还有,不是说喊我姐姐么,怎么又喊开凤太太了,真是。”凤芝摇着脑袋,把杂音从脑子里驱赶出去。“这怎么回事?惊天动地的,出什么事了?”
“大概是扶桑人开炮吧?大帅不是说了么,这次扶桑人的炮兵多,一开炮就是天崩地裂,让大家都加小心。好在我们这离的远,你到底受没受伤?”
凤芝自然知道,扶桑人的炮打不到这么远,可是随即,她就想起赵冠侯还在前线指挥部。这么密集的炮火,他的指挥部情况如何?她的心,陡然揪成了一团,撒开腿,向着前线跑过去。二姑三姑两个人居然拽不住她,急的两个女人焦急的叫道:“你干啥去啊……大帅让你在后面待着。”
“不成,他是我闺女的爹,我得去陪着他。你们两个回你们的,别管我。再说程月也在前线,凭啥我就不能陪着?”
二姑三姑两人,自然不敢扔下姜凤芝自己回去,只好提了手枪,随着她向前线奔去。没走多远,又一阵惊雷响起,刚刚停歇的炮击,竟然又开始了。这次,凤芝没有摔倒,甚至没有迟疑,反倒是跑的更快。自己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过,这次,她只想陪在这个男人身边,生死荣辱,都休想把他们分开。
前线的炮击,实际最早,是由鲁军掀起的。扶桑陆军虽然集中三个师团的庞大炮群,可是第一时间,并没有让战争之神发言。而是以步兵,对着鲁军阵地发起集群冲锋。
与内战的小打小闹不同,扶桑陆军没有搞试探性进攻,第一波攻势,就是以大队为单位,堂兵正阵以大队为单位发动纵队冲锋。
以扶桑大队的兵力论,约等同于共合陆军的团级,如果是地方省军,甚至可能是师。国内交战,谁会第一波就拿团级部队来填坑打冲锋,每当团级发动攻击时,差不多就是一锤定音的收官。这,就是扶桑陆军的底气,强国的气魄了。
即使明知道首攻部队要承担惊人的伤亡,但是扶桑军队并没有犹豫,也没有推委或是恐惧,仿佛早已经做好准备,拥抱死亡。在整齐的鼓点中,掌旗兵高举着战旗,四列纵队如同四条黑色的巨龙,向鲁军阵地推进。而发动攻击的,并非这单独一支大队,而是若干支大队齐动,数十条黑龙狂舞,铺天盖地!
海浪扑面而来!
战后,鲁军中流散而出的战场手记中,记载了当事人面对扶桑攻击时的想法,大多都是,如同海浪席卷。在山东的军人,大多去看过海,奔腾汹涌的海浪,给这些将领的印象太深。旗将虎啸林现在有了钱,也学着本族里那些阔人,开始听戏,捧名旦。从望远镜里,看到扶桑陆军进攻时,他忍不住在阵地上唱起了托兆碰碑:
“四下里众番奴犹如海潮!”
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的新兵,张大了嘴,握枪的手,忍不住的颤抖着。身旁的军官、老兵,这时负责稳定士兵情绪,故做不屑道:“这有啥了不起的?咱一人开两枪,他们就都死了。你们看,大帅还在那,你们怕个吊!”
赵冠侯站在山巅,身形挺拔如松。必须承认,他和他的大旗,就如同定海神针,鲁军人心得以稳定,与此脱离不了关系。扶桑前线的神尾光造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书记官道
“记录下来。鲁军最高统帅,拥有坚定、沉着、勇敢、智慧等优秀品质,是我从军生涯中,所见过最优秀的军人。”
随着黑龙距离阵地越来越近,鲁军的大炮,开始发威。不惜重金购置的洋炮搭配榴霰弹,为保卫共合国土做出贡献。尖啸声中,榴霰弹出膛,准确的在进攻者的头上炸开。
钢珠铁丸,如同天女散花般,将来自扶桑的士兵,变成肥沃山东土地的肥料。进攻者的队伍,被烟雾所笼罩,战争之神的战斧,斩向了恶龙的利爪。按照以往的战斗经验,下一刻,大家看到的,应该就是不规则的阵型空洞,狼狈而退的敌人。不少新兵,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
风吹淡了烟雾,进攻者的身形重新显露出来,刚刚还在欢呼的鲁军,此时却只剩了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
扶桑陆军的队形依旧整齐,看不出丝毫破损,如果不是确定地上有尸体,这些鲁军几乎要认为,刚才的炮击没起到任何作用,自己面对的,是不死之敌。
“敌人太多了,一轮火炮根本挫动不了他们的阵型,立刻就能有人补位。这不奇怪,毕竟是团级冲锋,哪那么容易打散,不过这些扶桑人的战斗意志,实在是太强了。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被炮弹炸死,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连鼓点都不乱,不愧是东方强兵。”
赵冠侯放下望远镜,也忍不住给自己的敌手喝彩。陪在他身边的,并非是参谋长瑞恩斯坦,而是孙美瑶与程月,孙美瑶道:“孙飞彪在撤退的路上中弹牺牲了。从情况上看,扶桑军队里可能有专门打主官的神枪手,你要小心点。”
“我没事,倒是你要小心。骑兵目标太大,能不上最好不上前线。”
孙美瑶道:“孙家扔了这么多人命,我不出来讨债怎么行?程月,替我照顾好他,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俺那小子就归你照顾,你这人厚道,把儿子交你,我放心。”
程月无言,只点了点头,赵冠侯拉着两人的手道:“我不许你们两个谁提一个死字,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我的女人玩命。”
“我们是你的女人,可也是共合武人,猎犬总得山上丧,将军难免阵前亡。不就是死么,我不怕!扶桑人估计快开炮了,咱还是先堵上耳朵再说。”
话音刚落,扶桑三个师团的炮火突然同时做响,日月无光,天地震颤,在那刹那之间,程月几乎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她的脸上并没有惊恐,只有笑容。正如孙美瑶相信她一样,她也相信家里的大妇苏寒芝。即使自己死在这,她也会替自己照顾好女儿,不会让她受委屈。能和丈夫死在一起,总好过一个人寂寞的老死在房间里没人知道,她知足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但使龙城飞将在(上)()
共合陆军或受制于经费困绕,或受制于军火禁运的影响以及洋行盘剥,商人弄虚作假等因素,火炮严重不足。赵冠侯当初的炮标,是有简森夫人的协助,以及韩荣等大佬的关照,才有了不逊色于泰西列强的编制,只能算做特例。
到了袁慰亭编练三十六镇新军时,也想按赵冠侯这种模式,给每个镇配置一支类似的炮标,以其魄力权柄,也无法做到。即使老底子北洋六镇,也只有第五镇有这么一支从装备到人员,都能与列强伯仲的炮标。
其余各镇,炮兵虽然是有的,但是不管经费,还是器材,都不能和泰西强国相比。共合现有各军中,虽然都有炮兵团,可是真正的实力,大多连炮兵营都算不上。以鲁军炮兵的水平,在国内各军中,可称第一。以往炮战,鲁军基本都是以强凌弱的局面。可是对上扶桑人,局面就彻底反过来。
扶桑自己制造的火炮质量,并不逊色于泰西洋炮,在武器层面可以自给,不必受制于人。经过系统军事培训的扶桑炮兵,其技术水平,也足以与泰西炮兵一较高下。
强国的底蕴,首先就体现在物资上。扶桑炮兵并不吝惜榴霰弹,装弹、夯实、发射……扶桑炮兵的装弹速度,比起鲁军来并不更快。可是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与鲁军不同,扶桑的炮兵并没有被集中使用,而是分散在各自部队里。在各自的指挥官命令下,火炮次第开放,炮弹如同狂风骤雨,在刹那间覆盖了鲁军前沿阵地。
这个时代,炮兵的观测技术有限,鲁军拥有高度优势,且事先进行了遮挡。扶桑军在自己的阵地上无法观测到鲁军炮兵位置,只能用火力覆盖的方式,力图一次炮击,彻底毁灭鲁军炮兵。不吝惜工本的轰炸,尖啸声经久不绝,乃至在炮击结束后,不少人的耳朵里,还想着嗖嗖的尖啸声。
近三十分钟的时间,扶桑军打出的榴霰弹,足以让共合大多省份的督军心头滴血,作为回报,鲁军前哨阵地已经被硝烟和烈火所笼罩,曾经神气十足的共合军旗,被炸的七零八落,仅剩的两三杆,在风中无力摇晃。
神尾光造放下望远镜,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不能第一时间确认情况,可是在这种炮击面前,还能回击,那只有鬼神才可能做到。我想,阵地上的鲁军即使不死,也已经被吓破了胆。告诉我们的步兵,现在,他们可以挺直腰杆冲锋。他们所要面对的,是一群被炮弹吓破了胆的懦夫,只要一次冲锋,就能解决他们所有人!”
副官忽然道:“阁下,请你看一看……山顶”
风吹淡了烟,山顶上,赵字军旗依旧不动,扶桑的火炮打不到那么远。随即就看到了那挺拔的身影,一如身旁的军旗不动如山。扶桑陆军的进攻发起以前,鲁军阵地上,已经有了动静。
“弟兄们,赵某不敢保证把你们所有人活着带出战场,但可以保证,绝不会丢弃你们逃生。退后一步是家园!我们的身后,就是山东的父老乡亲。为了他们,咱们也得战斗到底!你们的大帅,跟你们在一起,你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赵冠侯的声音回响在鲁军阵地,紧接着,本已沉寂的阵地上,爆发出雷鸣般的喊声。
“愿随大帅共荣辱!”
“为大帅效死!”
“东洋鬼子,有种就来!”
扶桑军人对于赵冠侯的存在以及他的演讲,评价为:由于山东士兵对赵冠侯有着迷信般的推崇,其发言的威力,足可匹敌一百门火炮。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