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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舶入了港,还没靠岸,就看到一大群日本小孩站在港湾上看热闹。看到船渐渐靠了过来,那群孩子欢呼雀跃,好不热闹。
那些孩子中间,还站着七、八个日本武士。
等载兴号停了船,几个管事的下了岸,那群武士就迎了上来。
一心看个热闹,李图也跟着下了船。
众人走到岸上,看到那群武士中为首一人手举着一瓶日本清酒。他手下两个年轻武士拿着一打小碟子,给载兴号的管事官员一人发了一个小碟子,又给倒上了清酒。
那武士把自己的酒碟一饮而尽,又冲着这边的人员说了几句日文,旁边的通事,也就是翻译官赶紧翻译:
“我是萨摩藩藩士,和坊津奉行宮之城直光,欢迎大唐的海商来到和坊津。”
奉行就是行政官员的意思,原来这人就是和坊津的港口长官了。见萨摩藩如此热情,载兴号众人也赶紧把碟子里的清酒一饮而尽。
这个时代日本还没有酒蒸馏技术,那清酒也就十五、六度,入口清凉。李图喝了一口,只觉得这清酒和中国的米酒挺像的。
喝了迎客酒,萧显贵作揖答道:
“在下大明漳州海商萧显贵,载有一船生丝、绸缎和蔗糖来日本贸易。我等本寒微之人,不想受岛津阁下如此迎接,感激不尽。”
通事把萧显贵的话转达。那宮之城直光听到船上有生丝绸缎货物,心里高兴,竟然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
见头领大笑,宮之城直光身后的武士们也哈哈笑了起来。
这一阵张狂大笑,倒是让胆小的萧显贵有些紧张。舔了舔嘴唇,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的李图。
笑了一阵,那港口奉行停了下来,大声说了一句日语。
通事官赶紧翻译:
“如果贵方愿意,我萨摩藩愿意收购贵方的货物,我方会派出专员评定货物价格。如果贵方不想卖给萨摩藩官方,卖给港口的坐商也可以。”
萧显贵点头答道:“素来听说萨摩藩价钱公道,在下愿意把货物卖给官方。只是今天越海而来,人员疲惫,货物杂乱。过几日我们稍事整理,再和阁下交易。”
听到萧显贵的话,那港口奉行点了点头,大叫了一声什么。
“那我就在城中静候你的消息。”
见通事官翻译了自己的话,为首的武士朝萧显贵这边鞠了一躬,带着一众武士离开了。
第十九章 和津坊坐商()
那萧显贵是多精明的人,把货给那萨摩藩定价之前,他先要弄清楚今年的行情。打发走了港口奉行,他便带着李图几个到港口里,打探商品的价格。
在那港口城镇里逛了一会,众人找到一条马路,周围开着几个体面的店铺。那些店铺门口挂着日式旗帜,上面写着日语,大概就是店铺的日语招牌。但是在店铺的门上面,又挂着木制的明式招牌。看那些招牌,都是些货物批发的商行。
看来都是大明人氏经营的生意的。
萧显贵选了一家门面最大的“包记杂货”,带着众人走了进去。
众人一进门,那店铺的老板就迎了上来。
那老板是一个中年男子,矮胖身材,头戴网巾,身穿着一件沉香色明式褡护。一见到来客,他便连珠炮似的说出了欢迎词。
“哎哟,这是哪来的祥风吹来的贵客,我就说今天有好事上门,果然,果然!在下包记杂货掌柜包信青,诸位什么时候来的鹿儿岛?坐!里面坐!请上座!”
“阿达,快上茶,用今年的新茶!”
众人走到店里面,分主次坐下。稍坐片刻,便有小二送上茶水。
见客人喝了口茶,那包信青笑着问道,
“诸位是海商吧,何方人氏?哪里来的。”
萧显贵环视了一圈店铺布局,笑着回答:“在下萧显贵,是漳州的客商。今天刚刚到港,运了一船生丝、绸缎和蔗糖来。”
一听到有一船货物,那包信青眼睛一亮,笑着说道:“生丝!绸缎!蔗糖!哈哈,都是好东西啊。萧先生一看就是老江湖了,这几样货物在漳州和倭国之间差价最巨,贩卖之间,利差数倍。包信青这里先恭喜萧先生日进斗金了!”
萧显贵哈哈笑了一下,直奔主题,转头问道:“在下运来了一批上好的漳州白生丝,又有五千斤漳州黄生丝,不知道在贵行可以作价多少?”
那包信青眯着眼睛,却不急于说出价钱,只淡淡说道:“先生可有带货,让信青看看货色。”
萧显贵手一抬,从总管薛一明手里接过两捆生丝,递给了包信青:“有带!先生明验。”
那包信青接过两捆生丝,走到店铺光亮处,仔细查看,这才折返回来坐下。
“确是好丝,不过。。。”
萧显贵连忙追问,“不过什么?”
那包信青抬起头来,问道:“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萧先生船舶靠岸时候,那港口奉行宮之城直光可有迎接?”
萧显贵点了点头,老实答道:“确有此事。”
听到这话,包信青身子往后仰了仰,板着脸遗憾说道,“这丝脱胶时候水用得急了,有些毛燥。恐怕值不到先生的心理价位。”
萧显贵楞了一下,怀疑地看了看自己的生丝,又看了看包信青。半响,萧显贵沉声问道:“先生出价多少?”
包信青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此丝在漳州不过一百两一担,运到日本,便要坐地翻番。先生获利之多,可喜可贺啊。”
这包信青不回答价格,倒是先琢磨萧显贵能赚多少银子了。他把萧显贵得利的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似乎是不甘心让萧显贵赚到这么多银子一样。
一句话说出来,萧显贵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沉默了半响,那包信青才呐呐说道:“白丝一担一百七十两,黄丝一百五十两一担。”
这包信青也是个老狐狸,刚才试探几下,就知道萧显贵不是来和他做生意,而是来询价的。这货物,迟早还是要卖给萨摩藩官方。心里不爽,他就报了个极低的价钱。
其实生意不成仁义在,如果包信青报个合适的价格,这次生意做不成下次也有可能交易。可这包信青却是个不肯吃亏的主,不甘心让萧显贵了解到鹿儿岛的行情,硬是报了个极低的价钱。
听到这话,萧显贵一百个不高兴,立即收起了生丝站了起来。
“在下告辞!”
那包信青也不留客,而是跟着萧显贵一行走到了门口。
送客到门口,包信青突然说道:“在下有一话要说。”
萧显贵转头过来,问道:“何事?”
包信青指了指周围的店铺,说道:“先生若是到别家去问,也只能是这个价钱!”
萧显贵闻言一愣,看了看周围的店铺,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冷哼一声,萧显贵带着众人离开了这条商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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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坊津逛了一下午,一行人没问到货物行情,倒是买了不少酒肉回到了船上。
到了晚上,萧显贵把酒肉发下去,给船工们开开荤。他又留了些最好的羔羊肉、牛腿肉做烧烤,把总管、总铺、把舵、财副等几个人叫到尾楼,一起享受美食。
似乎是格外看得起李图,萧显贵把本没有资格和总管总铺坐一起的李图也叫上了。
在海上飘荡了二十天,众人吃清汤寡水的补给都快吃出鸟来了。此时有肉有酒,众人都放开了肚子,一时觥筹交错。
穿越到这个时代以后,李图吃了一个月的白饭,吃了二十天的补给,这还是第一次可以放开了吃肉,也是忙着大快朵颐。
酒过三巡,萧显贵把杯子放了下来,呐呐说道:
“现在变卦离开鹿儿岛,把船往平户开去,不知道还来得及否?”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
倒是总管薛一明总了解萧显贵的心思,沉声问道:“舶主是怕那萨摩藩藩主强买强卖,给低了价钱?”
萧显贵点了点头,呐呐说道,“我总觉得,这和津坊有些不对劲儿。”
总铺王坚喝了一口清酒,问道:“怎么不对了?”
萧显贵把酒杯转了转,斟酌着语言,这才说道:
“我去平户两年了,都没有见过官员出来迎接商人的。到了萨摩藩这里,这热情迎接的样子,我琢磨着,总觉得有些不对?”
那王坚把酒杯放了下来,脸上有些红红的,又说道:“怎么不对了?”
萧显贵吸了口气,讪讪说道:“莫非这萨摩藩准备用极低的价钱买我的货。这迎接我,是吃定我了的意思,是怕我跑了?”
王坚没有再问,只直直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总管薛一明吃了一块烤牛肉,侃侃说道:“你下午去询价时候又被那些坐商压价,去年白丝在平户卖了二百四十两一担,如今却被那坐商压到一百七十两。舶主你是怕这些坐商和萨摩藩藩主串通好的,一起压你的价钱。”
“到时候里外串通吃定你,你说什么都没道理。”
“你便想趁现在逃了!到平户去,把货物卖个公允的价钱!”
看着薛一明,萧显贵点了点头,说道:“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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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分析()
薛一明把酒杯放了下来,想了想,沉声说道:“舶主,你是不是太小心了?”
萧显贵哼了一声,喝了一口清酒,不满地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薛一明想了想,也点头说道,“那倒也是!”
“那明日便开船,开到平户去吧。”
萧显贵点了点头,又沉吟说道:“你说明日开船逃走,这萨摩藩会不会拦我们的船?”
听到这里,坐在下首的李图终于忍不住了。
把手上的羊腿放下,李图朗声说道:“舶主,你也太胆小了。”
萧显贵突然被李图噎了一口,眼睛一翻说道:“你便知道不是倭人图谋我?知道是我胆小?”
李图点了点头,大声说道:“我当然知道,你胆子实在是小。”
萧显贵不满起来,也大声问道:“你这是骂我不是?”
李图却不理他,只侃侃说道:“那萨摩藩藩主急着想和大明的商人做生意,赚些银子,才这么热情地迎接我们。哪里是想一口把你吞掉。真想吞你,便是不迎接你,你又跑得掉么?”
萧显贵被李图说得眼睛一瞪,倒是说不出话来。
李图摇了摇头,又侃侃说道:“那些明人坐商一听说你见了港口奉行,就不报行情给你,是因为港口奉行素来开价很高,他们无力竞争,所以干脆不报价,让你不知道行情。”
“心底里,他们就希望你因为不知道行情和萨摩藩乱讨价还价,发生矛盾,无法成交呢。你今天开船逃走,岂不是上了这些坐商的当?”
听李图这么言之凿凿,萧显贵眼睛一翻,不服地争辩道:
“你初来乍到的,又全知道了?你没出过海,哪里有这么多见识?”
李图一口把嘴里的羊肉吞下肚子,淡然说道:“我当然就有这些见识!”
李图的见识,确实不是萧显贵所能及的。
萧显贵的见识,是儿时道听途说,加上这两年的海商经验积累的。说到底,也只是对这贸易上的事物知道个皮毛。至于日本的内部情况,萨摩藩平户藩的仁义与否,他是两眼一抹黑,完全只能靠猜的。
而李图,却有后世信息大爆炸时代的知识。
虽然不是什么专业的历史研究者,但凭借网络上获取的知识,李图也知道这萨摩藩是日本有名的强藩,素来奋发图强。就是在战国时代,萨摩藩就差一点占领了整个九州岛。后来十九世纪时候,这萨摩藩更和长州藩一起击败了德川幕府,开创了日本的明治维新。
这样的藩镇,又怎么会做一锤子买卖,为一粒芝麻扔掉长久贸易的大西瓜?
看着萧显贵,李图大声说道:“这萨摩藩不会为了一点银子,放弃公平买卖的名声的。这藩镇立在这里几百年,难道只做舶主你一单生意就再不做买卖了?你被坑了明年再不来了,吃亏的还不是萨摩藩?”
听见李图的话,众人大感惊讶。
原先众人只觉得这李图是个会武艺的,是个能打的,谁会觉得这一介武人,还会有与众不同的见识。李图这一番话说出来,且无论对错,光是这井井有条的分析,都让在座的众人刮目相看。
一时间,众人都看向李图,似乎要把他看清楚一些。
半响,那萧显贵才犹豫不决地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李图拍了拍桌子,下决定似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