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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也没二话,走动几回,权当消食,而后便带着陈沐来到了后殿的暗房之中。
毕竟是秘术,也不欲人知,先是让陈沐背了一段口诀。
饶是陈沐读书多年,也只是一知半解,背诵是不难的,只教了两三遍,陈沐便能背下来。
只是这口诀很是晦涩,并不通畅,照着常理是解不开的,每个字都认得,可连起来又不解其意。
陈沐也不着急,老道见得陈沐背得又快又准,少不得点头赞赏,便开始解说起来,一边演练了呼吸吐纳引导之法,叩天鼓咽琼浆,大小周天是云里雾里。
陈沐打小跟着兄长陈英修炼,但大多也是抱着玩耍的心态,又多是花拳绣腿的外家功夫,他虽然悟性不差,但毕竟不是练武奇才,能粗通皮毛就不错了,哪里能领会真谛。
老道起初还觉着陈沐有悟性,这大半天练下来,骂人的口水都费了一大壶,陈沐却是连感应都做不到。
到得下午,老道才将陈沐领出庭院来,又教了他一套内家掌法,名唤通八臂,说是筑基通络的,与那内功相辅相成云云。
陈沐有着大洪拳的基础,这套内家掌法,竟只是看过一遍,就能够演练出来,这老道才闭上了骂人的嘴巴。
“往后每日三更起,餐霞饮露,修炼心法,朝气发,晨曦露,便可以修炼掌法,哪天能感应到炁场了,贫道再教下去,若连炁场都感应不到,也就不必再教下去了。”
陈沐心说你也只是教了几遍,谁能在一天之内学成?若每个都这般厉害,武林高手岂非烂了一地?
心中虽有腹诽,但陈沐也不敢反驳,只是点头答应下来,见得老道要回去睡觉,赶忙扯住道:“先生……刀法……刀法尚未教呢……”
老道教了一个下午,早有些吃不消了,当即甩开陈沐道:“贪多嚼不烂,贫道今日所授,旁人推倒金山银山都买不来,你尚不知足么!”
如此说着,便径直回房去了,只留下陈沐一人,怔在当地,过得片刻才叹息一声,又练起通八臂的内家掌法来。
这通八臂也是形意双修的掌法,陈沐修炼起来,总觉得与大洪拳有着同宗同源的熟悉感,也不消几遍,就烂熟于心了。
只是对于那玄之又玄的炁场,陈沐是如何呼吸吐纳,都感应不着,因为这东西所不清道不明,也看不见摸不着,怕是自己已经有所感应,却又不自知,也是难说的。
眼看着天要黑下来,陈沐也停止了修炼,快步走到门口来,只等着青鱼来送饭!
想起青鱼微笑时那双虎牙,想起她叫自己大兄,被老道叱骂了半天的坏心情也就一扫而空了。
然而左等右等,来送饭的却是换了人!
今次来送饭的乃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粗矮妇人,菜色也并不一样,陈沐难免感到有些奇怪。
“婶婶,怎么是你来送饭,青鱼呢?”
这妇人却是脸色不悦,朝陈沐道:“送饭是各家轮着来的,青鱼这孩子可怜,一日两餐都保不准,晚饭就由我家来替她出。”
陈沐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虽说老道庇护着水寨,但也该是水寨供养才对,怎么是方圆各家轮流伺候?
“婶婶,我看老先生不是这样的人……他庇护着乡亲,不受欺压,大家供养他,也是情理之中的……”
妇人看着陈沐,脸色更是难看起来,忿忿道。
“这老野若有什么吃什么,那大家都没话说了,他日日要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也不把方圆邻里当人看,欺压咱们的是他才真,哪里轮到他来关照过!”
陈沐闻言,也是心中不悦,毕竟他自觉这老道还是不错的,没想到竟是这般样子。
妇人见得陈沐如此,仿佛看到了执迷不悟的人一般,苦口婆心又有些气愤地教训道:“你年纪轻轻的,如何跟了他,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的好,不然跟着作孽,那是要天收的!”
说到最后,已经近乎咒骂,陈沐心中就越是迷惘,这老道到底是善是恶,自己跟着他学艺,是对是错?
第十九章 海崖采药救神甫()
又咸又湿的海风肆意游走,卷起大刺猬一般的风滚草,在沙滩上滚动跳跃,一只干瘦的招潮蟹举起大钳子,耀武扬威地宣誓领地主权,最终却又被虚张声势的风滚草吓得躲进了洞穴里。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刀鞘从天而降,如铲子一般斜斜插入洞穴,将招潮蟹给挑了出来!
背着竹篓的陈沐收了刀鞘,捏起那只可怜的招潮蟹,看着他舞动钳子,突然觉得,相对于命运,自己何尝不是一只任由摆布的招潮蟹?
不过这种感慨也只是一闪而过,丢下招潮蟹,陈沐又继续在海岸边上搜寻了起来,他的竹篓里头已经装了大半的新鲜药草。
青鱼到底是没再过来送饭,而跟着老道学艺之后,陈沐才发现,以往自己跟兄长学武,根本就只是小打小闹罢了。
人都说寒门也可出贵子,但谁都知道,没钱是读不了书的,培养一个读书种子,不敢说倾家荡产,但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消受得起的。
而此时的陈沐也明白,无钱同样别练武,武功是内外兼修,除了修炼武功招式套路,药物也是必不可缺的,甚至是至关要紧的辅助。
也难怪水寨周遭的疍家人,会如此痛恨这老道,因为他们非但要供奉他的饮食,还要负担他练功所需要的各种药材。
这些药材内服外用,增强体质与力气,使得武者拥有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而且用了这些药物之后,陈沐的饭量也极大地增长起来,力气也渐渐得以积蓄。
不过每个武者的方子并不相同,这也是各家各派的不传之秘,老道是个狐狸怪,又岂会轻易泄露,所以一些要紧的药引子,终究是需要自己准备的,而这个工作,如今自是交给了陈沐。
今日陈沐需要搜寻的是爬岩香,也叫海风藤,是一种并不罕见的中草药,广东福建等沿海地方遍地都是,寻常人也不太注重。
此物行经络,和血脉,宽中理气,下除风湿,与三七、地鳖虫、红花等同用,可利于跌打损伤,瘀肿疼痛,老道加入方子,是为了通经络、祛风湿和止痹痛。
龚夫子是个正经老学究,平日里读书之时,也不准陈沐接触巫医等旁门左道,也亏得兄长时常闯祸,所谓久病成医,门中叔伯时常给兄长送些跌打草药之属,陈沐又是个好奇心重的,每回总要观望,这才辨认得出这些草药来。
今日天清气爽,海岸上捕鱼捉虾的小孩儿也没几个,陈沐不需要遮遮掩掩,是以很快就搜罗足够,准备返程。
这海风藤之所以称为爬岩香,正是因为攀附于峭壁岩石之上,陈沐采摘足够之后,正要走下海崖,却听得啊呀一声惨叫,而后便是噗通一声水响!
陈沐往下一看,竟是有人落水了!
这人估摸着也是来采药的,水里还飘着一个药篓子,他死命抓着,可惜药篓子根本就没什么浮力,急得这人大喊大叫起来。
起初也听不懂他在叫喊些甚么,过得一会儿,他已经无法开口出声了。
陈沐是海边的孩子,深知真正溺水之人是无法出声的,甚至无法挥舞双手来求救,此时也没太多犹豫,当即奔下了海崖。
正因为见过太多溺水之人,又有家中前辈教训,所以陈沐很清楚,决不能贸然下水救人。
落水者会慌乱,会拉扯着施救者,即便是水性再好,也会被落水者拖下水底,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岸上给他们丢下漂浮物,或者丢给他们绳索,将落水者拉扯上来。
那人渐渐没了声响,水面上只露出一张脸来,陈沐也心急,噗通通跳入水中,解下腰间的绳索,绑住刀鞘权当重物,便朝他大喊道:“抓住我的绳子!这边!这边!”
陈沐见得那人扭过半边脸来,知道他已经认得了方位,便将刀鞘投掷了过去。
这刀鞘很是沉重,直接砸在那人的脸旁,他的双手在水底胡乱打捞,终于是缠住了那绳索,陈沐便发力,将他拉靠了岸边来。
此人一上岸,便拼命咳嗽,海水从鼻子嘴巴里不断流出来,双眼都憋得血红,连带肚子里的隔夜饭全都吐了一地。
不过陈沐的心思却不在这些,因为他发现,落水的竟然是个红毛白脸的番鬼佬!
父兄就是被番鬼佬所害,如今大仇未报,陈沐竟是稀里糊涂救下了一个番鬼佬,这又让陈沐情何以堪!
人都说一码归一码,番鬼佬里头也有好人,但陈沐不知道此人是善是恶,总不能迁怒于他,再把他丢海里去,只能算自己倒霉吧。
如此想着,陈沐便忿忿地收了刀鞘和绳索,背起药篓,头也不回地要走。
那人却开声道:“年轻人请留下!”
“年轻人,太感激你了,谢谢你,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么。”
没想到这番鬼佬的广州话竟是这般流畅地道,比大部分疍家人都说得要好!
这无疑博得了陈沐一些好感,让陈沐对他有了一些改观,不过陈沐到底是厌恶至极,当即回头道:“我不跟鬼佬说话,救你也不是本意,早知道你是鬼佬,就让你淹死在海里作罢了!”
那鬼佬估摸着也受惯了这种仇恨感,当即解释道:“我不是东印度公司的佣兵,我是原始天父堂的神甫,在城里开了善堂,救济你们的穷人,还教你们的孩子读书,我是好人!”
“我的脚受伤了,你送我回去,天父堂的人会证明我说的都是真话!”
“神甫?”陈沐闻言,也不得不迟疑起来。
这些西洋传教士的风闻确实不差,虽然他们妖言惑众,要来百姓拜西洋神,但确实做了不少好事。
陈沐想了想,到底是不能昧着良心离开,若果真如他所言,他的脚被摔伤,甚至摔断了,留他在海边等死,也实在不是陈沐的作风。
这处海崖比较偏僻,也正因此,草药才能如此茂盛地生长,也因为罕有人至,陈沐才会照着老道的指点,过来这里采药,免得让人看破。
若自己不救这神甫,他是真的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发现,真要让他在这里等死,无异于自己杀了这神甫。
如果神甫所言不假,他做了这么多好事,自己却留他自生自灭,到底是作孽一场,横竖是行善积德,陈沐到底是返回到他的身边,将他搀扶了起来。
不过神甫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朝陈沐道:“年轻人,我叫普鲁士敦,对你们的中医药非常的感兴趣,水里那个药篓,是我用来研究的中药材,如果能够研制出新药品,造福的将是万千穷苦平民,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药材捡回来?”
这老神甫嘴里老是挂着穷苦人,平民,便是陈沐也再难对他生出恶感来。
陈沐虽然年轻,但眼光还是有的。
这老神甫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晒伤的红斑,手脚上都是荆棘划拉出来的小口子,可见他所言不虚,为了寻找药材,确实吃了不少苦头。
横竖已经决定要救人,也就一路做到底,陈沐将他放下,又跳回水里,将那药篓子给捞了出来。
也亏得药篓子有个竹编的盖子,里头的药草并没有散开,到底是保住了。
见得这药篓,老神甫竟是比自己获救还要开心,朝陈沐道:“啊,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愿天主保佑你。”
老神甫在胸前比划了个十字,又亲吻胸前的银质十字架,对陈沐又是一番感激。
陈沐并不是没见过神甫,新会县城里也有传教士,其中一些也跟龚夫子打过交道,想要与茅龙馆合作,刊印一些西洋的书籍,只是官府对书籍管控极严,付梓刊刻又何尝容易。
也正因此,对于这些神甫,陈沐也是见惯不怪,这老神甫规规矩矩,又是和善,陈沐也就很难对他恶言恶语,只是冷淡地说道。
“少啰嗦了,再不回去,天就黑了。”
如此说着,陈沐便将神甫的药篓子一并背上,而后搀扶着他,慢慢往归路走起。
“哦,我的朋友,我该怎么称呼您?”老神甫似乎并没有将陈沐的反感放在心上,又或许他们在华夏大地传教,早已习惯了这份敌意,想要成功传教,耐心是必备的品质,所以他仍旧不厌其烦地与陈沐套近乎。
可惜陈沐并不上道,他实在没心思与这些番鬼佬打交道,一路上也并不搭话,老神甫起初还不放弃,可陈沐闭口不言,他又渐渐疼痛难忍,也就再没说话了。
眼看着要回到水寨,陈沐便朝那神甫道:“前面是水寨,你去寻求帮助,只要肯出钱,就会有人把你安全送到家了。”
如此说着,陈沐便将老神甫丢下,药篓也解下来,轻轻放在了他的身边,然而